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樓街區
男孩迎着朝陽,狂奔在低窪不平的道路上,然後‘砰——’的一聲腳絆住了石頭,摔在了地上。
“小心點,傑林。”
一聲輕笑從上方傳來。
男孩擡起頭,看向前方,一個衣着簡單,皮膚偏黑的短髮青年正站在一旁,對他伸出手來。
“謝謝,”男孩擡起手,握住了青年伸出的手,踉蹌的爬起來,嘿嘿傻笑兩聲,“跑的太急了。”
“有好事?”
青年看着他臉上的笑容,笑問道。
“嗯,林恩先生幫我聯繫了一個醫生,那個醫生只收很低的價格就願意幫我媽做手術,”
男孩帶着些許興奮的語氣,快速說道,“我現在要帶我媽去一趟聖伊蘭。”
“需要幫忙嗎?”
“我知道你很信任這個林恩先生,”
“沒事,別擔心,”
“不用,不用,不耽擱維爾斯哥哥你做生意,”
塔克尷尬的笑了笑,“我以前面對的要麼是窮兇極惡的歹徒,要麼是荒野流浪者,第一次坐在聚光燈下面,面對這些長槍短炮。”
站在後臺控制室內,看着監控監控裡已經開始就坐的記者們,何奧笑着看向一旁的塔克。
伊妮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那重重疊疊的鋼鐵森林深處,“我們去白茉莉宮。”
“林恩先生是個大好人!”
白茉莉宮
“緊張嗎?”
緊接着,主持人猶豫了一下,又開始播報原本的新聞。
維爾斯嘆了口氣,“但是你還是小心一點爲好,雖然我們這些窮鬼也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但是你也不知道這些骯髒的政客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沿着坑坑窪窪的道路繼續向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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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斯揮揮手,“有需要幫忙的找我。”
聖伊蘭區
“莉絲,我知道哪裡可能需要我了。”
“是的!”
“他可靠嗎?”
而這個時候,站在外面的傑林探頭看了一眼裡面的電視,擡起頭來,對着眼前的維爾斯嘿嘿一笑,“維爾斯哥哥,我就說嘛,你要相信林恩先生!”
“嗯?”
何奧緩聲說道,“伱只需要回答在案件內的問題就行,其他的有我,既然進入了政治體系,就要學會應對公衆,但一步是吃不成胖子的,慢慢來。”
男孩臉色一下有些脹紅,立刻反駁道,“今天那邊的義診都是他那邊安排的。”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內閣成員已經於昨天早上被市政府解僱,同時被解僱的還有包括教育部長在內的共計十九名內閣官員,林恩市長几乎將整個原本的內閣解散。
維爾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然後他看向身後的電視,緩聲說道,“他招募的那些手下,好像全部都是犯罪的貪官,這些政客會不會坑了你?”
站在街道旁的伊妮將目光從頭頂上的電視收回,側過頭來,看向身旁已經修建了大概的印着白茉莉花徽記的廣告牌。
此刻那個廣告屏幕已經直接從廣告變成了一個印着白茉莉花徽記的直播背景。
“那行,那祝你一切順利,”
“有點,”
電話那頭的莉絲微微一愣。
被稱呼爲維爾斯的青年笑着拍拍手,然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緩聲問道,“你說的林恩先生,是那位市長林恩先生嗎?”
青年笑道,“我正好有輛車。”
男孩連忙擺擺手,看了一眼青年身後鋪面裡的各種舊電器和維修設備,以及正在播放着新聞的電視,繼續說道,“那邊義診的運送物資的車隊裡有哥哥姐姐願意捎我們一程。”
而站在店鋪前的青年則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巨大廣告屏幕。
他話音還未說完,在他身後店鋪裡的電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坐在演播臺的女主持人聲音一頓,快速說道,
“插播一條最新新聞,白茉莉宮剛剛發佈公告,市警察局剛剛抓捕了一批包括前內政部長、前司法部長、前商務與企業部部長在內的十七名的前內閣成員,他們被控濫用職權、非法受賄、內幕交易等多項罪名。
“白茉莉宮將在今日午間,召開直播新聞發佈會,針對此事對公衆的問題進行回覆。”
隨後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促,吸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解釋道,
——
此刻這個還沒完全修好的廣告牌的屏幕上,已經亮起了直播間的背景。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而且如果說新聞上說的都是真的,既然那些內閣官員的貪婪都到了路邊的新聞都已經知道的地步了,作爲市長的林恩會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的話,爲什麼不處理···”
“好好好,或許他真的和以前的市長不一樣,”
——
“好的,謝謝維爾斯哥哥!”
