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長寧疑惑的目光在彤霞縣主與崔庭軒之間打轉,聽道身邊的王七娘子驚道:“啊呀!彤霞縣主居然過來了!”

身邊傳來一陣私語,見長寧茫然,王七娘子立刻低聲道:“你們與崔家二郎剛剛一起過來,看你們幾人關係不淺,難道不知彤霞縣主鍾情崔家二郎?”

長寧臉色一頓,她完全不知呀!目光看向崔庭軒,只見他眉宇間帶着幾分疏離,淡淡道:“縣主誤會了,我只是當時不願意遊戲而已。”

彤霞縣主一噎,定定的看着他,更覺氣惱,三月前她在京中偶遇崔庭軒,當時尚在先帝百日孝期,他一身素袍,靜靜站在六川河邊,風吹起他的袍腳,整個人就像是天上流雲一般,讓她不能忘懷。

這三個月來,她時時牽掛着他,找盡各種藉口與他相遇,就連她最討厭的詩會、文會也參加的不亦樂乎,只盼着能與他見上一面。今日知曉他作爲崔家嫡枝嫡子一定會前來赴宴,她從好幾日前就將自己的衣服首飾選了又選,剛剛父王讓他們各自遊戲,她出了四平閣一刻也不曾耽誤來這邊尋他,卻被他以不喜遊戲冷漠拒絕,可是此刻卻在這個場合見到他的身影,更有甚者他還與另外一個小娘子談笑甚歡!這樣讓她情何以堪?

長寧默默收回眼眸,餘光看到舒孟駿黑沉着一張臉,而一旁的舒孟馳則是淡漠的看着一切,便曉得自己兄長恐怕早已知曉彤霞縣主與崔庭軒之間的種種傳聞。

彤霞縣主向前一步,盯着崔庭軒道:“二郎此時願意遊戲,便陪我吧。”

崔庭軒眉心緊皺,將手中箭矢遞給舒孟駿,雙手背立而站,“我已遊戲完畢,正欲離開。”說罷頓了頓又道:“承蒙縣主厚愛,然此前已對縣主說過,家中早已爲在下定下婚約,軒與未婚妻子自幼相識,只待科舉之後便要迎娶她過門,實在不便於縣主來往過密。”

彤霞縣主目光一冷,便看向站在崔庭軒身邊的長寧,哼笑一聲:“家中已有婚約?可是剛剛崔二郎你倒是於舒家的小娘子說笑頗歡啊!”

崔庭軒目光冰冷的看向彤霞縣主,下意識向長寧身前站了站,見她兄長都已在她身側,才微微垂眸,半響後平靜道:“我與舒家二郎、三郎相識,與小六娘多說幾句也並無不妥。”

這邊的情況引起其他的人注意,很快便有人圍了過來。站在長寧身邊的王七娘子有些擔憂,又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長寧道:“彤霞縣主心繫崔郎君,容不得他身邊有其他小娘子,上個月在王閬苑,只因邱家的小娘子與崔郎君合了一首詞,便被彤霞縣主借打馬球,擊到了右肩,現在還在家休養呢。”

長寧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王七娘子,一臉震驚。

彤霞縣主見他處處護着長寧,氣怒攻心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推開崔庭軒,卻怎麼也推不動,她怒瞪崔庭軒,卻見他看向自己的眸中一派平靜好像自己就是陌生人一般。

彤霞只覺一股氣直衝頭頂,轉而遷怒一旁的長寧,冒火的目光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突然嗤笑道:“聖上對舒小娘子多有牽掛,生怕你新到京都,無人相熟,特意交代我父王讓他使人陪你,免你孤單。我父王憂心,便派我前來相陪,如今看來,倒是多餘了。舒小娘子並不如聖上所想,倒是與這些郎君、娘子們玩得很開心吶!”

