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亭來自天外。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準確來說,在葉長亭對李扶搖說之前,就只有朝青秋一個人知道而已,這位劍仙是因爲當年他在白魚鎮出劍,斬開天幕,故而來了人間,但他來自何處,到底那邊有什麼,葉長亭卻是沒有對朝青秋說過。
朝青秋看着葉長亭,沒有急着說話,早在之前他離開過一次人間開始,便一直對天外的世界很是好奇,只是自己看到的,他不能告訴旁人,但若是說和他有共同之處的,就只能是葉長亭了。
葉長亭看着朝青秋,假裝訝異的問道:“你沒有想過先告訴我?”
朝青秋雖然是個孩子的樣子,但還是很平靜的說道:“說了是仙人,你自己不會把這兩個字去拆開看看?”
葉長亭蹙着眉頭,想要伸手去捏一捏這傢伙的臉,但想到這身旁還有個女子,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坐直身子,輕聲道:“天上有一道門。”
天上有一道門,天外有仙。
這是兩位劍仙對於天上的簡短說明,這要是被人聽了去,只怕就要花許多年去研究這兩句到底是些什麼意思。
朝青秋想知道這句話之後的內容,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見葉長亭繼續說話。
葉長亭看着朝青秋,笑着又重複了一遍,“天上有道門。”
天上有道門,這件事恐怕六百年裡,只有李長風和葉長亭知道,而李長風對於那道門沒有任何辦法,最後還只能是葉長亭才能面對那道門,做了些事情。
至於門內的光景,恐怕只有葉長亭一個人知道。
朝青秋問道:“是道什麼門?”
葉長亭反問道:“是個什麼仙?”
朝青秋看着他,第一次覺得有些生氣,他伸手放在腰間,卻是沒有摸到那柄劍,葉長亭看着這個現在已經變成小傢伙的傢伙,隱隱有些笑意,在他們相處的那些時日裡,朝青秋一直都表現的沒有任何的缺點,這讓葉長亭都不禁想過朝青秋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直到現在,第一次看見朝青秋動怒。
葉長亭覺得有些意思。
他多說了句,“在我所處的那個江湖,那道門就好像是一個蓋子,水沸騰了之後,便要溢出來,那個蓋子存在的意義,就是不讓水溢出來。”
水溢出來,便要掀翻那個蓋子,也要改變很多事情。
葉長亭說道:“不溢出來有不溢出來的好,但我想知道劍道有多高。”
朝青秋隱隱明白了什麼,他說道:“所以你一劍把那個蓋子斬開了?”
葉長亭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在人間,便已經攔着後輩們的路了,我要是不讓開,好像也沒有什麼道理了,那我只好去做些別的,斬開了那道門,我才發現別有洞天。”
朝青秋興致不低,他看着葉長亭,聽着那些言語,想知道之後的事情。
葉長亭忽然閉嘴了。
朝青秋盯着他,沒有說話。
葉長亭有些無奈的說道:“你不說兩句給我聽聽?”
朝青秋想了想,然後說道:“天外有仙人,那麼相對而言,我們和天外就是兩個世界,我們想過去,他們會不會想回來?”
葉長亭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在山河裡,不知道已經多少年了,無數修士修行到最後都是要離開人間的,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修士是從天外回來的。
或許這只是一條可以去,而不可以回來的路。
葉長亭看着朝青秋說道:“你看到了些東西,所以你留了下來,是因爲離開人間你便不是你了,還是因爲別的?”
朝青秋想着在天外所見的那些東西,沉默了片刻,沒有給出答案。
離開人間,朝青秋便不是朝青秋了,那天外到底是什麼?
由此而看,天外好像是十分兇險纔是。
朝青秋忽然說道:“似乎飛昇一直都是一個騙局。”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要是旁人說這些話,定然沒有人會理會,因爲修士辛辛苦苦就是想着要飛昇,要長生,這忽然有一天有一個人到了他們面前,說飛昇可能是騙局,只怕會被人嗤之以鼻。
但是倘若那人是朝青秋呢。
朝青秋是這六千年來的第一人,更爲重要的是這位劍仙更是唯一一個看過天外風景的人,所以他說的話,便很有參考性。
至少要好好想想才行。
朝青秋說道:“我還在想,要想知道真相,得去看看,或者是他們下來才行。”
葉長亭輕聲道:“或許沒有這麼壞。”
事情不會太壞,就算是壞,也不可能有那麼壞,至少在他們來看,俗世百姓不會受到什麼災難,只有他們這些修士有可能受到滅頂之災。
但也有可能不是,很有可能只是那處於頂端的那些個滄海修士纔會受難。
都說不定,畢竟事情還沒有發生。
葉長亭看着朝青秋說道:“原來你留下來,還是爲了人間。”
朝青秋看着葉長亭,就像是看着傻子一樣,這是他第二次用這個眼神去看朝青秋了,第一次是葉長亭問天外有什麼的時候。
朝青秋說道:“人間已經讓我倦了,這件事倒是有些新鮮感,難不成你不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天上有道門,你一劍斬開,所以你也想知道天上的東西,來這裡不也一直在尋答案嗎。”
“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在同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了,所以纔會生倦,生出了別的事情,自然便有了繼續的動力,世人都求長生,但是面對一成不變的世間,長生,你能受得了嗎。”
是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長生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是煎熬。
若是活着有趣,那麼長生便有意義,但是若是活着沒有樂趣,長生便是煎熬。
大道獨行,走到最後都是孤獨,有的人不想死,所以一直忍受孤獨,一直繼續孤獨,有的人不想孤獨,所以要離開這個無趣的世界。
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不同。
所以這個世間纔有趣。
朝青秋說道:“我留下來,當然有意義。”
葉長亭想着李扶搖,輕聲說道:“我留下來,也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