第五百六十五章 終了

後花園中。

陳勝與兩位謀臣還在商議如何防範西方教暴起的應對之策,忽有一名身穿玄色勁裝的昂然青年,如入無人之境的穿過一衆王廷侍衛,大步流星走向陳勝。

陳勝遠遠望見來人,眉宇間的陰鬱之意便稍稍散去了些,笑着對范增、陳平說道:“我家老二回來了……”

二人扭頭望去,見了來人,面上也都有了些笑意。

陳勝兩子,性情各異。

長子陳啓,性情中正平和、行事條理分明,但時有婦人之仁、且耳根子有些軟……像極了他娘。

次子陳泰,性情嫉惡如仇、行事幹脆利落,但時常意氣用事、且顧頭不顧腚……倒是有些類陳勝。

目前陳啓供職於禮部、爲一六品員外郎。

陳泰供職於錦衣衛,爲一六品總旗。

總的來說,這哥倆除了都沒有帝王之姿外,都是十分正直、十分可靠的年輕人,朝中知曉他們哥倆的重臣,就沒有不稱讚他們的。

“兒子給父親大人請安。”

陳泰大步行至陳勝面前,恭恭敬敬的揖手行禮。

陳勝指了指身前的范增與陳平:“叫人。”

陳泰轉過身,一絲不苟的向范增與陳平揖手:“下吏陳泰,拜見範相、拜見陳尚書。”

范增撫須大笑,聲音洪亮的跟打雷一樣。

陳平亦忍俊不禁的偷笑……

陳勝一腦門的黑線,揮手道:“你們下去後,先設法穩住那羣猴子、掏一掏他們的後手,然後與兵部交換一下意見,具體對策,明日朝會上再行決意!”

二人會意,起身揖手告退。

待到二人退下之後,陳勝纔看向一旁站立的次子,笑道:“說吧,這回又想借什麼?”

陳泰搖着頭,神色有些沉重的低聲道:“是二爺,快要不行了……”

陳勝面色一僵,笑容迅速消失。

……

“陛下。”

“陛下……”

陳勝領着陳啓、陳泰,大步走進長安區陳風家中。

庭院中擁擠着的一大票黑壓壓陳家人見了他,紛紛起身向他行禮。

陳勝強笑着擺了擺手,大步流星的穿堂而過,直接走向後院陳虎的房中,沿途擁擠的陳家人們紛紛給他讓路。

一踏進狹窄、陰暗,空氣中瀰漫着濃重草藥味的臥房,陳勝一眼就看到了牀榻上瘦骨嶙峋的陳虎,半靠在牀頭,獨臂正顫顫巍巍的捏着一塊蒸餅,艱難的咀嚼着。

陳勝一踏進臥房,他也是一眼就見着了陳勝,皮包骨頭的老臉上浮現起如釋重負的笑意,用盡力氣滿頭青筋蹦起的嘶聲道:“嘿,可算等到你小子了……”

臥房裡人也很多,陳守領着他一羣白髮蒼蒼的叔伯們站在屋裡,身上的四爪蟒袍都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陳風,坐在牀邊兒上伺候着老父親,他的四個兒子、三個姑娘,跪在牀榻前。

“陛下。”

眼見陳勝大步過來,雙眼通紅的陳風起身向他行禮。

陳勝面無表情的一巴掌將他扇到了一旁:“我回頭再找你算賬……”

屋裡以陳守爲首的一票陳家叔伯,見了他那種面無表情的臉,個個涌到嘴邊的招呼,都愣是沒敢如說出口。

只有牀榻的陳虎,劇烈喘息着“嘿嘿”直笑。

陳勝坐到牀邊上,扶着搖搖晃晃的陳虎,強笑道:“這才月餘未見,您老咋就造這樣了呢,是不是陳風這小子不孝順?您老說話,我這就替您收拾他!”

