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緊跟張翼軫身後的張柏子也來到近前,一臉不解地看着二人。而遠遠尾行的青丘隨意站在遠處,也是不時朝這裡張望。張翼軫一時發愣,從未見玉成這般鄭重其事相求過何事,今日此舉,恐怕玉成是深思已久。
急忙將玉成扶起,問道:“但說無妨,你我之間倒也無須如此客套。”
玉成起身,微微一怔,斟酌了一下措詞,這才說道:“翼軫,實不相瞞,玉成自化形而出以來,從未與一人形影相伴,得翼軫不棄,配戴玉成於身邊,才讓玉成得以成形而出,卻也因此,長久以來玉成與翼軫心意相通,由此玉成心中竟是得了翼軫的一縷情感。”
“是以玉成初見爹孃之時,便心生喜悅和親近之意。相處下來,玉成更覺心中時刻充滿一股濃濃的人世親情,只覺昔日數萬年的孤單,化形而出之後數百年的遊蕩,在二老身邊,終於有了棲息之處,終於可得一絲安穩,也讓玉成心中生暖,再也不覺得自己孤苦一人,再也不用在天地之間無依無靠地獨自飄蕩。玉成深思之下,不但想常留二老身邊,侍奉二老,玉成一時突發奇想,二老雖是疼愛玉成,但畢竟玉成無法替代翼軫在二老心中份量,翼軫卻又不能常伺二老左右,玉成便想……”
頓了一頓,玉成見張翼軫一臉平靜,並無絲毫起伏。心中稍安,繼續說道。
“玉成便想,若是我幻化爲翼軫。以翼軫地模樣時刻圍繞二老身邊,非但二老可得人倫親情,玉成也可承歡膝下,便在這太平村中過上幾十年的凡人生活,不也是一件兩全其美之事麼?玉成左思右想許久,一直在暗中等候翼軫回來,是以大膽提出這不情之請,還望翼軫成全玉成想要得到一絲人情親情溫暖的一顆凡心!”
玉成一口氣說完。一時心情激盪,卻又唯恐翼軫一口否決,是以心中忐忑,雖是強自鎮靜,雙手卻是顫抖不止。卻見張翼軫臉色不起一絲波瀾,怔怔地望着天邊,一言不發。
倒是張柏子在一旁聽得唏噓不止,感同身受,想到先前一個人孤單地矗立於天地間,無數風霜無數悽風苦雨。只覺天地雖大,竟是無一人可以相依相偎!張柏子也顧不上等張翼軫開口,急急向前朝玉成施了一禮,也不說話,只是默然點頭。
過了良久,張翼軫忽然長嘆一聲,說道:“玉成,你有此心,我又如何能夠回絕於你?翼軫還要謝過玉成代翼軫行孝膝前!”說着,便向玉成施了一禮。
玉成一顆心終於落到實處。當即喜出望外,急忙拉過翼軫地手,說道:“以後翼軫若是得空,可隨時回來。到時可變化成玉成模樣,我二人乘二老不備,可隨時互相變化。雖有矇騙二老之嫌,卻也讓二老得以隨時有一個翼軫圍繞左右,也算給二老之心以慰藉。”
若非張翼軫先前曾在青丘的夢幻泡影之中經歷一番,只怕對方纔玉成的一番話也是一時難以接受,只是張翼軫自夢幻泡影之中破妄而出,心中也是感慨不斷。真實與夢幻若是運用到極致卻也並無差別。心安樂處。便是身輕安時。是以玉成開口一提,翼軫卻也並未覺得有多少不妥之處。既是爹孃得了心之安樂,又是玉成有了世人生活,同時他又可以多些安心,即便多少有欺騙之感,只是以眼下情景來看,卻也是不二的選擇。
二人正說話間,卻見張柏子湊向前來,小聲地問道:“翼軫,老漢我也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翼軫成全!……先前在青丘的夢幻泡影之中,我與令尊相談甚歡,一見如故。既然玉成小友有此良策,我老漢也想借機沾光,也想留在二老身邊,同時也可正好向玉成討教成形而出的心得體會,不知翼軫可否寬容一
張翼軫呵呵一笑,點頭說道:“如此甚好,以後爹孃之事便有勞二位了,翼軫先行謝過!”
二人哪裡肯接受翼軫的感謝,急忙讓到一邊,張翼軫也不再多禮,想了一想,便說:“既如此,玉成,你現在就變成我的模樣,我稍後變成你地樣子,就以你玉成身份見上爹孃一面,省得一時心生留戀,露出了馬腳倒也不好。說完,忽然又展顏一笑,說道:“我等修道之人,上求天道,卻要磨滅凡心。玉成你二人倒好,天地所生木石化形,卻要入世爲人,以求凡心,這天之道,莫非便是這般有無互補麼?”
