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
一聲暴喝炸響。
裴楚以血爲引書符而成的紅色符印,又一次炸裂,形成一個仿若無底洞一般的漩渦,對着佛國光明門戶。
那佛國之內,堪堪安定下去的諸多頌念梵音的魂體,頓時再次化作流光,從那大放光明的佛國門戶之中流散了出來。
方纔老僧本想將佛國那大方光明的門戶合攏,可惜受到荀浩思的符印龍虎氣影響,始終未能如願。
龍虎氣破法誅邪,與人道氣運息息相關,在大周開國鼎盛時,蓋壓當世,便是真佛降世,也奈何不得。
而今雖大周龍虎氣遠不如國初,方纔荀浩思所施展的“鎮”字訣,甚至被黑色佛陀輕鬆打破,可通過荀浩思隨身扔出的那枚符印,看着尋常,可卻是荀浩思入大周翰林院時所得之官職印記。
其內蘊大周朝堂最爲精純的龍虎氣加持,阻擋這虛空之內的佛國合上大門,還是綽綽有餘。
黑色的三頭佛陀虛影,全是佛國之中的死去的亡者魂魄所依,魂體多一個,黑色三頭佛陀就強大一分,反之,魂體被裴楚以“收攝鬼神”的道術從佛國攝出,那佛陀立時就虛弱了下去。
“混賬!”
老僧眼見佛國之中的百姓魂魄,再次被裴楚所收攝,臉上的憤恨之色越發猙獰,“小道士,你安敢毀我佛身?”
“爾等道士,爾等大周之人,統統都該爲我佛軀資糧!”
怒意升騰的磅礴之音,迴盪在幽谷之內。
當年大周國朝初期滅佛時,他還不過是一個小沙彌,所接觸的佛法並不算高深。
之後,焚寺殺僧,佛門不顯,他流落江湖,即便二百載過去,其實本身進境也談不上多大。
那一日在大江之上和裴楚遭遇時,他突見道人打扮的裴楚,一時壓不住心中的惡念,驟然朝裴楚出手,可並未能奈何的了裴楚,醒悟過來後,未免暴露身份,立刻逃離了大江。
但隨着他人再度返回司州北地,來到這山谷後,收攏了此前佈局的無數亡者魂魄,再以祭祀之法,神通術法,道行法力就與日俱增。
到了今夜,那數十萬屍魔雖已被毀滅,可他藉着這些魂魄祭煉,神通法力,已然達到了生平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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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緣由,乃是因爲他如今這門神通,所吞噬的生靈魂魄精氣越多,便越發強橫。
自數十年前,大周氣運急劇衰弱,他再次出世,一直就在找尋機會。
大周十九州最早期禍亂的便是腹心之地的雍州和司州北境,此間民不聊生,官逼民反,百姓揭竿而起。
先後有各路義軍、盜匪和州郡官員常備軍叛亂,出了張萬夫那等打破州府的一號大反賊。
老僧藉着兩州亂離,將一本昔年偶然得到的邪道祭祀之法,結合他年少時在大空寺所習得的佛法,創出了今日這佛魔之術。
這也是老僧心中所執之怨恨和惡念,當日大周滅佛,儒道齊聚,可惜除了諸多寺廟僧侶苦苦抗衡之外,並未有真佛降世。
那少年時,大空寺前,無數僧侶人頭滾滾,血流漂杵的場景,那養育他步步成人的師父,跪在血水之中,淚雨滂沱地乞求佛祖降臨。
可惜,終究不過是一刀梟首,如燈滅,如夢幻泡影。
自那時起,老僧心中就藏着恨,藏着怒。
恨大周滅佛,恨儒道相助,恨天下蒼生,更恨諸佛袖手。
既然世間無真佛顯聖,老僧便要在造真佛。
見到裴楚兩次三番,以收攝鬼神之術,要從他佛國之中攝取他所聚之萬民魂魄,老僧嘴脣微動,口中似無聲發出一個音節。
“吔!”