陳虎想說什麼,但話還沒出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陳勝連忙雙手扶着他,給他渡了幾許真元過去,但真元一入體,便只感到他的身體如同一座四面漏風、連個坐處都沒有的涼亭,他的真元再精純,在他體內的也存不住。

燈枯,是因爲燈油盡了。

沒了燈油,再怎麼用火去點燈芯,也只會令本就碳化的燈芯,碳化得更快而已……

陳勝雙眼微微有些發紅,嘴脣蠕動着就想要說什麼,陳虎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眼瞅着就快六月了,他的手卻涼得如同井水一樣。

“你就別安慰咱啦,咱自個兒知道,咱這身子,肯定是不成了。”

陳虎勉強的笑着,每一句話都用力的像是在吼,脖子上的青筋隆起後就沒下去過:“是咱不讓他們把這事兒告訴你,你日日都要操心那麼多事,就莫在爲咱這老棺材瓤子煩心啦,可、可、可臨了臨了吧,又還是想再見見你……”

陳勝用力的抿着脣角。

說的是想見見他。

事實上卻是怕他留遺憾……

他雙手捧起陳虎乾枯的手,用力的扯着嘴角笑道:“您老這些年,肯定沒少怨侄兒吧?”

“說得,說得這叫什麼話!”

陳虎不停的咳嗽,卻還在笑:“是人,就總歸是要死的,不死,那不就,那不就成妖怪了嗎?”

陳勝忽然覺得壓抑,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低了聲音輕聲道:“終歸還是侄兒心狠了些……”

“莫要多想,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陳虎緊了緊他的手,突然不咳了,說話都利索了:“你啊,往後心思莫要這麼重,折壽的。”

陳勝笑:“這您老就看走眼了吧,侄兒可是人皇,人皇您老懂麼?就是往後註定要像三皇五帝一樣御龍飛天的!”

陳虎聽言,也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低低的呢喃道:“是嗎,那可真好……清娘,二伯去幫你照看着,你莫急,慢些來……”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當最後一個細弱蚊蠅的“來”字吐出來,他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

渾濁的童孔散開了。

臉上卻還帶着笑。

靜。

靜。

靜……

好幾息後,小輩們的嚎啕聲,纔打破了屋裡的寂靜:“祖父……”

陳勝坐在牀邊,神色木然的握着陳虎的大手,張了張嘴、又閉上,張了張嘴、又閉上,似乎是想說點什麼,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守上前來,嘆着氣拍了拍陳勝的肩頭,而後彎腰去掰他的雙手,陳勝的雙手卻紋絲不動。

陳守又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輕聲說:“讓你二伯,安安心心去吧……”

陳勝垂下眼瞼,慢慢鬆開了陳虎冰冷的大手。

一衆陳家叔伯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擡着陳虎的遺體往前院行去。

……

瓜州。

壯麗的夕陽給雪白的玉龍城鍍上了一層絢爛的火紅色,在廣闊無垠的戈壁灘中心,就彷彿是一團跳躍的火焰。

白髮蒼蒼的嬴政,裹着黑色的熊皮大氅端坐在玉龍城的最高處,在同樣白髮蒼蒼的魏繚子的陪同下,目送着夕陽下山……

披堅執銳的趙佗,按劍匆匆登上高臺,他正當壯年,身量比之當年的英姿勃發,越顯魁梧偉碩,奔行在一衆膀大腰圓的老秦人甲士當中,都顯得鶴立雞羣。

他行至嬴政身前,畢恭畢敬的捏掌行禮:“大王,那孔雀使臣又來了,攜重禮於三十里外綠洲中等候召見!”

嬴政聽言,頭也不回的澹聲道:“不見,帶人看着他們,他們要敢混進城,便全斬了,人頭送到錦衣衛。”

趙佗不疑有他,躬身退下。

待其走下高臺後,魏繚才猶猶豫豫的低聲道:“大王,見一見也不無妨!”

嬴政皺了皺眉頭,目光深邃的望向他:“孤爲何要見?”

魏繚躊躇許久,才低聲道:“老臣不敢欺瞞大王,大王的命盤老臣已請家師代爲推算過,大王至多還有半載光景……”

“竟然還有半載嗎?”