“新聞裡說的那些可能都是騙人,即便不是騙人的,那些手下是什麼樣的人,不能代表林恩先生是什麼樣的人啊,我見過林恩先生,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他的手下真的犯了罪,林恩先生一定會把他們都繩之以法的!”
男孩連忙點頭,“就是那位林恩先生!”
“是!”
塔克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
“好了,”
何奧看了一眼監控裡已經坐得差不多的記者,對塔克和一旁的金髮幕僚長點點頭,“開始吧。”
兩人對着何奧輕輕點頭,然後走出了控制室。
而何奧則擡手看了一眼手環,翻看了一些南城城防軍發來的從囚徒幫的一些據點收集着的資料,等待着監控中的塔克對案件內容解釋的差不多了,才緩緩的起身,離開了控制室。
然後他沿着走廊走到了新聞發佈室的後門,從後面走了進去。
此刻整個發佈室裡基本上都站滿了人,一些站在後面維持秩序的市長衛隊成員看到了何奧進來,剛想要說話,就被何奧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制止了。
然後何奧從人羣最後方擠過,站在所有人後面,擡頭看向前方的主講臺。
這次的新聞發佈會主要分爲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發佈’,即主講人塔克對案件內容、所涉及到了哪些內閣官員、這些官員涉及了哪些罪名、市警察局是否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這些事情進行公開和解釋。
這時候,塔克關於案件主體內容的發佈已經進入了尾聲,這個階段已經快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第二階段,‘自由提問’階段了。
“···這次案件的大概內容就是如此,目前十七名前內閣官員已經全部歸案,我們絕不會容忍任何一件出賣市政府,出賣伊蘭市的貪腐行爲,”
此刻塔克已經坐在了主講臺最中心,正襟危坐的面對着話筒,伴隨着案件的介紹,他也似乎逐漸進入了狀態,他擡起頭來,看向下方的記者,
“下面進入提問環節,今天的新聞發佈會主要討論的是前內閣官員的犯罪問題,請諸位的問題不要脫離案件本身。”
臺下立刻有七八個記者舉起了手,塔克隨便選了一個小媒體記者。
“塔克局長,請問那些內閣部長將面對多長的刑期呢?”
這個記者舉起了話筒,快速問道。
“定刑和量刑是法院的事情,”
塔克看了一眼手中的資料,快速回複道,“不過就我們目前所掌握的罪行來看,這些內閣官員中最輕的罪行,可能也會面對10-15年的刑期,考慮到數罪併罰的情況,最長的刑期可能會長達40-60年。”
臺下所有人都微微有些吸氣。
聯邦對貪腐的量刑其實並不算重,能累積這麼多年的刑期,證明這些人確實乾的有些過分了。
“塔克局長,請問這些內閣官員最主要的犯罪行爲表現在哪裡呢?”又一個被點到記者開口問道。
“幾乎所有涉案的內閣官員,都是因爲收受了財團的額外‘賄賂’,而走上不歸路的,”
塔克緩緩回答道,“這些賄賂可能是給子女孫子的教育大開綠燈,也可能是特殊的醫療保障,也可能是某些必漲的‘股票’,賄賂的形式是多種的,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都是要求這些內閣官員給行賄的財團在某些方面的施行‘更爲寬鬆的監督或者優惠’。”
回答完,塔克揮揮手,示意下一個記者提問。
“塔克局長,不知道您是否看了今天上午的新聞,目前有很多新聞節目都在爆‘市內閣’的黑料,這些黑料是否真實,市政府是否是害怕這些黑料爆出來之後,影響支持率,才緊急處置了這批內閣官員?”
一個帶着‘伊蘭星光報’工作牌的記者站了起來,快速詢問道。
這個問題很顯然有些尖銳,塔克小吸了一口氣,緩聲道,
“那些新聞我也看了,只能說裡面有部分的捕風捉影的傳言是和真實相關的,但是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訴大家,辦案、收集證據、抓捕,這一系列的流程都是需要時間的,不可能說今天上午有黑料爆出來,我們就已經把人抓完了,”
他稍微壓平了語氣,繼續道,“所有調查和辦案,都是在這之前就已經開始了的,”
然後他微笑道,
“而且如同白茉莉宮的公告所說,這些內閣官員早在昨天就被市政府解僱了,今天所謂的黑料,他們所指責的人,其實已經並不是現內閣的成員了。
“林恩先生絕不會包庇任何一個罪犯,請你們放心。”
隨即他揮揮手,“好了,下一個。”
記者的提問一個又一個的繼續。
何奧擡着頭,看着塔克的回答。
而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警察正從後門擠了進來,他站在最後面,看了一眼門口的塔克,剛想走過去,然後眼角的餘光就看到了同樣站在人羣最後,拿着黃銅手杖的老人。
他動作微頓,仔細看了看之後,猶豫了一下,從後面快速擠到了老人身旁,壓低聲音說道,
“林恩先生,外面有兩個記者想要進來,但她們的媒體單位並不在邀請的媒體之中,其中一個記者自稱自己是那篇火爆全網的關於您遇刺的文章的作者,另一個則是昨天早上白茉莉宮襲擊案件中,站出來揭露財團陰謀的那個姑娘。”
何奧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輕人,正是塞納,他緩聲問道,“她們叫什麼名字?”
