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亮了片刻,少年睜大眼睛看着空中,卻是空無一人。又等了少許,還是無人現身,張翼軫不免狠狠地跺了跺腳,責怪說道:“好一個戴嬋兒,不成想身爲神人卻也騙人。哎,我應該早知她生性多變,隨心所爲,怎的還將如此重要的事情託付與她?只怪自己心情迫切,着了她的道了。”
躲在暗處的人影身子一動,眼中露出欣喜之色,似乎對張翼軫未等到來人甚是欣慰。正在猶豫是否要現身相見,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張翼軫驚喜交加的“咦”了一聲。
隨着張翼軫的聲音響起,在他身外一丈之處忽然平地生起了一股旋風。這旋風頗爲怪異,先是手指粗細旋轉不停,接着旋轉速度越來越慢,大小卻越來越粗,慢慢變成人形模樣。這旋風看上去聲勢驚人,卻不帶動地上的一片樹葉,且無聲無息。更爲奇特之處,明明是風,卻晶瑩閃爍間猶如一道水柱。
待旋風停止不動,金光一閃,從中現出一個明麗可人的少女出來,張翼軫一見不由大吃一驚,來人卻是戴嬋兒!
戴嬋兒一現身,先是瞥了張翼軫一眼,然後憤憤不平地說:“翼軫,你也恁是心急,只顧自己的事情卻不管他人死活!我不過晚來一步,卻暗中說我爽約。你倒說說看,我一夜之間一刻不停先回無天山覆命,又急急返回三元宮,不是爲了兌現答應你的事情麼?那無天山遠在北海,離此數萬裡之遙,這一去一來只花了一夜光景,想是飛仙也不過如此。你卻還埋怨我,有沒有道理?”
張翼軫仔細一看,果然戴嬋兒面露憔悴之意,一頭烏髮也略有散亂,自從認識她以來,包括上次被黑衣人掠走,也從未見過戴嬋兒有這般狼狽。張翼軫不免有些愧色,嘿嘿一笑,說道:“我只當是嬋兒派他人前來,不成想卻是你親自前來……爲何不派一得力干將陪我前往?”
戴嬋兒莞爾一笑,理正頭髮,說道:“翼軫有事,豈可隨意派上一人陪同?以翼軫這般少年才俊,道門菁英,也只有我這無喜公主纔有身份日夜相伴左右,是也不是?”
張翼軫自是知道戴嬋兒伶牙俐齒,說話輕佻卻不着痕跡,明是調笑,暗中卻是掩藏真實目的。不過既然戴嬋兒並不說破,只要有人陪他尾隨羅遠公和靈動前向祖洲即可,至於陪同之人是誰,也並不重要。是以張翼軫只是淡然一笑,說道:“嬋兒說笑了。那翼軫就恭敬不如從命,一路辛苦嬋兒了。”
躲在暗處之人聽了戴嬋兒“無喜公主”四個字一出口,忽然全身一震,頓時呆立當場,心中柔腸百結,一時只覺腦中轟響,幾乎站立不穩。
“是了,那傾穎是龍宮公主,這戴嬋兒又是無喜公主,翼軫他……竟有如此福份,贏得兩位神人公主的垂青,我也該爲他感到高興纔是!可是,爲什麼翼軫中意的那個人不是我?神人天生高貴,而我等凡人莫非就只能仰視不成?不,我雖只是普通的山村女子,但有朝一日我也能修至無上大道,成就飛仙乃至天仙,將這些神人統統踩在腳下!”
想到此處,暗中之人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搖晃幾下站穩身子,便要悄然起身離開此地。卻聽遠處戴嬋兒咯咯一笑,又說出一番話來。
“翼軫,你手中的金羽在道力催動之下,我自可感應得知,但若無特殊呼應,我也並不知是誰在喚我。現在世間魔門現身,只怕被他們得了金羽騙我現身,所以以後你若喚我,用道力催動金羽時,一長一短一長,是爲暗號,可是記好了?”
張翼軫點頭應答:“嬋兒所言極是,如今魔門現世,怕是將會掀起風浪。那天媼子上次捉拿你和戴戠,不知無天山可將此事查個清楚?”