這音節在老僧口中似無聲息,看在他背後的巨大佛陀之上,三個似平和、似憤怒、似猙獰的佛首,齊齊張開,吐露“吔”這一聲,登時大如雷音,蒼茫浩渺,震撼諸天。
裴楚身周幾乎瞬間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磅礴之力,無形無質,卻將他再次包圍,似想要將他再次擠壓焚滅了一般。
只是裴楚三十六處穴竅玄關已在方纔隨着心境再上一層,無掛無礙,全部打通,進入到了《三洞正法》之中的洞神小乘之境。
周身穴竅內的法力氤氳匯聚,如海如潮,生生將老僧的這一聲佛喝真言給抵住。
轟隆!
正在這時,一道粗大的電光,從高天之下,猛然落下,擊在了黑色佛陀中間那個怒氣升騰的頭顱之上。
猛烈的電光幾乎,瞬間就將佛陀中間的吒怒面容崩滅,只是眨眼間,那佛陀身體裡的黑色氣息瘋狂涌動,頭顱又飛快地長了出來。
“……於閻浮屠大姻緣,盡形修慚法,證極樂菩提……”
同一時間,佛陀右手的掌中佛國裡,吟唱讚頌的梵音越發浩大了起來,彷彿又千萬個聲音在不停的禮讚佛陀。
只是,這佛國之中的聲勢雖然比先前更大,但從那未曾關閉的光明門戶裡,流轉溢散的星星點點也越發多了起來。
在三頭佛陀頭頂之上,雷雲越發翻涌。
裴楚全身衣袍鼓脹,束髮不知何時凌亂,手中的卻邪劍在虛空狂舞,引動那穹天上的雷雲感應。
邁入到了洞神小乘之境的,穴竅玄關之內法力洶涌澎湃,《天罡五雷法》中招敕風雷之能,收發隨心,威力倍增。
噼裡啪啦的,又是兩道狂猛駭人的雷霆電光轟然落下,雖不及陵定郡郡城時,那場湮滅了數十萬屍魔疫鬼的雷電洪流,可每一道雷光,卻比之先前更加兇猛凌厲。
這兩道雷,一道電光如龍,通天徹地,便如尋常人在雷雨天所見之雷光,陽極而生。一道光耀萬里,神威凜然,不可逼視。
一道天雷落下,跟着又是一道神雷轟擊。
天雷陣陣,神雷滾滾。
《天罡五雷法》中地雷者,主禱雨祈晴,節制地袛;水雷者,主役雷致雨,拯濟旱災;社雷者,主殺古器精靈,伏原故氣。
而天雷者,主劫運,擒治天妖,降服諸魔,神雷者,五行神雷,主殺伐。
裴楚此前滅屍鬼屍魔,基本就只召敕天雷,這一次卻是將神雷也一起用出。
他如今《三洞正法》買入小乘洞神境界,可雷法修持卻已經到了中乘雷法。
璇璣雷樞以開筵,存思變神以化真,召劾將班以驅使。外煉爲表,內煉以爲用,修成後可使役雷霆、呼嘯風雲。
兩種神雷交織間,巨大的黑色三首佛陀,身上到處是被雷霆電光轟擊的一道道缺口,接着又是黑色氣息聚集,不斷地修補佛陀身軀。
裴楚見雷光已至,糾纏着黑色的三首佛陀,當即不再猶豫,暴喝一聲,手持卻邪劍,腳下絹雲比之先前速度更快了數分,直直朝三首佛陀中間的老僧殺了過去。
“哄!”
老僧見裴楚殺到面前,口中微微開合,勉強恢復形狀的三首佛陀,再次發出一個佛喝真言。
可這次,這身佛喝威力,卻比前面要弱上了數籌。
周遭轟鳴的雷音響起,裴楚只是鼓足了一口氣,手裡的卻邪劍湛湛流光,似破開了那能夠將讓纏繞擠壓的真言佛喝。
黑色佛陀不論是身軀還是神通法術,全賴那掌中佛國裡的生魂獻祭方纔能夠維持和施展。
在裴楚“收攝鬼神”之法的攝取了大量佛國中的魂體,再加上天雷和神雷的連番轟擊下,已然不再像先前那般神威不可犯。
“衆生平等,我佛慈悲!!”
