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孫東陽都拍案叫絕的文章自然
也吸引了其他幾人的注意,雖然那文章也會傳到他們的手中,但是此刻他們依舊迫不及待地擠過來觀看。
先是同爲翰林院副院長的柳青林接過那孫東陽口中可以下酒文章的那篇策論,繼而國子監那位祭酒看向一人所做的經史文章。
“好,策論條理清晰,雖略顯稚嫩卻可看出其讀史與兵法上的功夫不淺。假以時日可入兵部或吏部了!”柳青林看了那一篇文章之後同樣點頭稱讚,只不過他一向以嚴厲著稱,所以情緒表現的沒有那麼激烈。
“經史也頗有古風,行文引經據典信手拈來,不愧是齊魯之地所出士子,文章莊重而正氣凜然,正如同齊魯之地的文脈厚重一般!”國子監這位祭酒也點頭稱讚。
如此一來其餘幾人又分別交換批閱,最終確定下來這文章的主人楊延和得以進士及第,而且最起碼會排入榜上前十之列。
之後又陸續閱過一些文章,總得來說良莠不齊,但是他們這幾人對於總體會試士子的感覺卻還是比較滿意的。
雖然說這其中也有那種文章策論做的一塌糊塗之人,但是相較以往來說要好太多,大多數士子的文章還算可以,如此可見這些年來天淵文風是愈發昌盛了。
經歷過楊延和的文章厚重如古山嶽一般後他們幾人也陸續閱到了一些不錯的文章,也定了那麼幾個可以進士及第之人,只不過驚豔之作暫時還沒有遇到。
大概又過了一批試卷之後柳青林忽然咦了一聲,緊接着他拿起手中的捲紙走向孫東陽。
“老孫你看這,”柳青林倒是沒有太大動靜,而孫東陽看了這篇試卷之後撫了撫須而後面露笑意。
這篇試卷之上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字,只有一個名字,如果這種試卷出現在往昔的科舉之中,這樣交白卷的士子輕則會免除下屆會試,重則可能終生無望科舉,但是如今兩人看到這份白卷卻無一人開口。
只因爲那個名字叫王羲頤,野萍學宮之主,當年以學問而壓倒無數飽讀詩書之輩的王羲頤。
“這什麼都沒有寫是什麼意思?”這一次柳青林倒是沒有和其它幾位考官多說什麼,他只是和孫東陽兩人商討而已。
“既然什麼都沒有寫,那我看是沒什麼意思了,顯然那王羲頤也沒得什麼不滿,空白也就是滿意嘍!”孫東陽搖了搖頭,這也是他的自我解讀,具體什麼意思他哪裡知曉,他又不是那王羲頤。
“真是這意思?應該是吧,我聽說昨天他王羲頤見了武皇,似乎談到什麼野萍學宮入天淵這些事!”柳青林自問自答。
“好了,他王羲頤如何如今已與我們無關,繼續閱卷吧柳老!”顯然,那些學問之外的事他孫東陽並不感興趣,否則以孫東陽的學問和資質又如何還是一個普通讀書人呢?
他一直認爲讀書就是讀書,和那什麼修道修行切不可混爲一談,而柳青林也如此這樣認爲,二十年的老友,不愧是同道中人。
這一日禮部閱卷這六人又是持續到深夜,閱卷室內燭火恍恍,印照的衆人滿面紅光。
這一日又陸續閱到一些好文章,大概也定下了十來名進士及第,但是真正算的上是難得一遇的還是那之前的楊延和。
“孫老啊,時候不早了,明日趕早吧,你看大家也都累了,今日就到此爲止吧!”看着另外幾人神情疲憊的樣子柳青林打了個哈切,而後開口道。
聽到老友的話孫東陽擡頭看了看周圍批閱過得試卷和周圍幾人倦乏的神色不由嘆了口氣。
“好吧,今日就到此爲止吧,大家把手頭的捲紙收拾一下,明天繼續吧!”孫東陽點了點頭。
這兩日就要放榜了,所以他們也得加緊閱卷纔是,好在如今盤算着日子倒也趕得上。
就在衆人收拾東西各自批閱卷紙的時候孫東陽在盤算着這個時候他還能再看一份,於是又重新坐下,隨手拿過一份考卷。
“興元府楊文鋒”看到這個名字孫東陽似乎感覺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不過天下之大重名者自然也不算稀奇,況且已經看了很多份卷子的孫東陽沒有多想,轉而繼續看下去。
區別於前朝科舉的閱卷,天淵國的閱卷並不糊名,原因很簡單,無論最終誰得中進士都會於太極殿前接受文華閣老,天淵太師。武皇三人以及禮部諸多官員的最終審覈,最終是否真能進士及第還得看他們幾人定奪。
這其中禮部之人尚且不談,文華閣老,天淵太師可都是集大學問與大神通之人,若是偷奸耍滑,徇私舞弊之人去了太極殿前哪裡又能逃得過他們幾位的法眼?
