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辦法。
老儒生沒有半點賣關子的想法,直截了當說道:“頭一個辦法,這天地既然是因爲那場大戰纔出的問題,那麼再來一場大戰,或許整個天地便恢復了正常。”
六千年前有了那場大戰,所以才導致了這方天地的大戰,想要將天地再度恢復正常,豈不是再發動一場大戰便可以?
雖然這只是老儒生自己一個人的猜想,但是不管是寧聖還是張聖,都覺得其實有點道理,首先他們是覺得老儒生花了一千年去看這個人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其次,依着老儒生之前所說,推論下來,也應當有這個辦法纔是。
“我們這個人間應該是一個封閉的世界,除去飛昇一條路之外,沒有辦法離開人間,朝青秋是例外,但不代表大家都是例外。”
如果辦法只有這麼一個,老儒生可以確定,這麼些個聖人,全部都會想着要發動一場大戰,重新去找到離開人間的辦法。
只是他說了有兩個辦法,所以很快便有聖人問道:“第二個辦法是什麼?”
雖然不知道第二個辦法是什麼,但不管怎麼看起來,第一個辦法也實在是有些太過於慘烈了。
發動一場大戰,勝負不好說,即便是勝了,那豈不是也要死好些人,死些普通修士就算了,可是他們這雲端聖人也會有好些人會死的。
所以那麼個辦法,對於他們來說,或許代價有些大。
老儒生看着天幕,沉聲道:“第二個辦法,便是衆人合力,打開天幕!”
一位朝青秋能夠劍開天幕,是因爲他的境界有足夠高妙,殺力有那麼強。
他們只是單個相比,沒有誰比得上朝青秋,但是集合這世間聖人之力,說不定真的能打開那道天幕。
打開天幕之後,他們所有人都能離開這裡,成就長生。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但是在朝青秋離開人間之後,難不成從未有人想過這個辦法?
葉聖終於開口說話了,“人間是獨立的,飛昇是天地所感,現在不能飛昇,是天地出了問題,強開天幕,境界到了能夠飛昇的自然無懼外面的未知,因爲本來就該離開了,可是境界不夠的,此刻離開天幕,也並非絕對合適。”
葉聖是所有云端聖人裡看得最遠的,他對這個人間,絕對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
老儒生提出的辦法,他也想過,離不開人間,便自己強行離開。
只是之後他便又想着,要是天外有什麼問題,那怎麼辦?
爲何之前的那些修士都要境界到了能夠飛昇的時候,天地纔會生出感應,這豈不是說,那個地方至少需要一定的境界才能進去。
境界不夠,便貿然離開人間去那個世界,可能會有大禍。
葉聖也會想長生,但他絕對是這些想要長生的聖人裡,最爲理智和情緒的那個人。
樑亦聽着葉聖的話,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要是合力打開天幕,或許真有問題。
寧聖和陳聖沒有說話,神情也看不出什麼變化,對面的周夫子和張聖,以及暮雲先生,都沒開口。
老儒生笑道:“天外有什麼,總歸要去看看才知道,不去天外一觀,便只能老死在這裡。”
老死這個詞,不管是誰聽了,都不會覺得很好受,尤其是這些個聖人。
葉聖沒說話,在場的這些聖人裡,只有老儒生境界有這麼高,葉聖微微差去一線,但想來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其他聖人們就說不清楚了。
尤其是樑亦和暮雲先生這樣,才踏足滄海的聖人們。
葉聖負手而立,不想再聽些什麼,說什麼和不說什麼,其實都差不多,老儒生自己已經走到了滄海盡頭,不管怎麼都會想着離開人間的,而在場的這些聖人中,爲了長生,也會有人覺得老儒生說的有道理,故而也會跟在老儒生的身後。
葉聖攔不住,他即便攔得住一個兩個,也攔不住那些人的心。
所以他也不想多說什麼,在小溪邊站了片刻,身形便自顧自消散,化作一團金光。
然後便不見蹤影。
樑亦是第一個離開跟着葉聖離開的。
他踏入滄海的時間還不長,對於長生的癡迷程度遠遠不如這些聖人,所以他很快便在雲端追上葉聖,和他並肩而行。
葉聖沒有扭頭,只是朝着前面走去,片刻之後才說道:“這些日子,你見過她了?”
