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楊術一直就睡不着了,他沒有開燈,站在窗前聆聽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年男子的一串串話語在他的耳邊延綿不絕。這世界,難道就如同現在的天氣一樣冷漠和陰暗潮溼麼?楊術自然無法體會,就像中年男子所說的一樣,他畢竟還是不諳世事的屁孩子一個。有風從窗戶的縫隙裡刮進來,雨聲夾雜着絲絲似嬰兒般的哭啼聲,忽遠忽近,忽明忽暗,仔細捕捉,又驀地消失了。不知道醫院裡的人是否能聽見這些古怪的聲音,楊術只知道,自己內心的顫慄,正從心底深處,一絲絲、一縷縷地抖揚起來。
窗外有鳥兒的叫聲,一條亮光穿過樹枝從窗縫裡擠了進來,楊術想起自己四歲時就會背的一首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此情此景,和這首詩的意境是如此地相似。
一陣摩托的轟鳴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寒寒和錢楊出現在了病房的門口。
“如此早,寒寒阿姨?”一種預感在楊術的心裡油然而生。
果然!
“楊術,我收到感應了!”錢楊居然在臉上有驚喜狀,“我夢見自己走過一個村莊,爬到村莊對面的山坡上,我舉起魔杖,驅逐盡了滿山瀰漫的煙霧,山坡頓時變的光鮮亮麗,陽光一片燦爛,陽光裡,我媽媽拉着白叔叔的手笑容滿面地向我走來,她身披婚紗,手裡捧着鮮花,幸福地和我擁抱呢!”錢楊似乎還陶醉在自己的夢裡,臉上的喜悅逐漸盪漾開來,美麗得像一朵燦爛的向日葵。
“嗯,看來我們的破咒行動會很順利。”楊術說,“等我把我媽叫來照顧我爸和康伯伯,我們就出發。”
“不用了,我完全恢復了,立即可以出院,倒是叫個人照顧你康伯伯就是。”一大早就被吵醒了的楊生這時起身下了牀,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看起來神清氣爽的,完全成了個健康而精力充沛的男人。
“這就讓人放心了,不過,康康和我們一走,誰來照顧康伯伯呢?”楊術說。
“還有我媽呢,她大不了今天就不理髮,破咒重要啊!”康康也醒了。
“沒事,沒事,你們儘管去吧,我自己也能行的,我這毛病,一時半會死不了,還沒到非要人守着不可的地步呢!”康順達也坐了起來。
“我看,怕你們找不到牛河村,我就跟着你們一起去吧!順便回去看看我闊別已久的家鄉。”寒寒有些興奮地說。
“不行,很危險,除了我們七個和黑駒,誰也不能摻雜在我們中間。”楊術斷然要打消寒寒一同去的念頭。
“那白茂林爺爺不也參與過你們的行動嗎?”寒寒始終想和他們一起去冒險。
“你和他不是一個級別的。”楊術和寒寒說話已經儼然是同輩的口氣。
“切,不去也罷,那旅途顛肺流離的,要不是擔心你們找不到,我還不想去呢!”寒寒賭氣着說。
“就是嘛,沒事幹就留下來照顧康伯伯,多陪他說說話,唱歌給他聽,說不定我們回來,他的病都被你的精神治療法給治痊癒啦。”楊術每次和寒寒說話,都覺得很放鬆。
“是了,是了,聽你這豬頭小隊長的話,我今天就照顧你們的康伯伯,康康,你就放心去幫我的忙吧,這裡有我,當然照顧了你爸,我兩就互不相欠啦!”寒寒和康康開起玩笑來。
“寒寒阿姨,我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說欠不欠的啦,當然,還得多辛苦您照顧好我爸了,畢竟我媽很忙。”康康和長輩說話始終有些拘謹,不像楊術和寒寒的關係。
“你看你,還一家人啦,又什麼辛苦啦,真不好玩!”寒寒的孩子氣又來了。
“行了行了,我們得出發了,就別婆婆媽媽在這??擄胩熗恕!毖釷醮嘰俚饋?p
“對了,楊術,恐怕要叫上你們的白爺爺吧,畢竟他懂的多,行起事來較嫺熟些。”寒寒突然認真地提醒道。
“那要看林恩主給的錦囊,也不是非要他去不可,畢竟他老了。”楊術說,接着他問錢楊,“你打開過錦囊嗎?”