之前一科會試,有位富商子弟不知花了多少兩銀子竟然將幾位考官全都收買,也可能是當時天淵才建國,如此一大筆銀子實在讓當時的考官動心,還是其它原因,反正在交叉閱卷之時竟然上了榜。
這一上榜不要緊,在太極殿前當時的天淵太師不偏不倚直接點名讓他出場而回答幾個問題。當時太師問的問題很簡單,一共就一句話。
太師問:“十萬黃金和一個進士可能換一個人頭否?”當時聽到這話那位送禮買官的年輕人頓時面如土色,緊接着徐博溫當場便將那一批考官革職查辦處了死刑。
後來據說武皇問徐博溫如何知曉,而徐博溫笑着說他別的本事沒有,但是身爲儒家門生還是懂一些觀文運之法的,之前的那個人在他看來根本無能夠進士及第的文運加身,如何能進士及第。
如此他在叫那個年輕人出來之時便早已看穿了他的心神,自然知曉那買官之事。
之後徐博溫輕笑着對着羣臣開口,說是武道念修大宗師之下,普通人以後若是不相信他徐博溫有這等能耐,那就儘管來試試看,試試他徐博溫能不能看出來,至於代價嗎?那就由自家自己承擔了!
當朝太師這樣一發話誰又敢不信?就算是不信的誰又敢拿自己的腦袋來開玩笑呢?如此一來會試的最後閱卷就又少了一道糊名的程序,而從那以後幾乎再也沒有徇私舞弊之人,偶爾有一半個膽子大的也都沒有逃過一劫,如此徐博溫的話就更爲令人信服。
孫東陽開始看此人的卷子,開篇兩句平平無奇,孫東陽搖了搖頭,尋思着又是一位庸才。只是再往下看,忽然那文章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那種感覺如同登山,由山腳平地開始一步一步穩步向上。
當看到第二段之時孫東陽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倒不是說此文章的文辭有多華麗,意向有多深遠,都不是。
他孫東陽見到過多少好文章,有錦繡山河一般波瀾壯闊,有昊天大日讓人頂禮膜拜,但今日的文章卻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
實話說這經史文章的句子很普通,引經據典也不是非常有新意,但所有他寫的東西在他這篇文章裡就非常契合,直透人心。
他繼續讀下去,越讀呼吸越發急促,之後他深吸一口氣,一口氣將這篇文章讀完。
汗如雨下,頭腦昏聵,就像是費勁心事終於登頂山巔看到天穹一般,蔚爲大觀讓他提不起一絲力氣去開口評價什麼。
心底是一汪溪水起起伏伏輕輕流淌,那每一個字都沁入他的心肺腸子,偏偏這文章卻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神魂如墜雲海之中,讓孫東陽魂不守舍。
他沉默不語久久無法平復內心,也算是久經文壇的孫東陽此刻竟然被一位士子的文章震驚地無以復加,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孫東陽長長吐了幾口粗氣又使勁搖了搖頭,隨後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去看那篇策論。
一字一句,一行一行,當他看完那策論之時他直愣愣立在原地不動聲色,似乎連喘氣聲都慢了很多。
策論雖然算不上震撼絕倫但卻也絕非一般士子能比,就算是那些被老人輕自推舉而後在朝堂平步青雲地一些後輩老人也覺得做不出這樣的策論。
開篇如同一聲猛虎月夜呼嘯山林而下,雖勇猛卻不失爲一種風景。這似乎是這個士子特有的筆法,即便是相對講究思絡和想法的策論也寫的一樣有些輕柔風景。
但是接下來闡述自己觀點的時候卻一點也不含糊。整片策論在孫東陽看來絕對是一氣喝成沒有半點猶豫,如同千百騎鑿陣而來,兇猛壯烈,讓人難以抵抗分毫。
老人閉上眼睛腦海之中都是這兩篇文章,一篇策論,一篇經史,這兩篇文章在老人腦海之中久久無法消散,對老人的心神都在不斷衝擊。
於是老人開始在心中不斷回想對照一些聖賢文章經史筆法,但是驚異的發現面前的這兩篇文章竟然找不到相似之處。
倒不是說這文章就強過那些聖賢經史,只不過這似乎是一種全新的風格,至少孫東陽未曾見過。
“孫老,該走了!”這個時候國子監的一位祭酒過來輕輕叫了孫東陽一聲,聲音不算太小,但是孫東陽卻依舊愣在原地一聲不吭。
這個時候其餘幾人也都收拾停當,看到孫東陽的異常他們都走了過來。
但是他們看到的是孫東陽面容憔悴緊接着又猛然容光煥發,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如同冰封一整個冬天的湖水開始緩緩解凍泛起漣漪。
孫東陽的眼神驟然明亮,裡面有驚喜,有詫異,更多的則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