一提此事,戴嬋兒俏臉立時籠罩一層冰霜,冷冷一笑,說道:“哼,這魔門別的本事沒有,偷偷摸摸躲藏不出的本領倒是不小,不過我無天山能人無數,倒也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如此膽大包天敢對無天山下手,若是這般輕易放過他們,平白折了無天山的威名!”
“如此說來,嬋兒此番陪我出海,豈非危險萬分?”
“嘻嘻,能和翼軫日夜相伴,便是被魔人再次捉去,嬋兒也心甘情願!”
“呃……這般說來,翼軫倒是榮幸之極了!”
“咯咯,你知道我的心意便好,莫要辜負我的深情厚意!”
張翼軫默然一笑,也不點破戴嬋兒的小小聰明,畢竟此去東海七萬裡,一路要戴嬋兒施法隱身飛空。
少年也是心中明白,戴嬋兒此行相陪,絕非她口中所說這般簡單。不過一路尾隨兩大地仙,莫說魔門不會巧之又巧地發覺,就算得知,也不敢在兩大地仙面前現身,對戴嬋兒和他下手。恐怕這也是戴嬋兒不怕魔人途中埋伏的依仗。
至於戴嬋兒親自陪他前向東海的真實目的,張翼軫自然也並不十分清楚。只是他一心只想前往東海祖洲試上一試,不管戴嬋兒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只要不妨礙他找到祖洲即可,想必神人許諾,還是不會輕易爽約。
二人你來我往,看似打情罵俏,實則各懷心機。但在外人聽來,卻如郎情妾意一般刺耳,更如兩個想要私奔的少年男女情意綿綿的情話。那躲在暗處之人不成想遲疑一下沒走,卻聽到了這番對話,當真如晴天霹靂,只覺面紅耳赤,又恨得咬牙切齒。
“卻原來二人的關係已經這般親近,想不到那高高在上的神女在他面前也是兒女情長,翼軫……當真這般有男兒魅力不成?”
“上次他贈我的金羽,竟是這神女的羽毛,哼,說不得當時就是情愫暗生,才特意留下羽毛相贈!如此,我還精心保留這金羽又有何用?”
這般想着,就想從身上取出金羽扔掉。忽又想起剛纔戴嬋兒對張翼軫所說的傳訊之法,想了一想,猶豫片刻,又將金羽放回收好。
擡頭一看,眼見遠處山上人羣簇擁着靈動和羅遠公已經下山而來,暗處之人忙整理一下被樹枝掛得有些雜亂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從暗處繞到人羣背後。等她悄然匯入羣之中之後,再向山下望去,張翼軫和戴嬋兒所在之處已經空無一人,想必隱藏了形跡。
正心思雜亂,暗自悲傷之時,忽然聽到成華瑞驚喜地叫道:“紅枕,你去了哪裡?叫我一頓好找!來,一起送上仙啓程。方纔真明掌門傳令下來,上仙一走,清虛宮一衆人等也即刻動身返回。”
強忍心中的淒涼和失意,紅枕點點頭,卻也不說什麼,只是茫然地隨着人羣向前涌動。靈動和羅遠公一出山門便駕雲升空,衆人擺手間,二人已雲霧渺渺,消失在天邊。又想起張翼軫和那戴嬋兒此去東海幾萬裡,更是與她相見無期,也不知二人遠去東海所爲何事?莫非是做那神仙伴侶,朝遊東海,暮宿仙山,當真羨煞凡人!