沒有點明她是誰。
樑亦苦笑道:“見過一次,不過沒有讓她知曉,她去了很多地方,不知道在找什麼,境界提升得很快,好像快要臨近滄海了,可能在這一二十年裡便有可能破境。”
要是真如同樑亦所說,那麼葉笙歌便很有可能成爲這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滄海修士。
不足百年,便成就滄海,這可是一樁奇聞,甚至於歷史上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葉聖說道:“她走快一些也好,這個人間出了太多事情,境界不夠,之後會活得很辛苦。”
你有他有不如我有。
即便葉笙歌有這麼一位師父和父親,但是總不如自己成爲一位滄海修士。
樑亦問道:“那位所言,到底有幾分可信?”
葉聖往前走去,看着那些雲,顯然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人間到底怎麼了,自然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老儒生在人間行走一千年,便得出這麼個結論,先不說對錯,便一定應該相信?
要是他說的東西,都是錯的呢?
所以事情很不好說。
至少在現在來看,是這樣。
樑亦沒有得到答案,也不再繼續開口,停下腳步,看着葉聖遠去之後,這才化作一道金光,不知道去了何方。
葉聖在雲海盡頭站定,看着那道天幕,神情不變。
世間所有人都想長生,但是朝青秋不想。
葉聖知道,他真的是不想。
這纔是他最欽佩朝青秋的一點。
看着天幕,葉聖喃喃道:“你走了,誰又要來呢?”
……
……
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年開春。
去年的寒風變成了現在的春風,那些樹上又抽出了綠色的枝丫。
劍山上還是一如既往。
陳嵊在一座竹樓裡收拾着一頓火鍋,他本來就是個對吃東西不感興趣的人,加上又不明白這道慶州府傳出的美食到底要怎麼弄,所以搞了半天,也就只是弄出些配菜而已。
朝風塵本來是他請來的客人,這會兒也不得不親自動手做個鍋底了。
枯槁老人和趙大寶兩個人坐在遠處,看着山上說話很管用的兩個人忙來忙去。
枯槁老人的境界這些日子已經往上面爬了很多,但是也是止步春秋境巔峰了。
依着朝風塵來說,幾乎再無可能往前一步。
至於趙大寶,這個傢伙的資質還算是不錯,現在已經成了一位太清境劍士,只是距離朝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過在弄火鍋的兩個人,都是登樓劍士。
枯槁老人看着朝風塵忙來忙去,便覺着有些無趣,拍了拍身旁的趙大寶腦袋,就和他玩起起源於他家鄉的一個小樂子。
在地面上畫出一個類似於“用”字的圖案,在兩邊各擺上三顆小石子,然後一人一步,看誰先將對方的小石子全部鎮壓到最下面的“牢獄”裡。
趙大寶最開始還有些生澀,頭幾次都是被枯槁老人贏了去,故而又在頭上留下了幾個大包,好在之後琢磨出了門道,兩個人這纔有來有回,各贏了幾場。
又是一把,枯槁老人眼見自己已經幾乎是敗局已定,這就站起身來,感慨道:“後生可畏,你這個小傢伙以後別的不說,下這個一定是把好手。”
趙大寶呵呵一笑,也跟着站起身來,全然不去想之前那一把的事情,而是看着飯桌那邊。
他還沒有吃過火鍋,其實是有些期待的。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進一箇中年男人,在她身後跟着一個少女,而婦人則是走在最後面。
這就是許吏一家了。
趙大寶連忙去搬出來幾條板凳,讓這位境界高妙的大劍士坐下。
許吏沒坐,那條板凳上只有許月和她孃親。
趙大寶忍不住多瞧了那個姑娘兩眼。
不過很快便被枯槁老人一把拍在腦袋上,他打趣道:“你這小子,劍道是肯定比不過你師兄了,但一肚子花花腸子可是你師兄比不上的。”
趙大寶臉紅了紅,但也還是沒說什麼。
陳嵊弄完了這些,這才擡頭看着許吏,皺眉問道:“你來混飯吃就算了,還是一家人?”
