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軫“啊”了一聲,不成想這看似騙子的靈空竟也會這般道門無上大法,莫非他真的是那神仙下凡遊歷人間?
靈空卻沒有半點神仙風範,伸手在張翼軫頭上彈了一下,嗔道:“小子,還跟老道我鬥心眼?可要事先說明,我只是偶然路過,不是專程找你,更對你的離奇身世不感興趣,切莫說與我聽。”
這靈空也小氣得緊,一把年紀還跟十幾歲的少年鬥氣。張翼軫眼見靈空舉手間變化出一朵荷花,哪裡還再和他計較輸贏,忙不迭點頭。
“靈空道長,先前是小子失禮,莫怪。你不信我也不足奇,連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只是父母有命不敢不從。此事稍後再議……這水生蓮花的法術,道長可否傳授給小子,我這便拜你爲師,如何?”
靈空一聽喜上眉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右搖晃幾下方纔端正坐好,咳嗽一聲,“好,算是老道沒有看錯你,小子,快快磕頭拜師,天地爲證不可反悔。你我師徒二人聯手,看來江湖中又要平地生起一股騙風騙雨……唔,是和風細雨。”
少年正在跪下,驀地想到了什麼,臉露猶豫之色。靈空一見急急說道:“小子,今天可是老道我一時高興,換作平常纔不會收你爲徒的。一旦你我師徒關係一定,這尋找你親生父母一事便着落到我身上便是,自然,這水生蓮花也好,幻化術也好,凡是師傅所會全部會通通傳授給你,不會藏私。”
張翼軫等的便是這句話,等得靈空承諾,雙膝一彎,這頭便磕了下去。
“弟子張翼軫拜見師傅靈空道長!”嗵嗵嗵連磕了三個頭。
靈空笑容中有說不出的得意之色,彎腰扶起張翼軫,像是完成了一個重大的任務一般長舒一口氣,轉身朝向委羽山的方向神情落寞,又似乎無限歡喜。
“三元宮,我靈空終於有了弟子,又可以堂堂正正地重回山門了。”
張翼軫和靈空各懷心思,一個收徒一個拜師,轉眼間師徒關係已定,看得成華瑞和紅枕目瞪口呆,一時竟不明白這一老一少爲何一個急着收徒一個急着拜師。正疑惑間,這邊張翼軫已然站起,伸手去摸蓮花,向靈空說道。
“靈空道長……師傅,現在是否可以傳授我這水生蓮花的法術?咦,我怎的摸不着蓮花?”
張翼軫的手穿過蓮花如過空氣,蓮花依然嬌豔盛開,卻只有其形卻無實體,任憑他的手來回穿梭其間,蓮花盛開如舊,卻絲毫不動如夢似幻。
“這便是剛纔青城子所用的法術幻化術,俗稱障眼法的,本是道門中入門的法術之一,粗淺簡陋,除可遊戲助興之外,並無大用,故許多人略過不學。幻化術與五行變易術實有天壤之別,幻化術只是藉助外物幻化出形狀,可觀可聽但不可摸不可得,徒有其形而無實質。五行變易術乃是奪天地之造化,運用五行相生相剋之理硬生生轉化五行,可得可用,形神俱備,化萬物於掌心,用萬物於心間,這般手段,實則已經是仙家法術了。”
靈空娓娓道來,談吐間竟似有得道高人風範,一時令張翼軫暗暗希奇:這個便宜師傅,一會兒談天說地無所不知,一會兒又見錢眼開,處處行騙,到底孰真孰假?
倒不用少年多心,靈空語氣一變,話題一轉,先前的風範一掃而光,臉上顯出貪婪和可惜的神色。
“若是我也會那五行變易法,還用這般費力騙得幾十兩銀子麼?點石成金,呼石成玉,哪裡用得着如此辛苦勞累呀。我說華瑞道友,貧道若是說你修習道法死板不知變通,而你那師傅也是墨守成規,你可服氣?”
成華瑞初入道門時,也曾翻看過幻化術一類的入門法術,本也想學上一兩個可閒時助興,卻被師傅當即斥爲心術不正,痛罵一頓,嚇得成華瑞再也不敢提及此事,連帶這類法術的詳細情況也不得而知,是故纔會被青城子的手段所騙,以爲是五行變易法。方纔聽靈空一說,心下通明,臉色通紅,一時無法辯解,只好吱唔應對。
倒是紅枕見成華瑞吃憋,一旁勸慰,“道長莫要在意,道法浩如煙海,任誰也不會知曉全部。道長年紀尚輕,假以時日,定會在道法上有所收穫。便是現在在紅枕眼中,道長就已經是神仙中人了。”
成華瑞被紅枕軟聲細語安慰,又見紅枕眼中亮光閃動,心中升起一種別樣的情愫,怦然心跳間,他點頭致謝:“多謝紅枕姑娘,華瑞自當努力。”
紅枕掩嘴一笑,手指張翼軫,說道:“如今翼軫也入得道門,道長切莫讓翼軫在道法修行上超越過你。”
成華瑞只是怔怔地看着張翼軫,一時靜默無語。心中暗暗決定,便是不叫紅枕小瞧,也須得精進修行,不敢懈怠。
在靈空的堅持下,四人尋得一家小飯店,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靈空叫了一罈酒,張翼軫時常在家喝自家配製的米酒,酒力頗佳,成華瑞卻是滴酒不沾,靈空酒力不濟偏偏又喝個不停,幾杯酒水下肚,就有了幾份酒意。
這頓飯吃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靈空醉意醺醺眼神迷離之際,還嚷嚷着要喝酒,便是連店小二也因爲幾人用餐時間過長和靈空的呱噪而沒有了好臉色,愛理不理地挪不動腳步,一連聽靈空喊了幾遍才慢騰騰拿了一罈酒送來。張翼軫摸出三個銅板趁機塞在店小二手中,這才換來店小二清脆的應答和麻利的手腳。
終天靈空在東倒西歪站立不穩的狀態下結束了這一頓漫長的用餐,店小二因爲三個銅板的驅使也主動攙扶靈空。靈空嘻哈一笑,推開店小二,搖晃兩下站住,搖頭晃腦道。
“我只醉了七分,還有三分清醒,這走路還難不得我……”一個踉蹌卻險些摔倒,惹得張翼軫急忙扶住,紅枕吃吃直笑,成華瑞卻連連搖頭。
四人出得鎮子,夕陽西斜,映得西天一片通紅。道路兩旁的柳樹之上,鳴叫了一天的蟬們都暗啞着嗓子,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來往的人們行色匆忙,都要趕在日落之前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不時有馬車和快馬疾馳而過,激起一陣陣灰塵在夏風中飛揚。
靈空一把推開張翼軫,一揚手扔過一個物件。張翼軫伸手接住,拿在手中一看卻是三個銅板,不免莞爾,這靈空,醉成這樣卻不忘從店小二身上順手牽羊要回這三個銅板,當真是小氣得緊。正想說些什麼,不料靈空腳步加快,已經遠遠地跑到了前面。
只聽得靈空醉酒當歌,踏歌而行,歌聲遠遠地傳來,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灑脫、豪邁和放浪:
“負薪朝出賣,沽酒日西歸。路人莫問歸何處,穿入白雲行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