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注視着眼前的老人,李維斯低下頭來,不再直視老人的目光,他努力壓制住稍顯急促的呼吸,快速說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林恩先生,你的···想象力···很強悍。”
何奧瞥了一眼他低着的頭顱,感受着從他腦海中傳來的思緒。
李維斯現在擁有的天賦序列是天賦序列52:裁判,這個天賦序列的特殊能力很簡單,就是‘裁決’。
在面對爭執或者戰鬥的時候,李維斯可以利用這個能力介入進去,對爭執雙方進行‘裁決’。
這個裁決的能力並不要求公平,只要爭執的雙方在內心深處對李維斯做出的裁決沒有極端的不滿,他們就能在心理上‘自然’的‘接受’李維斯的裁決。
所以在實際使用中,李維斯可以利用這個能力通過偏幫的‘裁決’爲自己獲取利益,或者通過相對公平的裁決爲自己獲取某種地位。
不過,這個能夠限制思維的‘超凡契約’,並非是一個D級的‘裁決’能力就可以做到的。
所以在訂立這個協議的時候,李維斯還引入了一股‘外部力量’,那就是被李維斯稱爲‘秩序之神’的疑似神明的祝福。
通過特定的儀式,獻祭對應的祭品,讓自己的‘裁決’能力在一定時間內產生某種特殊的異化。
在異化之後,李維斯就能和人達成不可泄密的‘超凡契約’。
其實相當於利用了‘裁決’能力本身對被裁決心理和思緒的影響,做出了一個‘不可泄密’的‘裁決’,然後通過神明的力量將其放大和異化。
而限制就是,這個保密契約只能由李維斯自己去簽訂,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他對本身的超凡能力的‘特種開發’。
憑藉這個契約能力,李維斯在伊蘭市政商界混的如魚得水,他也從沒有向任何人說過這種契約的具體生效方式。
感受着因爲獲取到這個新‘知識’而不斷蔓延入腦海中的污染,何奧目光微眯。
他能感受到,某種無形的聯繫已經在虛空中生成,一端連着他,另一端則通向了無盡時空之外。
那並非是某種實體存在的聯繫,而是根植於世界底層,自然誕生的牽連。
以前他是沒有這種‘敏銳’的‘感知’的,事實上,這似乎是他在主世界獲得的天使級物品真理之眼的‘力量’,當然,在他在主世界使用‘真理之眼’的時候,所獲得的‘感知’要比現在強大的多。
在副本開啓之後,除了超憶和神識以外,他無法感應到任何在主世界和他建立聯繫的物品了,也無法調動這些物品的力量。
但是現在來看,這些物品也並沒有‘憑空消失’,仍舊有影響順着那無形的聯繫沒入他的靈魂中,只是已經被削弱到幾乎沒有了,只對某些特殊的力量或者聯繫才能做出‘反應’。
僅僅是在腦海裡獲取了與神明相關的知識,也會產生與神明之間的聯繫麼?
不過看起來,那位‘秩序之神’似乎並不在乎這些‘聯繫’,並沒有更多的污染順着聯繫傳來。
根據何奧的經驗,在絕大多數時候,神明都是不在乎卑微而弱小的凡人的。
除非你開儀式當面嘲諷。
當然,不投送力量過來,也可能是因爲這樣的建立的聯繫太弱,承載不了什麼力量。
感受着腦海中那並不算強並且迅速消散的蔓延污染,何奧收回思緒,看着眼前的李維斯,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平靜道,“那我換個問題,你從哪裡獲得的這些超凡知識?”
