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青秋於人間的意義,沒有任何人可以比擬,哪怕是有許多人不喜歡他,可這位劍仙對於人間的意義,仍舊是那麼獨一無二的。
葉聖看着江水,就像是看着一條時間長河一般,顯得很是莊重肅穆,“世道如此了,無法逆轉,只能跟着這條河繼續走下去,但最後能成爲什麼樣,卻早已經脫離了我們的控制了。”
葉聖說話並不淺顯,但是周夫子貴爲儒教第一人,又不是什麼蠢人,自然能夠清楚的知道這其中的意義,他跟着說道:“世間一成不變,纔是讓人覺得倦了的根本原因,要是朝青秋不走,看着如今的世道,想來會覺得很有意思的纔是。”
葉聖嘲諷道:“若是他這個殺胚不走,咱們都要被送走。”
這句話說的沒有任何問題,若是世道如此,朝青秋不走,自然而然便是三教遭殃。
周夫子忽然感嘆道:“我忽然有些羨慕在佛土的那些和尚了,山河大勢不管如何,都落不到讓他們擔心的境地,他們安安心心念經,過得比我們自在許多。”
葉聖聽着周夫子說起佛土,沒有接話,只是看着江面,一言不發,他這位道門教主,每日要想的東西不少,除去修行之外,如何延續道門榮耀,如何鞏固道門在山河中的地位,對於那隻能說是偏安一隅的佛土,葉聖不太重視。
葉聖盯着江水看了一會兒,然後便自顧自離開了這座樓,與周夫子相見,只是爲了說一說樑亦的事情,現在事情說完了,自然也就沒有了再停留下去的必要了,這位道門教主,自然要去做些別的事情。
周夫子不爲所動,看着江水奔騰,他笑了笑,忽然便落到了江岸旁。
現在這個時候,正是汛期,江岸兩旁有很多地方都被淹沒,好在住在江岸兩邊的百姓早就知道並且熟悉,並未在這兩邊種下莊稼,這也就少了很多損失。
周夫子沿着江岸往下游走去,有很長的一段江岸,因爲地勢低平,所以那邊的許多往年裡沒有受災的農田,今年便遭了難。
許多農田被江水淹沒,自然也有很多莊稼跟着便沒了。
可這最大的損失,卻不是這些,而是江水不停,繼續向着遠處蔓延而去,便要衝毀村莊,遠處的丘陵上,能夠看到很多百姓正在往山上走去,揹着很多東西,臉色都很是難看。
悲苦之意寫在臉上,無法掩飾。
周夫子站在遠處,看着這些人,神情平靜。
他發現這些在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的百姓都是些婦孺老幼,真正的青壯男子們,卻都在後面,扛着鋤頭,挖着一條條溝壑,希冀能夠將江水儘快引走。
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不想着自己的家園被淹沒的。
周夫子沒有什麼惻隱之心,這個世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每日都在發生,這些事情裡,有很多是他知道的,也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他知道的,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能夠幫忙,但是他不知道的,卻也有很多事情幫不了,聖人爲何不在世間行走?
當然是因爲世間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每一件事聖人都能決斷,也不能每一件事聖人都能插手,若是此事做了,別的事情沒有做,自然會落人話柄。
所以要不做,便都不做,這樣便是公正。
周夫子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他也只能看着,若是自己伸手去做了些什麼,更要是讓人知道這件事是他做的之後,百姓感恩戴德是肯定的,但是這件事一旦流傳出去,那麼若是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但是周夫子卻沒有出手,那就便會讓人生怨,這久而久之,世間信奉他的人便要少出很多。
現如今的聖人被世人敬仰,敬仰的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境界和學識。
當然多一些更好,但冒着少一些的危險去嘗試,這不好。
周夫子搖搖頭,不再去看這幅景象,人間疾苦,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沒有什麼問題。
他繼續往江水下游走去,很快便看到一羣官府打扮的官員運着一車車的糧食往那邊去,看樣子,這便是要救濟災民了。
押送糧食的官差們臉上的情緒不太好,有些厭煩,但是領頭的那一位,卻是滿臉擔憂,好似對那些災民充滿了牽掛。
周夫子看着那個官員,然後很快便聽到遠處吵鬧起來,在道路的兩邊,跑出來許多蒙着面的草寇,看着便是爲那些糧食而來,那些草寇提着刀,很快便和官差們廝殺起來,這裡除去能夠聽到遠處的水聲,還能聽到許多倒下的聲音。
重物摔在地上,那是生命的流逝。
災民苦不苦?
家園沒了,流離失所,可能還會被餓死,這已經是極爲悽慘的事情了,若是說他們不苦,只怕是沒有什麼人性了。
草寇苦不苦?
草寇們也好些天沒吃飯了,要是再不吃點東西,那麼他們就會離開這個人間,他們平日裡都沒有做太大的惡事,搶奪財物絕不殺人,但是現在,實在是太餓了,沒有人受得了。
所以事情都說不清楚。
周夫子看着這場人間鬧劇。
很久很久之後,鬧劇落下帷幕。
已經飢腸轆轆的草寇們,再怎麼有膽氣,再怎麼悍不畏死,但總不是那些官差的對手,那些官差受過訓練,又不曾餓着肚子,所以最後還是笑到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