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大手很大。
那隻大手又很小。
這是一種怪異的感覺。
天幕那邊隔着雲層,離人間不知道有多遠,這一隻手即便是在青天城裡的那些修士看來,都算是極大,很多人都懂這個道理,隔得距離太遠了,看過去再大的事物都要變小。
可既然是這麼一隻手,爲何能夠握住青絲劍的劍柄。
難道青絲劍跟那隻大手比較起來,不應該只是一根細針那般大小嗎?
那麼這樣,何談握住劍柄。
可事實上,那隻大手便真的是握住劍柄了。
青絲劍上還有着許多朝青秋殘留的劍氣,可以說是鋒利異常,即便是青天君這樣的人物都不願意輕易去握住那柄劍,可那隻手的主人不僅握住了。
似乎顯得很平常。
那些劍氣竟然都未能傷害到那隻手。
朝青秋臉色不變,神情平淡,他有一道劍意留在青絲劍上,實際上比劍氣更爲鋒利,若是願意,他便能隔着這遙遙距離,斬出一劍。
朝青秋的一劍,便是這個人間的最強戰力。
只是朝青秋似乎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人間之外有什麼,他不知道。
這隻大手既然是從那條路上伸出來的,朝青秋怎麼能不借這個機會看清楚?
青天君皺眉道:“這隻手是否有靈智?”
青天君是在疑惑這究竟是一個人的手,還是某種東西演化出來的手,雖然最後結果不一樣,擔有天差地別。
若是真有個人坐在天外,看着人間,那個人是人間歷史上的某位天驕,還是人間外的生物?
若是前者,又是哪一位?
是後者的話,境界如何?
這些都是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重光猜測道:“即便是超過滄海的存在,應當也是不能進入人間的。”
天地之間自有法則,就如同超過滄海的存在會飛昇,會離開人間,那麼反過來,成爲滄海之上的存在,便不能進入人間。
若是沒有這些規則,滄海之上停留人間,誰又攔得住他?
他若再生出什麼滅世的想法,人間豈不是一片煉獄?
說起煉獄,現在的天幕處,電閃雷鳴,又有紫雷翻滾,看起來還真像是煉獄。
尤其是那隻大手,更像是地獄裡伸出來的。
胡簫簡單直接的問道:“可斬?”
朝青秋是人間最強戰力,若是他說能斬,便說明那隻大手並非是什麼超脫滄海的存在,即便是超脫滄海的存在,進入人間之後,也是要被壓制的。
朝青秋平靜道:“我想看看。”
今日他一共說了兩次我想看看,第一次是說想看看人間之外,這一次是想看看那隻手。
青天君問道:“會不會出問題?”
畢竟那隻大手看起來來歷不明,青天君默默與其相比,更是覺得沒有勝過對方的希望,便覺得再不斬了,可能會生出變數。
其餘幾位大妖都默不作聲,但實際上和青天君是一樣的想法。
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最先遭殃的一定便是他們這幾個人。
天塌了,個子高的先遭殃。
他們就是那些個子高的。
朝青秋不說話,只是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李扶搖。
在場的大妖們哪個是蠢人,自然知道朝青秋想要什麼。
今日看着朝青秋出劍,其實衆人早已經知道自己面前的朝青秋比之數年前又有了長足的提高,現如今境界已經比他們高出太多了,即便是真要打起來,三兩位聯手也不見得會勝過他。
更有可能會身死在這裡。
代價本來便極大。
他們早已經萌生了退意。
現在朝青秋把梯子放在他們身前,他們沒有理由不下來。
重光平靜道:“朝劍仙出劍斬了那隻大手,我們今日便退去。”
這是妥協,也就是走下了朝青秋駕着的梯子。
今日重夜差點被李扶搖一劍斬殺,按理說重光纔是那個最該不依不饒的人,可實際上,既然重夜未死,他便犯不着爲了出氣而把自己一塊搭進去。
朝青秋或許沒辦法在他們幾個人的聯手下安然離開,但至少是對上他們,還是有能力斬殺一到兩位的。
尤其是在青天君不願意出死力的情況下,誰敢去嘗試。
其他人沉默着,算是默認。
朝青秋仰起頭,看了看那隻大手。
然後認真的朗聲道:“在下朝青秋,向閣下問一劍!”
聲音不大,傳遍青天城,也傳到天幕。
那隻大手依然緊握青絲,沒有人應聲。
片刻之後,磅礴劍氣起於青天城。
如同一柄絕世之劍,刺向那隻大手。
劍氣席捲而去。
與此同時,青絲劍上面的那道劍意驀然爆發。
無數森然的劍氣從青絲劍身上涌出,隨着那道劍意一同刺向那隻大手。
外加上另外一劍從地面而來。
兩劍一前一後,共同攪向那隻大手。
漫天劍光,生生不息。
此時落下,那時便生起。
朝青秋的一劍。
威力實在是太過厲害,並非是旁人能夠比擬的。
至少在現在來看,無人能攔下。
那隻大手呢?