老僧見裴楚手持卻邪劍已殺到了身前,神色不再如先前那般憤恨交加,反而面色平和,忽然左手看似隨意地揚起。
黑色的三首佛陀受老僧牽引,左手宛如小山一般的手掌,擋在了老僧面前。
叮叮叮——
清脆的金鐵之音乍起。
黑漆漆的佛陀手掌迎面擋在了裴楚面前,破法誅邪,銳利難當的卻邪劍,驟一觸碰到那佛陀的手心,一時竟無法切入。
這佛陀身上纏繞的黑氣,儘可稱之爲魂氣,既有死去的生民信仰朝奉的力量,又有燃燒神魂後,所得的怨念惡意。
裴楚手中的卻邪劍即便鋒銳,可一時奈何不得。
“我佛亦有怒目!”
老僧隱含怒火的聲音響起,呼啦一聲,劇烈的勁風侵襲。
那佛陀右手手掌驀然朝下一壓,從天而下壓向裴楚,竟然是要將裴楚整個人生生壓在地下。
裴楚身邊的旋風忽然再次捲起,絹雲藉着風力,連翻帶滾,從空中達到地面,一下躲避開了這從天而下的一掌。
嘭!
巨大的手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不等那轟鳴的響聲消失,忽然已佛手印所在的位置,突然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開去,陡然間地面彷彿潮水一般翻滾了起來。
岩石亂飛,塵土飛揚,地底塌陷,溝壑縱橫。
劇烈的震盪,彷彿地龍翻身。
裴楚眼見如此佛陀打出如此強橫的一掌,再望向黑色的三首佛陀,忽然心中有所明悟。
非但不退,反而再次欺身而上,手中的卻邪劍蘊含雷霆電光,再次劈砍在了佛陀右手臂上。
依舊是叮噹之聲響起。
可這一次卻不再如方纔那般清越,反而透着幾分沉悶之音。
佛陀手臂擡起,又攜帶着狂猛到讓人心驚膽寒的力道,抓向裴楚。
裴楚身形騰挪縱躍,在巨大的三首佛陀面前,躥跳騰挪,手中的卻邪劍伴着雷光,不斷對佛陀造成細微的傷害。
連續數次之下,裴楚眼中升騰而起的火光越來越熾烈,他已經尋到了勝機。
在裴楚“目知鬼神”的道術之中,此刻他已然能夠漸漸看清楚老僧祭煉無數生民,所成的三首佛陀,黑色的氣息正一點一點流散。
他清晰的感覺到“收攝鬼神”的道術在一點點瓦解三首佛陀的掌中佛國,“收攝鬼神”這門道術,裴楚最初不過是以爲一般的收攝陰魂之法。
可連續幾次使用出來之後,明顯感覺到這項法門比他預想的要厲害。
一般所謂的鬼神,其實多半虛指遊魂鬼魅。
而“收攝鬼神”這門道術裡所指的鬼神,卻是真正包涵了鬼物和一些陰神,或者說未入流的草頭毛神。
收攝符一出,鬼魅魍魎,陰神毛神都可懾服。
所以,在裴楚以血爲引施展這門學會不就的“收攝鬼神”道術後,其莫大的威能才能從老僧的佛國裡,攝取了諸多生民的亡魂出來。
且短時間之內,似乎沒有窮盡一般。
有了“收攝鬼神”瓦解那掌中佛國之根本,再加上裴楚施展的雷法,一道道天雷和神雷交織轟擊,不斷消磨那陰魂之氣匯聚的巨大佛身。
只要再這樣下去,此消彼長之下,掌中佛國之內逝者的亡魂耗盡,又或者佛陀之軀跟不上補充,立刻就是裴楚的機會。
老僧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他此刻已經從先前的虛空而立,漸漸變成了盤膝之態,整個人慢慢沒入到了佛陀胸腹間,周身血肉精氣早已與巨大的佛陀勾連。
老僧能夠從國朝初期的滅佛,一直苟延存活二百年到如今方纔行走於世,其才情遠超常人。
他這門“我爲真佛”之法,乃是他取自旁門邪道里,祭煉陰魂妖鬼得天鬼天魔的陰損法門。
老僧憑藉自家心中的執念怨恨,再輔以昔年在佛門中所學的術法,融合而成。
先以陰毒疫氣禍害百姓,然後祭煉萬千生民的陰魂、怨念、執念,進入他的掌中佛國,以無上佛法度化,凝練出佛魔之軀。
然後施術者再以自身精氣心神,交融其中,得無上大法力。
此謂之再造真佛。
如今他這“佛魔”之軀雖是初成,可並未能達到靈肉交感的最佳地步,尤其是本來用以吸納道門和儒門幾人的掌中佛國,被荀浩思以龍虎氣封禁,關閉不上門戶。
那佛國裡被他費盡心思收攏而來的無數陰魂流逝,加上遭受裴楚天罡雷法轟擊造成的損傷修復,等到佛國之中的陰魂耗盡,他這真佛,也要打回原形。
危急至此!