“沒有,林恩主不是說過萬不得已纔打開嗎?我怎麼能輕易就打開它呢?”錢楊把手插進了褲兜裡。
“你帶上它了嗎?”楊術問。
“在這呢!”錢楊掏出了早準備好了的錦囊。
“那就拿好了,到了再打開吧。”說完,三個孩子向三個大人告了別,走出了病房,去叫其他幾個孩子去了。
“楊術,別忘了回去帶上黑駒!”楊生把頭從病房裡探了出來。
“孩子們一路小心哦!”寒寒俏麗的頭也伸了出來,向着孩子們揮了揮手。
走出醫院大門,楊術突然想起什麼來,他回頭看向錢楊,“忘了問你媽去牛河村的路線了,咱們還得轉回去。”
“不用了,我媽早跟我說過了,去火車站坐十二點零五分的火車,到楊家縣下車,再乘公共汽車到牛河鎮,然後步行十多公里就到牛河村了。”錢楊把路線背得滾瓜爛熟的,像她親自去過一樣。
“難怪你媽說顛肺流離,聽了都夠曲折的。”楊術說。
“誰讓我媽會出生在那樣一個窮鄉僻壤呢,但願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那裡。”錢楊嘟着小嘴說。
“呵,說不定你長大最終還嫁在那裡呢。”楊術打趣道,接着他的背上捱了錢楊的一拳,“你才最終被招在那裡做女婿呢。”
開着玩笑他們找來了其他四個朋友和黑駒,一同朝火車站走去。
車站一片混亂和嘈雜,好不容易排隊買到了票,離火車出發只有十幾分鍾了,幾個孩子擠着上了火車,找到了座位,剛坐下,火車一聲長鳴,緩緩啓動了。
車窗外的水泥站臺和推着小車叫賣的商販以及送行的人們在慢慢朝後移動,有人追着火車直搖手,一個女人在揩眼淚,臉上的表情揉成一團,隨即一閃而過。
火車駛離了站臺,窗外的天地慢慢舒展開,變得遼遠而空曠,火車的輪子在鐵軌上發出的摩擦聲堅硬而有節奏地響着,乾淨利落。
楊術和王澤新坐在一起,趙裕和一個臉上滿是麻子、頭髮凌亂、樣子可疑的男子坐在他們的對面,男子一會眯着眼睛佯裝睡覺,一會又睜開眼睛朝着窗外漫不經心地眺望,心神不寧。偶爾他也不小心伸腳踢到了躺在楊術座位下的黑駒,黑駒被嚇得站了起來又躺下,男子也被嚇得忙收起自己的腳。
錢楊和其餘的幾個夥伴在楊術的背後的座位上,他們先是滔滔不絕地講着話,話語裡有抑制不住的興奮,然後又打起了牌,嘰嘰喳喳地叫嚷着誰出錯了牌,滿車廂都是他們的叫鬧聲。
窗外的風景逐漸由高大的樓房變成了田園似的風格,田野裡有低矮的房屋組成的村莊,圍繞着村莊嘩嘩流動的河水,在田地裡架起牛耕耘着的老農,在咧着嘴說笑着你追我趕地插秧苗的男女,大片振翅飛翔的鳥兒,一堆堆連綿起伏的山巒,一切是那麼的親切和新鮮。
就在車靠一個小站停下來的那會兒,楊術看到對面的麻子男人站了起來,他以爲他要下車了,可是隻見那男子在靠近一個背上揹着小孩正要下車的女人時,趁人們在擠着下車的那會兒,他用手伸進了女人的褲兜,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紅色的錢夾。
楊術立即站了起來,迅速抓住了那個男人的手。男人受到驚嚇,突然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向楊術的腹部刺了過來,趙裕起身飛起一腳,男子的匕首掉落在了地上,一夥人衝了上來,扭住了麻臉男子,乘務員趕過來了,帶走了男子,那個男子臨走的時候,扭頭過來,狠狠地瞪了幾個孩子一眼。
楊術昨日以來積鬱在內心的一片冰涼開始有些溫暖並融化,被刺殺的中年男子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楊術想,也許他只是運氣真的背而已,剛纔車廂裡面的人的幫忙,說明世界並不是如此這般的冷漠。
“楊家縣快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收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車廂的喇叭裡響起了列車播音員悅耳的聲音,幾個孩子站了起來,準備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