從李維斯的紛亂思緒中來看,他似乎並不是秩序之神教會的信徒,但是他卻掌握着穩定獲取秩序之神祝福的儀式方法。
李維斯擡起頭來,看向何奧,感受着那平靜的似乎有無形中存在着壓迫感大的目光,下意識的想要應激的提高音調,但是話到嘴邊,看着老人那平靜的眼神,又自然泄氣卡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直視何奧的眼睛,“我說過了,我沒有這種東西。”
在黑市裡,一個自稱居住在晨曦市的‘裁判’前輩傳授的方法。
感受着李維斯腦海中閃過的思緒,何奧微微皺眉。
聽起來像是隻是一個普通的超凡‘際遇’,似乎與主線任務所說的‘深淵’沒什麼關係。
而且秩序之神,聽起來就好像和深淵這種東西不太相合。
壓下腦海中閃過的念頭,何奧看着李維斯,“既然如此,說說你那些針對‘我’的安排吧?以及執行你這些安排的‘親信’都有哪些?在這次刺殺中做了什麼?”
“首先,無論你怎麼想,我和這次的刺殺沒有關係,”
李維斯再次猛地深吸一口氣,看着何奧,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至於我的安排,很簡單,我希望能和林恩先生合作,這對您,對我,都有好處。”
挑撥南城,收買南城軍官,安排人組織反對林恩的遊行,聯繫法恩等內鬼配合刺殺。
不過襲擊林恩的傭兵團並非是他聯繫的,而是他上報給科佩斯礦業,由科佩斯礦業安排的。
他甚至與這些傭兵沒有任何聯繫,只是負責向科佩斯礦業提供情報。
在整個事件中,李維斯其實也只是一個比較大一點的‘棋子’,在他所看到的棋盤外,還有大量的東西,他不知道。
簡單的整理了一下信息,何奧目光掃過李維斯的臉頰。
此時此刻,李維斯其實已經有些緩過來了,他現在腦海中除了自動回想何奧詢問的問題以外,更多的思緒被用來了如何設計‘何奧’,通過錯誤回答‘誤導’何奧上面。
這些雜亂的思緒很大的增加了何奧提取有效信息的難度。
而這也是何奧剛剛爲什麼要一下子擊潰李維斯的心理防線的原因,哪怕是讀心,也不能確定被讀心的人一定會回想最真實的、最有效的信息,不能確定‘讀心’來的信息一定是‘正確’的。
所以要擊潰他的所有思緒,人在本能的情況下,纔會下意識的沒有任何遮掩的回想最真實的記憶。
不過何奧此刻也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他想要的信息了。
何奧徹底關閉了超憶,不再仔細聽李維斯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他注視着李維斯,伸手拿起了旁邊的黃銅手杖。
“林恩,你要明白,你現在正在面對的是如何可怕的敵人,”原本還在腦海中思考着如何誤導何奧的李維斯,看到何奧拿起了黃銅手杖,似乎要準備離開,還未完全穩定的思緒一下子慌了神,他看着何奧,大聲說道,
“你並不是第一個挑戰他們的人,如果你有足夠的閱歷,你應該能看到你的那些‘前輩’的結局,這是一條死路,一條絕對錯誤的死路,如果你現在放手,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他看着緩緩起身,並不搭理他的何奧,聲音提高,帶着些許喊叫,
“你現在是伊蘭市的市長,聯邦最有權威的人之一,你本來可以選擇榮華富貴的一生,爲什麼要去走那條必死的路呢?”
緊閉的車門緩緩開啓,李維斯看着何奧轉身的背影,繼續拉高了音調,“你抓了我有什麼用呢?
“明天,後天,最多一兩天,甚至今天早上,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能被釋放,你無論抓我多少次,都是一個結局,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而你,你能扛過一次刺殺,能扛過第二次嗎?你能扛過一次封鎖,能扛過第二次嗎?你的武力足以能對抗成千上萬的軍隊嗎?”