老僧不敢怠慢,口唸梵音,高有二三十丈的巨大佛陀軀體,忽然就矮了近一半有餘。
佛陀周身縈繞流淌的黑色氣息,登時再度變得凝練起來。
裴楚左右翻飛遊走,轟擊在佛陀身上的一道道雷光電影登時消泯無形,卻邪劍落在佛陀似虛似實的身體上,發出了金鐵交鳴之聲。
縮小了一半的三首佛陀,氣勢雖不比方纔那般浩大雄渾,可越發凝練。
甚至,已經從方纔盤膝而坐如同雕塑的狀態,變成了赤着的黑色雙腳,踩踏在地面上,發出了天崩地裂的駭然聲勢。
黑色的三首佛陀,右手託着黑氣纏繞幾乎如同一棟房屋大小的佛國,左手着像是拍蒼蠅似的一次朝着裴楚抓了過來,動作比之先前的遲鈍和臃腫,不可同日而語。
砰地一聲輕響。
裴楚腳下絹雲似速度慢了一分,整個身體登時被佛陀掃動的手臂觸碰到,頓時整個人彈飛出去,撞擊在了山谷的一側巖壁上。
嘩啦啦的沙石響動。
裴楚再次從閃避中躍出,嘴角已是掛起了血絲。
他此刻“一炁保身符”耗盡,捱上這一擊,完全是憑藉着血肉硬抗。
如此巨力之下,即便他的體魄堪比武進士,可也依舊難以硬撐下來。
但裴楚毫不氣餒,單手持劍,再次躍起殺向黑色的三首佛陀,事到如今,其他諸多想法已是無濟於事,唯有強撐着,一點去消磨着佛陀身上的那些怨念、惡意、陰魂氣息匯聚而成的黑氣。
“真是不畏死之愚道人!”
老僧盤膝坐在黑色的佛陀胸間,再次注意到被他打飛的裴楚,又再度朝着他殺來,面上突然露出了悲憫之色,恍若在嘆息一般。
就在裴楚手中的卻邪劍近到老僧面前的佛陀不過十多步遠的時候,那三首佛陀十幾丈的身軀又再度縮小。
變成了差不多隻有一丈左右,雖依舊算是巨人,可比之方纔那種,擎天立地的偉岸和蒼莽浩大,判若雲泥。
那前面宛如一座房屋般巨大的掌中佛國,漸漸的也變成了不過是一個水缸大的黑色球體。
球體的一面隱隱有白色的龍虎氣纏繞,使得球體其中露出了一個缺口,不斷有流光溢散出來,被空中的那紅色的攝魂符印記所攝取。
而隨着三首佛陀再度變小,已經完全被越發濃郁的黑氣所包裹的老僧漸漸消失,似乎整個人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這三首佛陀之中。
已經完全被那詭異黑氣覆蓋的山谷之內,那些黑氣宛如活物一般,飛速的消退,一點一點全數融入到了三首佛陀之中。
那佛陀身後,慢慢的長出了四條手臂,成了一個三頭六臂的形象。
一手託着掌中佛國,一手拈花,一手豎掌,一手掐訣,最後雙手合十成頂禮狀。
看着身軀不過是一丈,其周身黑色氣息深沉內斂,彷彿無有窮盡。
裴楚人剛一逼近,三頭六臂的佛陀,其中的一個頭,就望向了裴楚,擡手一掌,一個巨大的黑色手印頓時朝着裴楚壓了過來。
轟地又是一聲,裴楚整個人倒飛十多丈遠,幾乎小半個身軀都埋進了黑色如焦炭的土壤裡。
“老衲已然成佛矣!”