衆人聞言,心中都是一驚,面面相覷之後,便將目光聚焦在長寧身上,暗暗揣度彤霞縣主話中深意,而有幾位小娘子更是面帶妒色。

舒孟馳臉色急變,卻不想崔庭軒淡淡開口道:“縣主請慎言。”

他目光清清冷冷,就那樣直視着自己,其中帶着幾分警告,讓彤霞心中的一團怒火猶如被一盆冰水澆滅,只剩下絲絲涼意。

“縣主此言,莫不是與長寧玩笑?”長寧輕輕推開崔庭軒,上前一步笑看彤霞縣主道:“日前,聖上召祖父並父兄入宮,因舒貴太妃故,特許長寧進宮整理貴太妃所留之物,長寧並無緣得見聖顏,所以掛心一詞,長寧真是擔之有愧。即便是聖上照拂,恐是看在我家祖父與舒貴太妃的情分上,今日彤霞縣主能前來相陪,長寧深感歡喜,稍後親自向郡王妃答謝。”

陽光照在少女的精美的面龐上,煙眉彎彎,水眸晶瑩,貼在額間的花鈿與鬢邊搖曳的流蘇都讓她嬌美的令人無法逼視。

彤霞死死盯長寧,見她笑顏盈盈,話語輕柔,像是春日拂面的微風一樣讓人聽之舒耳,只覺心中百味陳雜,其中酸苦最甚!

她不是傻子,剛剛崔庭軒與她在一起說話的姿態神情,豈是相識便會有的程度,分明就是情根深種纔會有那樣柔和的目光和百般縱容的神情。

長寧脣角笑容不淺不深,梨渦像是畫上仕女專門貼出的笑靨一樣迷人,卻看得彤霞握緊了拳頭,直到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喚回了她的神志,她纔想起自己剛剛盛怒之下所說的那些不該說的話。

舒孟駿早已怒不可遏,若不是二哥一直拉着他早就衝上來了,豈能任由這位縣主如此亂說。舒孟馳警告的看了眼在一旁想要跳腳的三弟,穩步向前,“縣主若無他事,請容在下帶舍妹告辭。”

彤霞縣主站在原地,半響無話,舒孟馳略等片刻之後,便也不等她作何反應,帶着長寧與舒孟駿離開了這裡。

崔庭軒見三人走遠,眼中晦澀不明,在原地站立片刻,便也轉身離開。

“二郎……”

崔庭軒聽到身後的呼喚,並未回身,只是淡淡道:“郡主稱我崔家二郎君便好,科考在即,在下先告辭了。”

彤霞呆呆的看着崔庭軒一步一步走出這片庭院,眼眶酸脹乾澀,還不等她緩神,便見博郡王身邊的康內侍快步走來,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口無遮攔會爲父王王妃帶來多少麻煩。

秋葳廳外,博郡王再三挽留舒修遠,都被婉拒。

舒修遠笑道:“今夜某也想在這園中一睹晚間盛景,只可惜家父尚在家中,前些日子路途奔波,家父身體一直抱恙,否則也不會今日宴會不能前來,我與拙荊出門太久心中多有牽掛,所以還請郡王諒解,等家父身體康健,吾定當在家中設宴,屆時與郡王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話說到此處,博郡王即使再有心留人,也只能遺憾鬆手。親自將人送出別院外,看着幾架馬車漸漸遠去,博郡王臉上的笑才落了下來,沉聲問:“霞兒真的說出了聖上到來這樣的話?”

康內侍嘆了一聲,道:“縣主到沒有說的這麼明白……”

“她怎麼說的?”博郡王看着康內侍,聲音加重幾分:“一個字不落的重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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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硯從宮裡回到定國公府時,母親秦氏已經帶着世子夫人騰氏、四娘、五娘回家很久了,他剛進門就被人請到了前堂。

秦氏冷眼看着跪在面前但是腰板打的筆挺的三娘子,也不說一句話,就任由她那樣跪着。

陸硯到時,就看到了被人攔在房外的芳娘子,見到他過來,芳娘子立刻哭嚎起來:“三郎君,你妹妹年幼,你身爲兄長還請多多寬宥她呀……”

陸硯皺皺眉,看了眼沒什麼聲響的房內,一言不發的邁步進入了正廳。廳內只有秦氏、滕氏與跪在地上的三娘子,相比四娘子、五娘子已經早早被秦氏打發回了自己院子。

秦氏見他進來,示意他免禮,讓下人給他上了茶湯,才目光慈愛的看向他道:“外面回來辛苦,趕緊喝杯茶潤潤嗓子。”

陸硯脣角輕輕彎了下:“謝母親掛心,孩兒不累。”

騰氏臉上帶着端莊的笑,瞥了眼從剛剛就一直怒瞪陸硯的三娘子,道:“三弟,秋宴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就讓你身邊的人將三娘子送了回來呢?”