她紅枕哪裡有如此福份和飛天之能?更無無喜公主這般尊貴身份,這般一想,紅枕更是黯然神傷,便連幾時跟隨成華瑞又返回三元宮都不得而知。
既然靈動隨上仙羅遠公已經駕雲而去,一衆人等送到山下便各自拱手御劍飛去,不多時委羽山下已是人去山空,空留山路蜿蜒,飛鳥沓沓。
清無和真明二位掌門又各率弟子返回山上,與靈性等人交談一番,說到天下魔門以後舉動,三位掌門一致同意同仇敵愾,若是一方受到魔門攻擊,另兩方即刻派得力弟子前去助陣。如此又密談多時,三位掌門才一齊步出三元殿。
就在三位掌門關門議事之際,畫兒卻在三元宮中到處亂躥,遍尋張翼軫而不得,急得不得了。紅枕見狀,有心告知畫兒張翼軫乃是隨戴嬋兒遠赴東海,轉念一想卻又按下這個念頭,心道若是告訴畫兒此事,萬一畫兒情急之下飛天追去,路上有個閃失,翼軫定會怪罪到她身上。
是以紅枕看到畫兒急得團團轉,只是無奈地搖頭。好在不多時靈空道長和九靈道長不知從何處冒出,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畫兒便眉開眼笑地跟隨二人離去。見此情景,多少讓紅枕心中稍安。
成華瑞見紅枕神色懨懨,言談間落落寡歡,心知她是因爲張翼軫之事。這般一想,忽然意識到怎的不知翼軫跑到了何處?他和紅枕即將回清虛宮,也不見翼軫出來送行!
“紅枕,翼軫去了何處,眼見就要離開,也不見他來與我們話別!”成華瑞說出了心中疑問。
紅枕惚然間勉強笑了笑,說道:“不管他,若他有心自來送別,若是無心也強求不得。”
成華瑞見紅枕臉上神情不定,時而柔弱時而堅定,也不好多問什麼,只好點頭,默然無語。一想此去清虛宮,一年半載怕是再難與張翼軫見面,或許紅枕情愫就此消解也未可知。
終於等到幾位掌門一一話別,紅枕仍和師傅天靈同乘一劍,和清無掌門以及成華瑞一衆清虛宮弟子約十數人,御劍飛離委羽山。
飛空不久,約一個時辰,縱是天靈道力深厚,畢竟多帶了一人,漸漸落後於衆人。略一商議,天靈便讓衆人不必等他,可以先行。清無也覺得不必因爲一人而拖累大家,便點頭應允。
成華瑞卻以照顧紅枕爲由非要留下,本來天靈陰着臉色一口回絕,成華瑞卻以魔門最近並不安分多一人多一份力量爲由,堅持留下。最後還是清無發話,說成華瑞留下也好,天靈這纔不好再說什麼。
待衆人遠去,天靈仍是黑着臉,冷冷地對成華瑞說:“休要打紅枕主意!紅枕天縱奇才,乃是清虛宮數百年來成就飛仙的最大希望,我斷然不會讓她因情而誤了修道,成華瑞,你且死了這心,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成華瑞被天靈道破心事,且如此不留情面,一時無比尷尬,卻又礙於天靈的長輩身份,不好分辯什麼,只好低頭不語。
紅枕不忍看成華瑞這般受屈,便替他圓場:“師傅,華瑞師兄也是好意,畢竟最近有魔門出動,還是小心爲上。”
天靈對紅枕的態度卻是大不相同,臉色恢復平靜,點頭說道:“既然紅枕開口,成華瑞你緊隨其後即可。不過爲師須得叮囑幾句,紅枕你天賦異稟,乃是修道奇才,且不可因爲男女之情而誤了修道之大事,切記,切記!”
紅枕一臉黯然,低頭小聲說道:“師傅,紅枕記下了,日後定當精進道法,再無他想。”
天靈對紅枕所說很是滿意,轉身卻又瞪了成華瑞一眼,說道:“華瑞,你可是也記下了?”
成華瑞連忙點頭,說道:“謹尊師叔教誨!華瑞確實心怡紅枕不假,不過紅枕志向遠大,我自知不如,也定當奮進修道,若能和紅枕同晉飛仙,到時再做那神仙眷屬,如此天靈師叔可是允許?”
天靈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成華瑞……就憑你也想成就飛仙,哈哈,莫要自欺欺人了。以我看來,若以你的資質,能修至人仙境界,我天靈便是叫你一聲師傅也無不可!”說遠,天靈猶自大笑不止,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成華瑞再是懼於天靈的權威和身份,也一時氣憤難平,渾身氣血翻騰,站在飛劍之上竟左右搖晃不定,顯然壓抑着極大的怒火,正在開口駁斥天靈一番,突然,站在天靈身後的紅枕猶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一拉,竟是從飛劍上面一個旋轉便直直地朝地上跌去!
這飛劍凌空於半空之中,離地面尚有數百丈之高,紅枕又無飛天之能,這一跌下,必然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