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仿《竹石圖》入市,引出了摩古天才張正權。
經仲老建議,張正權正式改名張大千,緊隨畫壇老頑童黃賓虹的腳步,自江寧至上海,踏足江湖。
...
李茂昌歷經兩年的打探,也終於得償所願,邀來了被閨女秋君讚譽爲畫壇天才的神秘人。
俗話說,天才在左瘋子在右,張大千一到李府,就不問應酬,瘋子似的撲在了客廳四周懸掛着的諸多畫作中,一幀一幀的揣摩,如飲一杯一杯的甘泉。其間,一面巨幅《荷花圖》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一朵殘荷、一根禿莖、一汪淤泥組成的畫面,竟如此的飄逸脫俗、如此的神采飛揚,令他目光炯炯,駐足不前,也讓他禁不住關注起落款爲歐湘館主的作者,到底是何方神仙畫師?
賓虹大師注意到了大千的專注,走近問道:“怎麼樣?”
大千正習慣性的輕握着拳頭貼在鼻尖,凝神屏氣,目不轉睛,聽到黃賓虹問話,趕緊轉過頭道:“前輩,這位畫主應該是現世畫家吧?看他筆法嫺熟,飄逸脫俗,技法氣勢似男子,字體瑰麗、意境柔美似女性,荷花之清幽如人之高雅。無論是技法、意境亦或是字體,都遠在大千之上,無不折服。不知畫主可還在世?我可有機會拜他爲師?”
一旁作陪的李茂昌,聽到天才少年如此評價,喜出望外,笑盈盈走近道:“賓虹大師,小先生,茂昌可要替歐湘館主表達謝意了。”
大千不住的點着頭,以佐證着他適才對此畫評論的正確性。
黃賓虹卻明知故問道:“從畫作懸掛的位置上看,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古畫,都在爲這幅《荷花圖》作陪,足見歐湘館主跟李會長的關係非同尋常,非同尋常...”
李茂昌知是賓虹大師在逗樂,呡嘴微笑以對。而大千聽得此話,當即懇請李茂昌介紹給自己認識。
李茂昌笑答:“小先生,晚宴時便可見到歐湘館主本人。”
聽到這句話,大千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當即沉下心來,轉身挪了張太師椅過來,大模大樣的劈叉坐定,雙掌撐在大腿上,雙眼緊緊盯着荷花圖,仔仔細細的考究起來,全然不顧其他賓客的寒暄和招呼...
直到晚宴開始,大千在黃賓虹的催促下才入了席,剛滿二十啷噹的大小夥,也不謙讓,直接落了次席。
賓虹大師坐主賓席,右手邊作陪的,是古玩店的掌櫃王敬祥。這位大掌櫃,自打大千入席後,眼睛一直就沒離開過他,越看越想不明白,就是這位一臉絡腮鬍子的淡定少年郎,竟讓賓虹大師、自己個、還有古玩老炮李會長,都先後踩了坑。
大千左手邊的席位還空着,待各位坐穩,只聽李茂昌朗聲喚到:“有請歐湘館主!”
隨着大廳左側門簾掀開,大千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萬萬沒想到是,緩緩移步而來竟是一位清麗絕倫的妙齡女子,只見她身穿粉紅色寬袖短衫、腰繫淺黃色綢帶、配水光月華長裙,好似一朵芙蓉剛出水,加上那優優雅雅的小碎步伐,閉月羞花般的淺淺笑容,瞬間就吸住了張大千的目光,讓他一下子安靜下來...
大千幹瞪着眼睛,滿眼的驚訝和驚喜,張嘴嘟囔道:“這...這...”
賓虹大師笑答:“這,這正是歐湘館主本尊,李會長的千金李秋君...”