聽得三人有說有笑,青丘遠遠觀望,一臉冷漠,也不知想些什麼。三人向家中走去,張翼軫喊住青丘,說道:“青丘,你且先到樹林之中等我,稍後我自會前去尋你。若你想走,也請自便,你神識之中的萬火之精若失去我的神識感應,便會自行逸出,到時你身心俱婪,可就怪不得我了。”
青丘臉色一變,神情變化幾次,卻又笑着說道:“也好,我便在樹林之中等你便是。日後青丘便跟隨翼軫左右,願爲助力。”
青丘此言倒也不出乎張翼軫意料,想那青丘歷經波折,如此不依不饒非要與他糾纏到底,奪他之舍,也是性情堅定之人,定是能屈能伸之輩。
此時張翼軫和玉成已然互相變化了相貌,剛剛推開院門,卻見爹孃一臉期待地齊齊向外張望!張翼軫見爹孃氣色甚好,略一查看便知身體無虞,大是放心。正想迎向前去,猛然想到如今他的身份乃是玉成,只好搖頭暗笑,停步不前。
玉成變化的張翼軫迎向前去,與爹孃說笑不停,說了半晌話,又招呼衆人入坐。張翼軫以玉成身份與爹孃交談幾句,心中多少有些怪異的置身事外的感覺,好在二老對玉成印象頗好,忙活半天,這才說到正事。
玉成以張翼軫身份說出事先和張翼軫商議好的說辭,說是他修道有成,前些日子遠赴東海尋找親生父母,偶然發現仙山方丈,與其上仙人交談才知,方丈之上並無他的親生父母,所以張翼軫只得回家,若有機緣或許那送他來到太平村的華服客人還會再次現身,若他二人不再出現,這尋找親生父母一事只得先放上一放。
爹孃聽後自是深信不疑,雖對兒子不再返回道觀修行有些不解,卻也高興地接受兒子重回身邊地事實,一臉興奮和喜悅,看得張翼軫一時心酸,卻又不好說些什麼,只得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說要出外入世歷練一番。二老挽留半天,又被告知張柏子以後也會久居,更是高興非常,連帶玉成離去的不捨也淡了幾分。
張翼軫雖是心中不捨爹孃,只是諸事衆多,只得依依惜別。玉成和張柏子送到樹林之中,玉成多少也有一絲惜別之意,相比之下,倒是張柏子最爲高興,非但有一處安穩居所,且可與玉成不離左右,早晚也會悟得成形之法,終究會脫離本體所制,自由來往於天地之間。
張翼軫少不得又交待幾句,正要動身,忽又想起一事,忙從身後抽出畫卷,交與玉成觀看。畢竟玉成成形而出,身爲木石化形,感應畫卷其內的靈氣與靈性應比他還要強上許多。
在簡略聽了張翼軫所說畫兒的經歷之後,玉成一時也是無比氣憤,同時也是暗道僥倖,幸虧當日英明決斷,否則若再在極真觀待下去,恐怕遲早也會被吳沛發覺,落得和畫兒一般的下場,不由問道:“翼軫何不殺了吳沛那個惡賊?”
張翼軫微微搖頭,說道:“我被羅遠公污爲天下道門公敵,若逞一時之快當衆將吳沛殺死,只怕還當真坐實了這個罪名,日後就算想要翻身,也再難過極真觀這一關。與翼軫爲敵乃是羅遠公,可不是道門中人!吳沛當時受傷頗重,只怕一年半載也難以恢復,即便恢復也是功力大損,也算替畫兒出了口氣。”
玉成點頭,隨後雙手各持畫卷一端,心念一動,體內的溫玉清涼之意瞬息便將畫卷溫潤一遍,只覺畫卷之內的混亂之意被引導理順,不再雜亂無章。定睛一看,畫卷之上不再青光瀰漫,顯出臨風佳人的畫面出來。
只是也僅是如此,若要將畫兒喚出,玉成也是無能爲力。張翼軫體內龍息和溫玉的清涼之意經上次東海一役,已然全無,也無法再如上次一般施法一試,正發愁間,卻聽張柏子說道。
“翼軫,我本木性,木性有生長化潤之意,不妨由我一試!”
張翼軫聞言大喜,急忙將畫卷遞給張柏子,說道:“如此甚好,張伯,你且速速試來,要小心爲上,萬萬不可破壞其內的靈性。”
張柏子鄭重點頭,接過畫卷,微閉雙目,深思片刻,雙手各持一端,臉露凝重安詳之色。過了片刻,卻見張柏子臉上忽現疑慮之意,若有所思,不多時,張柏子猛然睜開眼睛,奇道:
“怪事,當真是咄咄怪事!畫卷之內明明靈性充盈靈氣充沛,且方纔我以木性注入其中,將其內一絲雜亂和恐慌之意化解殆盡,只覺一片浩蕩之氣,比起我本體柏樹之內地靈氣更是沛然無數,若是依照常理,理應立時化形而出,卻不知爲何一應俱備,偏偏似乎欠缺一點什麼!”
“還有,這畫卷兩端的畫軸雖也是木材所制,但質地頗爲奇怪,若我猜測不錯,恐怕並非凡間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