嬴政意外的笑了笑,回過頭緊了緊身上的熊皮大氅,悠悠的道:“倒是意外之喜!”

魏繚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對此事的態度,爲何會越收越緊。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的……

他略一沉吟,輕聲道:“大王,此事未必再無補救之法,西方教有延壽法、道教有長生藥,二取其一,皆可愈病老之苦,若能左右逢源,未嘗不可長生久視……”

“有趣!”

嬴政忽然輕笑了一聲,打斷了魏繚的勸解,而後回過頭,意義不明的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他這副老邁之軀。

魏繚心頭一緊,忽然有種赤身暴露於冰天雪地的遍體生寒之感。

“朕還一直納悶,能謀善斷如夫子,爲何會在此事之上如此短視、急功近利!”

嬴政收回目光,澹澹的笑道:“原來,是夫子也怕了。”

魏繚一時無言,好幾息後才嘆息着揖手道:“大王目光如炬!”

嬴政漫不經心的輕聲道:“孤與夫子,同生死、共患難二十餘載,孤如同相信孤自身一樣信重夫子,夫子大可不必多此一舉,有什麼想法謀劃、不妨直言!”

魏繚沉思了幾息,沉聲道:“那便請大王先恕老臣逾越之罪,大王江河日下、日博西山,恐將不久於人世,然老臣遍觀諸公子,竟無一潛龍之相,吾等嘔心瀝血二十餘載所等之基業,若是交到諸位公子手中,恐怕用不了幾年,便會教人皇收歸金陵!”

“老臣知大王不甘於此,老臣亦不甘半生苦學、半生漂泊卻爲他人作嫁衣,既然如此,與其此生鬱鬱而終、坐視二十餘載心血一朝化作流水東去,還不如放手一搏,先假意應承西方教或道教提出的條件,先取延壽法、長生藥,待到延了壽、長此生之後,無論是依約行使、還是另作他謀,還不都是取決於大王?”

“藥方雖苦、卻能解病厄,老臣一腔赤誠、可昭日月,萬請大王明察秋毫!”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能否戰勝這種大恐怖,與地位高低無關,與智慧高低也無關。

嬴政聽後,面不改色的沉思了許久,直到夕陽大半都沒入蒼茫的戈壁灘後,他才悵然若失的輕聲道:“夫子所說,又何嘗不是孤所想!”

“然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西方教與道教兩方仙佛高人,處心積慮多年,豈會如此輕易被你我所拿捏?”

“一旦事情敗露,夫子可曾想過,我等要如何面對大漢王師的討伐?”

“人皇陛下……從來都不是君子!”

“他是真小人!”

“他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對孤王的忌憚與戒備,他甚至都不屑於隱藏。”

“你可知,當年隨他遠征孔雀王朝的那支精銳兵馬,這十餘年來,從未離開過JYG半步?”

“我等拿什麼去抵擋那支精銳?”

“即便我等擋得住那支精銳,大漢還有大把的火炮、火槍部隊,還有更加兇悍的白起、項羽,還有所向無敵的人皇本身……”

“你難道指望西方教與道教來幫我等抵擋他們嗎?”

“他們若擋得住,還會如此鍥而不捨的攛掇孤王起兵反漢?”

他不斷的發問。

與其說是在質問魏繚。

倒不如說是在質問他自己。

他從來就不曾停息過對長生久視的渴望!

一刻都不曾……

但他除了是一名虔誠的長生追求者之外。

他還是一位君主、一位父親……

他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能亂動!

否則,只怕長生的影子都還沒看到,來自金陵的屠刀,就已經當頭落下!

不會有意外。

也沒有搏的空間。

敢動就死!

而且必然是闔族整整齊齊!

特別是近幾年,他時常感覺到有一雙陰鶩、冷酷的目光,洞穿了空間落在他的身上,不帶絲毫感情的俯視他……每每都看得他遍體生寒、後怕不已!

