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軫平生第一次對於修道產生了迷茫和不解,遲疑一番,還是決定將親生父母之事告訴傾潁,也好聽聽她的意見,看她是否知道方丈的真實所在。
“你的親生父母在方丈?”傾潁一臉訝色,難以置信地說。
“這絕無可能!若是說在海內十洲還有可信之處,十洲之上所居之人多是地仙,地仙雖然體質比起常人大異,但終究未脫肉體凡胎。但那海外三山之上所居均是飛仙,這地仙與飛仙之間的差距便如天地,地仙終歸壽命有終,飛仙便可與天地同壽。由地仙修至飛仙,必須是脫胎換骨,身體不再是肉體凡胎。若是你親生父母在方丈,他們也必是飛仙。飛仙已斷凡塵,極少有男女之情和生子之事,但也有少許飛仙凡心一動,也會互生愛憐,然後生子。但飛仙所生之人雖不是飛仙之體,卻也必不是肉體凡胎,而翼軫你身爲凡人,怎麼可能是飛仙所生?”
咦……驚聞此言,張翼軫頓時呆立當場!
原本以爲勤修道法,以便早日可以御劍飛空,出海尋得方丈之所在,親見親生父母。不料傾潁一番話卻如晴天霹靂,直讓張翼軫一顆存奢望的心立時全無半點希望!
若是方丈之地全是飛仙,切莫說他如何去得,又如何修至飛仙境界,但只憑飛仙之體無法生出他這肉體凡胎的兒子一說,便讓張翼軫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傾潁自不會騙他,但若她所言屬實,他那親生父母身在方丈之說莫非只是當時那一對客人信口開河之言?但既然他們是受親生父母所託之人,又爲何編造如此謊言騙他前向方丈所爲何事?
張翼軫百思不得其解!
傾潁見張翼軫呆呆發愣,知道他必然心受打擊,定是傷心難過,不由暗責剛纔不該這般果斷說出,想了一想,便安慰道:“翼軫,天道莫測,天上世間萬事萬物並非一成不變,或許你的父母另有機緣身在方丈也說不定。我也只是聽長輩說起,而方丈之所在變化莫測,並沒有幾人親身去過。你也不要傷心失望纔是,以後若是有機會,我……陪你前去方丈,可好?”
傾潁輕聲說完,便覺芳心亂撞,偷眼去看張翼軫,心中暗暗奇道,爲何尋常話語她一說出便覺另有含意一般,到底是她自心生怪還是這少年讓人心生歡喜。
張翼軫卻失魂落魄一般,只是木然地點點頭,並未在意傾潁說些什麼。只在心中反覆琢磨,若是親生父母身在方丈,而又不是飛仙,可有這種情況?或者只是普通凡人被囚禁於方丈,否則那客人爲何要說非要讓他去方丈營救親生父母。又或者那客人是他的親生父母,謊稱他的親生父母在方丈並讓他前去尋找,只是怕他日後知道身世要尋他們,所以便隨口告訴他一個虛無飄渺的所在,好讓他死心?又或者那客人所說方丈並非是那傳說中的仙山,乃是人間一處同名的村莊?
張翼軫前思後想半晌,推算種種可能又都無法說服自己。
傾潁見張翼軫這般模樣,心知剛纔的說法對他打擊太大,不由地暗暗擔心,正要開口再勸慰幾句,誰知張翼軫忽然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自言自語說道:“管那麼多做甚麼,既然那客人告知是方丈,我便上求天道,下尋親生父母,管它海外海內,還是天上人間,終有一日也能找到,總歸不會難過那莫測的天道吧?傾潁,我還要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事情,若是以後還有不知之處再向傾潁請教,還請傾潁知無不言纔好。”
見張翼軫又神色明朗,突然間恢復了神采,傾潁也展顏一笑,道:“傾潁自當無所隱瞞,就算不爲報答翼軫的救命之恩,便是你我的朋友之誼,也當盡力而爲。”
張翼軫曬然一笑,說道:“眼下我便有個小小要求還要傾潁幫我……我身在渭水河底,如要出去,還得請你幫我纔是,否則我連這渭水宮也出不去。”
傾潁卻得意地一笑,神秘地說:“其實你現在想出渭水宮或是以後想到潁水宮找我也可來去自如,你忘了,我先前曾贈你玄龜珠!我再教你一個口訣,以後以此口訣催動玄龜珠便可闢水而行,而龍宮的隔水術對你如同無物。”
“這麼說來,當時傾潁贈我玄龜珠便是要準備告訴我你並不是竹仙,而是龍女了!不過你先前的木石化形之說倒也不是隨口騙人,只不過你這個竹仙卻是假冒的,騙我騙得好苦,虧得我還在凝霞崖演說那木石化形之說……”
“好啦,我先前騙你是我不對,不過我呼來烏雲助你天降異象,也算向你認罪了還不成麼?”
“哦,原來當時是你……怪不得那烏雲來得這般怪異,原來是你這龍女在暗中興雲。難怪我一個道法淺薄的少年如何引來天降祥瑞,卻原來是你在暗中作怪,害我空歡喜一場!”
“我不助你看你如何收場?你膽子也恁大了一些,這木石化形之說竟敢在極真觀一衆弟子面前說出,也不怕被人反駁得體無完膚?”
“我當時也是騎虎難下!我那個便宜師傅靈空臨陣脫逃,把我扔在那裡,我於道法之上又並無心得體會,只好搬出來親身體驗的木石化形之說來演說一通,不過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這一對少年男女你來我往對答一番,氣氛便逐漸融洽,顯露出天真爛漫的少年心性來。二人說了半晌,張翼軫見傾潁說話間神色已不見絲毫怒意,心道心怒難消,這一會兒說了這麼多話,她的怒意應該已經化解了吧。想到此處,他便話題一轉,問道:
“傾潁,這傾渭後事你還是儘快處理,莫要過於傷心纔是。不知如今長安城是何時辰了,是否已然雲過天晴?”
傾潁一愣,才醒悟張翼軫這番對話原是爲了讓她止怒,不由地心中一暖,低聲說道:“現在已經是早晨了,今日定是豔陽高照,翼軫無須擔心,可以安心上路。傾渭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再加上那戴戠委實讓人氣憤難消,我一時才動了心怒……其實神人隕落也是常事,我們龍宮的龍子龍孫除去每年折損於金翅鳥之口以外,老死病死的也爲數不少。畢竟龍族還不是可以壽比天地的飛仙和天仙!”
依傾穎所言,張翼軫念動口訣,感覺懷中的玄龜珠一熱,散發出絲絲水汽流遍全身。果然那將河水隔絕在外的水膜對他沒有任何阻攔便從中穿過。一入水中,只覺身上壓力一緊,其他再無異樣。張翼軫再催動道力,身子便如一條游魚一樣在水中迅速穿行,不消片刻便游到了岸上。
上得岸後,全身衣服竟連一滴水也未沾,這玄龜珠果然妙用無比,端的是一件水中的異寶。張翼軫整理一下衣服,衝身旁的傾潁微微一笑道:“就有勞傾潁送我到長安城中的七喜客棧了。”
傾潁點頭,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張翼軫忽見腳下生起朵朵祥雲,將他凌空托起,飄蕩間便升到空中。張翼軫只覺腳上祥雲軟軟綿綿猶如棉花,卻疾飛如電,須臾間便降落在七喜客棧。傾潁只略一點頭,便又駕雲返回渭水。
張翼軫邁步正要進入客棧,門“吱”的一聲打開,店小二探出頭來,一下愣住了,不敢相信地說:“張……張道長,怎的起得恁早?您是啥時候出去的,我這門還沒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