三頭佛首之中,中間那個嗔怒的佛首發出了老僧的聲音。
這聲音聽着平平常常,卻有帶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嚴肅穆,清朗而又蘊含着奇異音節的聲音在山谷之內迴盪,“本佛曆經二百年,於此渾濁世道修成佛體,號大黑天寂滅無上佛。”
裴楚再次從土中爬出,身上衣着破爛,氣血翻騰。
若是在邁入小乘洞神之境前,遭到老僧連續的打擊,恐怕此刻他已然無法抵禦,只是如今即便身體受創不清,可穴竅之內的法力源源不斷,時時刻刻在滋養修復着身體。
望着此刻站在面前的三首佛陀,心中已然明白,老僧已然和佛魔之軀徹底融爲一體。
只是驟然聽得面前已化作佛陀像的老僧聲音,登時大笑了起來:“大黑天寂滅無上佛?你一魔頭,也配成佛作祖?”
這是真正的想笑,他在此方世界見過山神江主,也見了妖魔鬼魅,可如今這老僧在他面前自稱成佛,還來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佛號,着實讓他感覺可笑。
“小道士,本佛確實小覷了你。”
三首佛陀之中面容平和的那個佛首,又發出言語,絲毫不爲裴楚的嗤笑之聲所動,繼續緩緩道:“如今我已成佛,金剛不壞,水火不侵,任你雷法也好,神劍也罷,千般法術,萬種神通,於本佛再無用處。”
說話間,天空上一道被裴楚召來的神雷落下,擊打在了老僧佛身上,煙氣繚繞,可惜對方絲毫不爲所動。
只是語氣平緩道:“世人無知,如今本佛就要出山,去度化世人。度化一人,本佛實力就增進一分,度化此方世界,本佛說不得要再做佛祖,建極樂無上佛國。”
言語之中,已化作佛像的老僧,對於裴楚和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荀浩思和方秋子幾人,已絲毫不放在眼裡,所展望的已是將來。
“哈哈哈……”
裴楚手中的卻邪劍嗡嗡作響,再次大笑出聲,“管你佛也好,魔也罷,今日想要禍害世人,且將我超度了再說!”
面對此刻的“佛魔”,儘管對方再無那等通天徹地的氣息,可金剛不壞,口誦梵音,他此時所能施展的手段,幾乎絲毫無法造成對方傷害。
那此前宛如流水一般涌動的汩汩黑氣,如今漸漸凝聚成了實質,仿若皮膚鱗甲,覆蓋在佛陀的每一寸皮膚之上,隱隱泛着黑金色的詭異光澤。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魔頭,天地浩然,正氣長存!”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猛然響起。
卻是遠處已經癱倒在地的荀浩思,不知何時突然暴起,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根毛筆朝着老僧甩了過來。
“破!”
荀浩思手中的毛筆飛起,大呼一聲,整個人跟着氣息萎靡倒了下去,看着還不到三十的青年,一下臉上露出老態,再無絲毫意氣風發。
“文曲筆?”