就彷彿,對方篤定他必然會犯錯!

就彷彿,對方早就在等着他犯錯!

所以,真不是他放棄了對長生久視的渴望。

也不是他真的活夠了,甘心就此鬱鬱而終。

而是他真的不敢……

魏繚無言以對。

他也很渴望長生,但他也首先是一名謀臣。

所以,即便他不得不承認,主君說得句句在理。

“得入寶山。”

他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喃喃自語道:“卻只能空手而返……可惜、可嘆啊!”

嬴政也徐徐的合上了渾濁的雙眼,心中不知第幾百次浮現起那句刻骨銘心的感慨:‘既生政、何生勝……!’

唯願平行時空之嬴政,不再與陳勝,共處一世!

夕陽。

下山了。

屬於他們的時代。

終了……

第381章 庶民第二百六十四章 星命入神(求月票)第二百零三章 燕雀第二百一十五章 仁義之辯第一百零一章 好人比較多(求訂閱、求月票)第九十一章 事有不對第二百零九章 飛鳥(求月票)第一百四十章 權謀第五百五十八章 肥雞第二百九十三章 靠自己(大章求月票)第四百四十四章 壞消息第398章 同舟共濟第138章 騎都尉第二百九十一章 陳家二三事第五百零一章 倒春寒(除夕快樂)請假條。第384章 傳火第二百零六章 夜話第一百八十八章 祭天第396章 點到爲止第五百五十章 秀第一百五十四章 別無選擇第二百一十八章 請茶(感謝暖陽1314的白銀盟打賞)第一百四十五章 戰前會議第二十九章 未慮勝先慮敗(求月票)第五百二十九章 擦槍走火第三百三十四章 手足兄弟三江感言第二百零六章 夜話第499章 我思故我在第二百零三章 燕雀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謀深算第三百四十三章 渾水摸魚第一百七十二章 歲末第一百六十章 問心無愧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線第60章 血色交響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主陳縣第60章 血色交響第一百九十九章 衝營第二百六十五章 道家修士第二百八十六章 遊子歸鄉第五百四十九章 土雞瓦狗第二百七十二章 八月第七十三章 夜襲(求月票)第五百七十三章 對衝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機第九十五章 紅衣軍第129章 在其位,謀其政第五百二十八章 羽之神勇第九章 辦法總比困難多(二合一)第一百七十二章 歲末第一百四十一章 時代變了第一百七十三章 擴軍第一百九十六章 途經第491章 仁武二年第二百一十八章 請茶(感謝暖陽1314的白銀盟打賞)第二百九十六章 看熱鬧(求月票)第二百零四章 人與天第一百三十四章 望氣第一百六十三章 當世豪傑第400章 夫復何求第九十四章 滄海橫流第398章 同舟共濟第一百五十八章 陣法第四百三十八章 忠烈祠第四十三章 線索第一百零九章 童言無忌第一百零五章 需要經營(求訂閱,求月票)第十二章 蓄謀已久第五百零五章 事在人爲第一百六十八章 決戰(中)第一百六十八章 決戰(中)第一百八十一章 主辱臣死第三十一章 蒸蒸日上第453章 收項羽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來之筆第二百二十五章 急了(求訂閱、求月票)第二十三章 陰溝裡翻船第二百九十一章 陳家二三事第十八章 平安符第一百五十四章 別無選擇第二百三十章 文武忠奸第四百二十二章 鏗鏘三人行第一百五十三章 棄車保帥第九章 辦法總比困難多(二合一)第五百三十章 人屠第377章 知行合一(求月票)第二百七十一章 漢王第二百零五章 家事第二百零九章 飛鳥(求月票)第三百二十四章 只旗退兵(求月票)第二十四章 物證與動機(求票票)第五百三十五章 千古無二第九十四章 滄海橫流第475章 一統天下(下)第五百二十一章 腿腳不好第七十七章 恩將仇報第三百一十九章 氣運之子第二百零九章 飛鳥(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