秦氏微微蹙眉,對這個名義上的大兒媳所說的話有些不喜,便淡淡道:“硯兒送三娘回來時給我說過了,你有什麼想問的,便問我罷。”

騰氏笑容訕訕,目光有些閃爍,低低道:“我這不是怕三娘子與母親之間再有什麼誤會,等父親回府又不安生麼。”

秦氏哼笑一聲,輕飄飄的看了眼面前的三娘子,道:“教導兒女,管理後宅是我做主母的分內之事,國公爺有什麼意見也只會和我說,世子夫人就不必操心了。”

滕氏臉一紅,吶吶稱是,縮了縮脖子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陸硯一直未曾說話,此刻看着對自己一臉恨意的三娘子,頓了頓道:“入宮這件事,你莫想了,你若願意好好嫁人,我便在這科舉生中爲你擇一才俊,若是不願,那便罷了,從此以後,你的婚事我與母親便再也不提,不過也就是多養你四五年罷了,待到你滿了二十,官府自有人上門將你強行配人,你考慮吧。”

說罷也不再理她,靜靜的坐在一旁喝茶。對於自己這個庶妹,他實在是頗感無語,他本身就不是什麼善於說教的性子,只是不忍母親爲她勞心之餘,和父親起爭端,纔在今日說上這麼一兩句,她若是願意收起這好高騖遠的性子,他肯定會在同科中爲她好好挑選一番,但若是改不了,這樣的性子嫁出去,結親就是結仇,他也不會放着這個庶妹去坑害別家。

“三哥倒是會說,說什麼在舉生中爲我擇一才俊,憑什麼大姐、二姐都嫁與高門大戶,我偏偏只能嫁個舉生,你說我入宮不成,若不是你今日……”

“閉嘴!”陸硯冷冷的看向她,目光像是刀鋒一樣戳破了她被怒意鼓起的勇氣,漸漸的收了聲。

陸硯皺眉看着冥頑不靈的陸情,半響後不耐的嘆了口氣,轉頭對秦氏道:“三娘子的事情我會親自和父親說,母親就不要管了。”

秦氏點點頭,雖然不清楚三娘子在秋宴時惹了什麼麻煩,但是被原本說了不參加秋宴的兒子突然從別院中送出來,想一想也知道這丫頭做了什麼,也就身邊這個大兒媳明目張膽的問出來,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使人將三娘子帶下去禁足自己園中,打發了藤氏之後,前堂正廳就剩下了秦氏和陸硯。

秦氏看着自己兒子面如冠玉、氣度斐然的樣子,脣角不由再次浮現慈愛又驕傲的笑容,想起今天在宴會上與別家夫人的交談,忍不住道:“硯兒,再過一年,你便及冠,京中其他兒郎這時早已定下了婚事,可憐我兒此前一直伴隨聖上左右,前幾年想要爲你說親,也頻頻不成,如今形勢已定,今日秋宴之上,我看有好幾家的小娘子都不錯呢,安國公家的常七娘子、武平侯的趙五娘子還有……”

陸硯淺淺一笑,猶如春風拂面,迎着母親關切的眼神道:“孩兒暫且無心考慮此事,待恩科過後再談如何?”

秦氏笑着點頭:“我也是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不好幫你相看,剛剛說的那幾個你定也是見過的,若有喜歡的不妨先給娘說說,哪怕等你恩科之後再去談都好,先給對方家裡透個信,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怕咱們晚一步,這看上的小娘子就成了別家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寧:你喜歡什麼樣的小娘子?

陸硯:我其實沒什麼時間去關注小娘子

長寧:哦

陸硯:你喜歡什麼樣的小郎君?

長寧:長得好的,文采好的,願意陪我玩兒的

陸硯:嗯,感覺我都挺符合的

崔庭軒:別傻了,說的是我好麼?

舒孟駿:你們都閃開,阿桐明明說的是我,只有我從小陪她玩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