恐怕也不能。
兩道劍氣一前一後,刺向那隻大手。
從虎口處緩緩撕開。
然後便能看到有金色血液流出。
當那些血液穿過重重雲層的時候,便又成了金光。
劍氣瘋狂的涌動。
硬生生將那隻大手攪碎。
青絲劍得以穿過天幕,回到人間。
而在那隻大手被人攪碎的同時,天幕也緩緩閉合。
雲層慢慢合攏。
雲海上的雷鳴聲漸漸隱去。
詭異的那道旋渦漸漸消散。
那隻大手被攪碎之後,化作金光灑落人間,片刻之後消散不見。
天際開始迴歸正常。
朝青秋伸手接過青絲。
塵埃落地。
青天君漠然轉身,離開這裡。
剩下的幾位大妖也都沉默的離去。
他們麾下的修士得到了消息,深深的看了一眼城頭上的李扶搖以及那些出手的人,然後開始離開。
王富貴站在風呂身旁,看着重歸如之前的天際,笑道:“能一觀這般盛事,其實便算是不錯的事情了,只是今日之後,事情傳出,朝青秋的地位又要在人們心中拔高一些了。”
林紅燭看着王富貴,平靜道:“既然是人間第一人,其實很值得。”
王富貴感嘆道:“朝青秋越活越累了。”
林紅燭笑了笑,沒有回話。
今日之事之後,朝青秋在那些滄海心中的恐懼便又加深了一些,恐懼太深,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何況這還是外人附加的。
王富貴忽然正色道:“有一句話,我想讓你帶給蘇夜。”
林紅燭轉頭看向王富貴,輕聲道:“請講。”
“有教無類。”
王富貴微笑道。
他要說的話,就只有這四個字。
林紅燭神情不變,只是看了看王富貴肩上的蘇晚,然後點點頭。
他轉身去看了看身側的女子,然後帶着她大步從青天城離開。
女子低着頭看着林紅燭的衣襬。
不言不語。
……
……
風呂摸了摸下巴,看着還站在城頭上的李扶搖,皺眉道:“就這麼完了?”
王富貴笑道:“朝劍仙出劍,聲勢這般浩大,還有誰敢硬着頭皮對上他,這是真的可能會死的。”
滄海境界已經是人間所能走到的最好境界,每一個滄海都極其惜命,之前的朝青秋最多是有舉世無敵的境界,可這幾日朝青秋展露出來的樣子,卻是比之那之前要更甚太多。
一劍斬落天外的那隻大手,境界修爲早已經證明比他們要高出太多,即便是同爲滄海,這高下之分已經太過明顯,甚至於明顯到朝青秋只要願意,恐怕就要在今日留下一條大妖性命。
而且還可能是在朝青秋全身而退的情況下。
既然是這樣,那誰還敢去賭?
賭自己不是要死的那一位?
既然都不想死,也都沒有十足的把握,那便離去便也就是了。
正好今日有朝青秋那幾劍,便可以說成他們是因爲敬重朝青秋爲人間出劍,倒也落不下什麼口舌。
反正即便是有,他們身爲滄海,又豈是其他人能夠議論的。
風呂興奮的搓搓手,笑道:“我那兄弟,今日在青天城出了這麼多風頭,不出意外,之後便是人人喊殺的局面,一離開青天城,一定會被一羣人攆着殺。”
這本來該是一件壞事,可風呂笑意不減,似乎很高興。
王富貴點頭笑道:“今日之後,他的名字,只怕真要傳出去了。”
風呂一臉理所當然,“接着揍了這好幾個聲名不小的傢伙,以後那傢伙的名字該用來和葉笙歌一較高下了吧?”
王富貴笑了笑,“說不準。”
風呂哈哈大笑,下意識就要伸手搭在王富貴的肩膀上,可瞬間想起自己身旁這個看着沒有什麼脾氣的讀書人原來是個登樓境修士,而且還是那種相當霸道的角色。
要知道之前,一個人便迎上兩位登樓。
更是和林紅燭這種在山河那邊兇焰滔天的大修士都能心平氣和的聊天,哪能是什麼普通人。
收回手之後,風呂悻悻然一笑,掩飾尷尬。
王富貴卻是看着風呂,笑着說道:“有機會你問問你那兄弟,願不願意跟着我讀幾天書,記得告訴他,我的名字就叫王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