黑色的三頭六臂佛陀三張神色不一的面孔,齊齊露出了詫異之色。
文曲筆,大週一屆文科舉三鼎甲所用之毛筆。
最初雖是凡物,可等三甲入翰林院,修得儒門神通後,這筆便會爲朝廷請以龍虎氣,敕封筆內。擁有此筆,儒門神通方纔真正能夠藉助龍虎氣施展出來。
對於翰林學士而言,這根筆比之方纔那昭示身份的官印,還要來得重要。
化佛之後的老僧之所以識得,便是昔年大周滅佛時,大周開過狀元,曾經以此筆破了大空寺山門大陣,使得禁妖、鎮魔二司的前身大周禁衛軍,長驅直入,毀佛殺僧。
可惜,等化佛的老僧認出已晚,不等他施展手段阻擋,
那看着平平無奇的毛筆在空中再次炸開,洶涌的龍虎氣一下爆發出來,如海浪洶涌滾滾,涌向了老僧。
其中龍吟虎嘯夾雜着無數書生大儒朗朗讀書之音不斷響起。
那暴烈開襲擊向黑色佛陀的龍虎氣,並非針對佛陀本身,依舊是針對那隱隱還有着流光溢散的掌中佛國而去。
那掌中佛國此前的白色龍虎氣已然消磨得差不多,這一次完全無法抵擋,啵地一聲,炸裂開來。
“啊!!混賬!”
黑色的三首六臂佛陀見手中的佛國炸開,三顆頭顱齊齊仰天,發出怒吼。
無數此前在佛國之中禮讚、吟唱的虛影全部飛了出來,在空中化作星星點點,每一個星點之內,隱約就是一個人的面容模樣。
此刻這些百姓亡魂,失去了佛國禁錮,頓時望向化作佛陀的老僧,充滿了怨毒和憤恨,陰風呼號之聲大作,無數光點裡的人影全部撲向了佛陀。
“我已成佛,爾等亡魂當頂禮膜拜我,禮讚我……”
老僧見着那虛空涌現出來的無數陰魂,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來。
可惜全然沒有用處,這是他用來“造佛”的祭煉法門中的弊端,無數冤魂鬼魅全然都是被他所害,他藉助的就是這些陰魂的怨氣,可一旦這些陰魂脫離掌控,立刻就要反噬。
“竟是如此!”
裴楚眼中光芒大盛,僅僅是眨眼間就已然明瞭眼前發生了何事。
“這是反噬!”
修煉術法,被人破去,尚且會反噬自身。
而這等祭煉無數生民陰魂的惡毒之法,一旦失了掌控,反噬的威力足以摧毀其自身。
手中的卻邪劍再次倒轉,劃破了臂膀,鮮血涌出,飛快地在空中畫了一個符篆,對着黑色的三首六臂佛陀所在方向,輕呼一聲:“去!”
呼——
又是一陣陰風洶涌地從那符篆之中涌出。
成千上萬的陰魂鬼魅,有人,有妖,有走獸,有飛鳥,哀嚎着,痛苦着,憤怒着,不甘着,發出了各種聲音,撲向了佛陀所在的方向。
一團巨大的黑色漩渦在佛陀周遭不斷涌起,宛如颶風,直上九天。
刺啦啦的撕裂聲似乎不斷在響起。
雷法不侵,卻邪劍難上分毫的佛陀金剛之軀,僅僅不過是呼吸之間就快速的消融崩滅。
佛陀站在原地,不斷張牙舞爪,大聲呼號,各種佛號發出,打散許多陰魂。
可惜,依舊無用。
那萬千涌入的陰魂,宛如蜂蟻,形成的巨大旋風,不斷餐食着佛軀。
裴楚見着黑色的颶風席捲整個山谷,腳下絹雲忽起,一躍飛入高空。
手中的卻邪劍再次超着天空遙指,口中大聲念道:“元氣未判,未始有雷,太虛既開,太極始立。上則貫鬥,下則伏淵,太極之數五,五居乎中,五雷齊發,誅妖滅邪——”
“雷來!”
高天上無數濃雲之中,五道雷光忽然從雲中亮起,繼而匯聚成一道。
轟!
天罡五雷落下。
山谷之內,煙塵滾滾。
劇烈的電光幾乎數十里之外都可見清晰。
等裴楚再次落下時,山谷之內,那三頭六臂的佛陀已然不在。
唯有一個黑色如焦炭的身影,盤膝坐在地上,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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