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別開生面的李扶搖留在劍山腳下,只不過並未和三位師叔住在那座破廟裡,實際上依着柳依白的話來講,這座破廟裡有些不可言說的東西,李扶搖住進來對劍道並無裨益,畢竟不是誰都有他們三人那般修爲境界,可以無視這些東西。實際上作爲這劍山老祖宗的三位弟子,不管是吊兒郎當的柳依白,還是性子清冷的謝陸,亦或是性子溫和的洗初南,資質都差不到哪裡去。尤其是洗初南,脾氣好,但劍心純粹,劍道一途基本上便沒有遇到過什麼瓶頸,一路走來,境界修爲提升的速度不算是太快,但也絕對不慢,最重要的便是他這一身修爲盡數都是水到渠成,並無半點揠苗助長,因此在劍道上的成就,其實便要比其餘兩人要高上一籌,只不過因爲久居劍山,名頭不顯而已。至於那位已經遊歷山河不知道多少年的陳嵊,則是上山之初,便被劍山老祖宗稱爲性子最傲,心性最野,因此他在山上待不了多久便覺得無趣,這些年遊歷山河也好,也從不在某一個地方待上太久,反倒是四處遊歷,劍道境界也沒有落下,甚至還曾膽大到去妖土殺過幾位境界不俗的妖修,若不是妖土那邊忌憚朝青秋,說不定早便讓人潛入山河,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劍士給處理了。
六千年前的那場大戰,儒教的浩然正氣也好,還是說道教的降妖手段也好,但終究不如劍士的一劍揮出,縱橫肆掠的劍氣來的有威懾力。那些腰間唯有一劍的蠢劍士,戰力之高,讓整座妖土都覺得心驚膽戰,實際上若不是當年劍士一脈裡有多達數位劍仙,這一場大戰,只怕也沒那麼快落下帷幕。
大戰之後,山河破碎,雙方簽訂合約,更是由三教聖人和妖土巨頭親自出面促成,才導致了這現如今這雙方友好的局面,不過由於當年劍士一脈的幾位劍仙都已經戰死,因此這份合約上並未對劍士做過什麼約束,才導致不管是朝青秋還是其他劍士前往妖土也不算是違背,實際上就連三教修士,只要不是太過於招搖,也沒誰會真去說什麼,這份合約其實只是用來約束兩方的聖人的,畢竟兩方聖人要是真動起手來,這座山河也好,還是那座妖土也罷,沒誰願意見到這個局面。
李扶搖之前對於劍士的瞭解,雖說有,但的確不深,陳嵊學劍學的快,本身也是天才,境界攀升不慢,但若是讓他把那些東西一點點扯碎來講,其實陳嵊也會頭大如牛,因此之前他跟李扶搖所講的那些東西,大抵都是拋開形而專注神,所有還有很多東西,李扶搖其實也只是一知半解,這便需要讓人重新給他好好上課,謝陸雖然一心鑽研劍道,但讓她講課,實在是有些爲難她,於是在枯坐半日之後,謝陸很直接的把李扶搖丟給了洗初南,這位性子溫和的大師兄也不嫌麻煩,和李扶搖在破廟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然後洗初南問了一個問題,“什麼是劍?”
那種在世俗王朝的坊間很流行的話本小說裡,那些江湖劍客高手收徒之後大抵都需要問些問題,例如你爲什麼練劍,劍是什麼如此一類高深莫測的問題,可劍士既然是不同於江湖武夫的修士,怎麼都得要出塵一些纔對,可事實上是,洗初南真問了一個俗不可耐的問題,因此這個問題真從洗初南嘴裡問出來的時候,李扶搖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是很接地氣。
他沉默了片刻,擡起頭認真說道:“劍是兇器,也是劍士的朋友,如果說真要讓劍代表着一些什麼東西的話,我覺得是直。”
洗初南溫和問道:“爲什麼是直?”