許吏爽朗一笑,“朝先生親自下廚,這怎麼好一個人來。”
陳嵊瞥了這傢伙一眼,想着以前也沒有覺得你許吏是個這種性子的傢伙,怎麼這兩年就變了?
不過想歸想,陳嵊也沒有說什麼。
朝風塵弄完了東西,所有人便都圍坐了過來,趙大寶原本是想要坐在枯槁老人身側的。
只是枯槁老人徑直和陳嵊坐到了一起,朝風塵獨自坐在首位,趙大寶總不能去挨着朝先生坐吧,所以最後也只能和許月坐在了一條板凳上。
慶州府的火鍋注重的是香辣兩個字,一般人可能不會喜歡,但是趙大寶好像還很喜歡,吃了幾塊毛肚之後,便覺得眼前的這鍋鮮紅的湯汁裡有太多美妙的東西。
朝風塵吃了一根鵝腸,然後便放下了筷子,陳嵊對着幾塊鴨血下口。
許吏則是更喜歡腰片一些。
三位登樓劍士好像都有些心思。
所以沒有多在意眼前的美食。
陳嵊忽然說道:“李扶搖登樓了。”
洛陽城的事情已經是兩三年前了,這種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況且動靜也很大,連妖土都知道了,劍山不可能不知道。
許吏笑道:“你的那個徒弟,還真不錯。”
這就是真心誇讚了,沒有半點水分。
朝風塵笑而不語。
陳嵊又說道:“吳山河還沒登樓。”
許吏看向陳嵊,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當初李扶搖在山上將孟晉斬殺之後,山上就已經有很多弟子心向李扶搖了,要不是最後他離開劍山,只怕山上又要掀起一陣要讓李扶搖做掌教的呼聲。
可是即便他不再山上,可走得這麼快,一樣會讓劍山弟子們多想。
多想亂想都是想。
朝風塵說道:“吳山河也快了。”
陳嵊說道:“我不喜歡這個傢伙,要不是師父親手把劍山交給他……”
說着話,陳嵊便吃了一塊鴨血,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清楚。
許吏皺眉道:“爲了山上的安寧,陳掌律這些話也該少說。”
這便是有些正經開口了。
朝風塵沒有說什麼,只是許吏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說起了周青。
現在山上的登樓裡,也就只有周青一個人是閉關想要衝擊滄海境界的。
他要是能成,這個人間便又要多出一位劍仙。
只是閉關是閉關,什麼時候能成,真的不太好說。
或許是十年二十年,也或許是五十年一百年。
和周青一路走來的女子早已經離開人間,或許對於周青來說,這讓他沒有牽掛了,從而便能往前再走一步,但也極有可能會是讓他出現些執念,連那一步都往前面走不了。
這就是佛禍相依。
朝風塵說道:“其實你也該閉關了。”
許吏的境界其實也很高了,距離滄海其實也不遠了,要是他身旁沒有夫人和閨女,只怕也該閉關破境了。
至於陳嵊,看着吊兒郎當,其實心中的執念最大,大概就是爲什麼當初自己要離開劍山,以至於連謝陸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而朝風塵,不過是在等人。
各有各的想法。
朝風塵看了一眼趙大寶,後者頭埋在碗裡,對那些菜品的興趣多過別的。
陳嵊看了一眼趙大寶,嘆了口氣,這傻小子,其實比他師兄笨多了。
幾個登樓劍士都不再說話,只有火鍋的香氣飄了很遠很遠。
……
……
吳山河在春風中,站在崖邊,看着遠處的燕子,輕聲說道:“差不多了。”
話音落下,這裡便響起一聲劍鳴。
於是這一日,劍山掌教吳山河,破境入登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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