他大聲吼叫着,將自己胸腔內所有的氣體都吼了出來,然後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氣,他似乎終於鼓起了勇氣,看着何奧,帶着些許癲狂的笑道,“你會死的,而我還會一直活着,我會到你墳前看你的。”
這個時候,車門已經完全打開,何奧一邊走下車,一邊平靜的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提前保釋出去,關押在聯邦調查局內,要比外面安全的多。”
“你開什麼玩笑。”
李維斯嗤笑一聲,“危險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會失敗的,這座城市,整個聯邦,所有人都會看到你的失敗,就像在你之前嘗試做這些的那些無知而愚蠢的所有人一樣。”
乾淨的皮靴踩在鋪滿地面的淺淺雨水上,濺起微弱的水花。
從車廂上下來,站在撐開的漆黑曲柄雨傘之下,頭髮花白,身姿筆挺的老人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車廂內的男人。
零零落落的雨滴打在漆黑的傘面上,彙集成水珠,沿着傘骨的邊緣,構成晶瑩的珠簾,從老人的身前滑落。
而也就是這平靜的目光,讓李維斯的喘氣聲和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如同被掐住了咽喉一樣戛然而止。
李維斯能明顯感覺到眼前的老人並沒有再用那具有壓迫感的目光看着自己,現在投過來的目光,就是正常而平靜的,沒有任何壓迫的注視。
但是就是這樣正常而平靜的目光,卻自然而然的讓恐懼佔據了他的心靈,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不敢呼吸。
他所引以爲傲的,好不容易拾起的勇氣,輕而易舉的就被這平淡的目光擊得粉碎。
“如你所說,”
老人的目光穿過零落的雨幕,似乎在注視着他,又似乎在注視着那幽深的一望無垠的黑暗,那蒼老的聲音沙啞而平和,“我不是第一個,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然後這頭髮花白的老人回過頭來,看向前方的幽深的市長府的走廊,擡起腳步,跨過了那扇小門。
而在沿着走廊向前的過程中,何奧擡起手來,觸碰了一下手環。
“林恩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市長府幕僚長的聲音響在了他的耳畔。
“召集除了斯科特將軍以外,所有還留在伊蘭市的內閣成員,包括副市長蘭特,來市長府參加會議。”
何奧一邊沿着走廊前行,一邊快速而平靜的說道。
“好的。”
對面的幕僚長語氣中有些疑惑,但還是快速應道。
而在走廊之外,直到聽到那腳步聲蔓延向走廊的深處,李維斯才恢復了呼吸,縮在車廂的角落裡,大口大口的喘息。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雨滴地面上的噠噠聲。
靠在門前的塔克看着天空盡頭那微弱的黎明光輝,摸索了一下,從口袋裡挑出一支菸放在嘴裡。
他拿出一個燃氣液體打火機,在風與雨之間,點燃了火焰,瀰漫而脆弱的火星在菸頭上燃起,搖曳在暗淡的曦光裡。
他猛吸一口,轉過頭去,看向身側幽深的走廊,快步跟上了那位老人的步伐。
還有些茫然塞納緊隨其後。
——
寧維斯區
車窗緊閉的出租車駛過顛簸的路段,在輕微的搖晃中,穿着紅色上衣的女子靠在車窗邊上,看着窗外黑暗的街道。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到寧維斯區這麼深的地方,以往她的活動範圍基本上都是在北邊的威客區,或者公司所在的東邊聖伊蘭區。
即便進入寧維斯區,也是在靠近聖伊蘭和威克區的區域活動,基本沒有進入過更深的地方。
那個網友發來的,黃葉鬆大街在鄭愕寧維斯區都算是靠南的地方了。
這裡的燈光是如此的暗淡,遠不如聖伊蘭區繁華,甚至與寧維斯區靠近聖伊蘭的區域都相差甚遠。
搖搖晃晃的出租車行駛在雨幕中,伊妮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有些破舊的道路,微微的吸了一口氣。
寧維斯區南邊在整個伊蘭有很多傳說,據說這裡活躍着各種各樣的恐怖幫派,治安極差,很多人都並不願意來這裡。
感受着內心的緊張和跳動,伊妮低下頭來,看向看出租車空空如也的駕駛座。
無人出租車的價格要比有人的便宜許多,但即便如此,伊妮一般也不會坐出租車,哪怕坐,也是與其他人一起拼車。
單獨打一個出租車跨越這麼遠的距離,對她本就不富裕的財政狀況來說,來說算是超大開支了。
希望這一次能有收穫。
她抱住胸口的相機,再次吸了一口氣。
出租車緩緩停在了路口。
黃葉鬆大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