“因爲劍身很直。”
這應當是洗初南聽到過最簡單的回答,沒有故弄玄虛,甚至沒有多想些什麼,光是一句劍身很直,若是旁人,洗初南甚至會覺得這個人肯定沒有慧根,難成大器。只不過是李扶搖,他還耐着性子繼續聽了下去。
“我覺得的這個直字很重要,直來直往是劍,山河中的三教修士或許對這個世間有諸多想法,考慮的也多,但我覺得劍士便應當是一劍揮出時,都是因爲自己想出這一劍,胸中一氣,不必堆積,一劍直髮胸臆,說到底就是這個直字,讓劍士區別於三教之外。”
李扶搖笑了笑,輕聲道:“師叔,或許我說的不對,但我總覺得我之前遇見的那人便應該是這樣想的。”
洗初南看着李扶搖,想着門塵山道上的那一縷劍氣,便開口問道:“是朝劍仙?”
原本以爲這個問題問的是八九不離十,可只見李扶搖搖搖頭,“他不叫朝青秋,他是朝風塵,一個想做自己的人,只不過現如今估計已經消散在山河當中了,他在門塵山待了十年,就好似在朝青秋這個身份下活了十年,於是他下山的時候,覺得自己該是朝風塵了,我能感覺得到他是真的很開心。”
洗初南平靜道:“朝劍仙自然是這座山河裡最了不起的劍士,只不過依着你說來,朝風塵應當在某些方面比朝劍仙也不差半分,那一步走出去了之後,的確會很開心。只不過劍道一途,人人理解都不一樣,你覺得劍是直的,我也不覺得有任何問題,只不過每一個從劍山上離去的劍士,想必都會記得一點,不管不如,得對得起腰間的劍。”
“還得想清楚爲什麼而出劍。”
李扶搖點點頭,精神頭很足。
“世間的修行法門只有兩類,一類是修士另外一類便是劍士,其實說起來兩者相差不多,但其實差的確實不少,當年那位把劍士一脈帶到修行大路上的劍祖,並非是參照了三教修士的修行之路,反倒是脫胎於江湖武夫,因此說是咱們劍士更接地氣,其實一點都沒有錯,而且煙火氣這種東西,也並非是由走的路而定的,反倒是跟自己的心性密切相關,儒教那些先賢,當年就算是已經成爲了擁有大神通的修士,但依然願意處於世俗之間,教學也好,講道理也好,從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只不過現如今一番變化,修士們皆是想着追求長生,要往成仙路上走,自然便沒有多少精力來管這山下的衆生了。”
“實際上當年那場大戰的初衷便是爲了保護這座山河的百姓,免受妖物屠戮。”
“人總得做幾件自己覺得還不錯的事情,不管別人怎麼想,但自己要覺得不錯的事情,所以那些劍仙慷慨赴死,一點都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對得起腰間的劍便夠了。”
聽到這些劍仙的故事,李扶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登山路上碰到的兩個劍士,風姿綽約的紅衣女子,和頗有出塵意味的那位白袍男子。
於是李扶搖疑惑問道:“師叔,登山路那邊的兩位劍士,是不是某種劍仙幻像?”
洗初南平靜開口,“說對了一些,只不過也不盡然,那兩位正是當年大戰中戰死的兩位劍仙,女劍仙是你謝師叔的先祖,那位白袍男子姓陸,也是當年戰死的劍仙。兩位劍仙在戰死之後,殘魄回到劍山,由劍山上的無數劍氣滋養,雖消散不了,但也實在是沒有了那份修爲,也下不得山了。”
“世上每一位劍仙都是極其驕傲的,爲了劍士一脈,這兩位還留下一些殘魄,捨棄了作爲劍仙的驕傲,你得知道現如今劍士的處境,真的很不好。”
“我們需要很多年輕人,去重現劍士一脈的風采,讓這座山河中,再度出現劍士的聲音。”
李扶搖看到了洗初南眼裡的光芒,有些耀眼,讓人覺得很溫暖,在失神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