言語間,李秋君已經走近,落落大方的擡眼凝視着一臉懵圈的青年才俊,以及他一臉的絡腮鬍子。
就是這一眼,秋君的視線再也沒有離開。
就是這一眼,秋君終於初見了自己心目中的蓋世英雄。
就是這一眼,秋君終於明白了今生今世跟他再也不會是陌生人,再也不會擦肩而過。
就是這一眼,大千的眉眼雖不含半分情緒,但傲然如竹的模樣,已經深深映進了秋君的心田。
就是這一眼,兩位青年才俊都被萬縷情絲所纏繞。
張大千感覺到秋君的目光似一輪朝陽,讓自己的世界迅速被甜美的陽光所包裹,空氣中都瀰漫着甜蜜的氣息,時空彷彿凝固了,思緒放佛脫離了他的身體,只剩下愉悅的靈魂在荷花尖尖起舞。
他未曾預料,這是他生命中最難忘的初見。
他也不曾懷疑,這是他今生最美的相遇。
衆目睽睽之下,張大千像是被施了魔法,直挺挺的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納頭便拜。
李秋君曾設想過他們初見時的一百種場景,卻怎麼也未曾想過這樣的跪拜,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當場嚇得花容失色,一個趔趄,纖身一傾,差點就摔倒,所幸,張大千眼疾手快,起身雙臂懷抱接住了她。
等秋君站穩,大千躬身就拜道:“晚輩蜀人張大千見過歐湘館主師父...”
秋君趕忙托起大千的雙手,悠悠道:“雖初次見面,卻想說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讓大千腦瓜子嗡得一下,本想回句套話,誰知言不由衷,竟跟着秋君的節奏道:“雖初次見面,餘生,餘生請多指教...”
秋君哪曾料想,這位看上去像李逵的畫壇隱俠,如此會說話,回的如此有腔調,心底像是被投下了一顆小石子兒,泛起了陣陣漣漪,雙頰也隨之微微泛紅...
席間衆人,都爲兩位青年才俊獨特的對話所動容,也都忘了各自的身份,鬨堂大笑起來。
等到賓客都再次落座,李秋君纔有機會側過身,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位摩古高人、畫壇天才:他外表看似放蕩不拘,眼裡卻流露出專注的光,讓人肅然起敬;濃密的鬍鬚自帶狂野不拘和邪魅性感;一對劍眉下鐫刻着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雖是少年,卻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
整場宴會,秋君的眼裡只有這一臉濃密的絡腮鬍子,她屏蔽了其他賓客的應酬,醉心於跟大千的單獨交流,儘管每一句對話大多簡短,但都能直抒己見,沒有一丁點的客套,卻又能令她賞心悅目...
這一切,李茂昌全看在了眼裡。
入夜,回到閨房後,秋君在日記本里寫下了自己的小心思:
假如,假如人生不曾初遇,我還是那個我,偶爾作作畫、偶爾做做夢,然後,日復一日,不愁吃穿。
我永遠都不會了解,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一個你,濃墨重彩、狂野不羈,只有你能讓我回味,也只有你會讓我心醉。
只因爲這一次初遇、只因爲這一次回眸,我纔有資格去體會日日夜夜的思念迂迴、無時無刻的望穿秋水。
淺淺遇,深深藏,只如初見,便是一生,自此銘記,永不相離。
因爲,你就是我命中註定的蓋世英雄。
夜深,人寂。
李府客房內。
張大千同樣也是輾轉反側,參差荇菜。自與秋君初見,情種大千的腦海裡,不斷的閃現出四個字:相見恨晚。
相見恨晚啊!
是年的大千,已在內江老家娶妻,還按照當地風俗納了妾。而眼前的秋君,雖讓他一見傾心,卻是何等的聖潔、何等的才情、何等的前程...她就是一支青蓮、一朵荷花、一片雲彩、一汪澄澈的清泉,容不得半點褻瀆。
奈何,奈何...
不擅表露的大千,索性翻身起牀,點亮起室燈,從行李箱裡掏出了傢伙什,一氣呵成的刻起了印章來。
不大一會,印章上渾然天成的鐫刻着兩個字:
“秋遲”。
一通搗鼓後,大千順手又把刻好的印章藏到了行李箱的最裡面,同時,也把對秋君的非分之想,藏進了心底最深最深的位置。
他很清楚,自己這輩子,將爲畫而生,爲畫而活,爲畫而死。若無這樣的決絕、若無這樣的意志、若無這樣的自律,哪怕有再多的天賦、訪再多的名師、找再多的背書,也終將成爲路人。
心似火,意已冰。
只如初見,無關風月。
不問朝夕,彼此成全。
經過這一番折騰,大千好不容易定下心來,再次關閉了室燈...
秋君的閨房,恰巧能看到客房的亮光。
透過薄薄的紗幔,秋君眼見對面的房間午夜時分還亮起燈,兩個時辰後又熄了燈,暗暗道:可是對面的英雄,也在回味一樣的初見?也在承受一樣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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