“一個叫莉絲,另一個好像叫···”
塞納思考了一下,“伊妮?”
何奧擡頭看向前方的主講臺,緩聲道,“讓她們進來吧,”
然後他語氣稍頓,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塞納,“去一趟我辦公室,把辦公桌左邊第二個抽屜的包拿出來。”
“是。”
塞納點點頭,從人羣中擠了出去,離開小門,拿起了胸前的對講機。
臺上的塔克此刻仍舊在回答問題。
雖然下方記者的問題已經越來越尖銳,但是他大多數時候,都能比較好的處理這些問題。
從時間上來看,提問環節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這一次,一個一直舉着手,掛着伊蘭晨報工作牌的記者站了起來,看向塔克,快速問道,
“塔克局長,我想請問一下,市內閣一共二十一位部長,這一次被解僱了十九位,因爲罪行被抓的十七位,佔了內閣人數的絕大多數,市內閣幾乎完全被滲透變質,”
她的聲音微微提高,“這是否意味着,林恩先生識人不明,亦或者林恩先生,自己也已經被腐蝕變質了?”
這個記者並沒有被選中,而是自己站起來的,她的語速極快,在塔克打斷她之前,就快速問完了所有問題。
而原本塔克打斷的話語,此刻也卡在喉嚨裡,無法說出。
這個問題不回答就是心虛,問題中的選項看似二選一,但是都是負面選項,是在故意誘導回答者進入預設的答案中。
一旦回答出了差錯,就會嚴重影響市政府的形象。
整個發佈室內一下子陷入了短暫的靜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早主講臺上,靜靜的等待着主講人的答案。
細密的汗水從塔克額間滲出。
就在這時,輕緩的腳步聲從人羣中後方響起,打破了這沉默的寂靜。
一個記者順着腳步聲看向那後方的身影,然後微微一愣。
緊接着一個又一個人回過頭去,同時看着那後方緩緩走出的身影,將所有的目光彙集在了那個身影身上。
穿着灰色西裝,頭髮花白的老人緩緩從人羣中走出,在所有人的矚目下,一步步的走到了主講臺前,然後他站在塔克身側,看向那個提問的記者,笑道,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但已經超過了這個案件所包含的內容,不在塔克局長負責的範圍內,也不在這次新聞發佈會的範圍內,就由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吧,也正好,這次的新聞發佈會就由這個問題結尾吧。”
這一瞬間,塔克如蒙大赦,迅速站起身,站到了何奧身側,一旁的金髮幕僚長也站了起來,站在何奧身後。
後方的人羣中傳來了些許涌動,一個掛着相機的紅衣女子和一個短髮女子從人羣后方擠了出來,穿着警察制服的塞納則跟在他們身後。
人羣在短暫的騷動之後再次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自覺的落在了主講臺上的何奧身上。
何奧並沒有看剛進來的兩個女子,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身前的伊蘭晨報的記者身上,笑問道,“我記得伊蘭晨報的記者週薪在200-1000之間,一般負責白茉莉宮事件的資深記者,週薪能有900左右,這麼多的週薪一個月大概能存下來多少?”
聽到何奧的問題,記者微微一愣,她不知道何奧爲什麼問這個問題,下意識的緩聲答道,“存不下來多少,每週還完學貸和房貸,扣除掉日常開資,最多能結餘100聯邦幣左右,有時候一分錢也存不下來,甚至還會透支信用卡,一個月能有兩三百聯邦幣的結餘就很不錯了。”
在記者說話的時間,塞納已經將一個黑色的皮質小包拿了過來,遞給何奧。
何奧打開小包,然後一疊一疊的從裡面拿出一百面額的聯邦幣,直到累計出厚厚的一小堆,然後他擡頭看向眼前的記者,“這裡差不多有十萬多一點聯邦幣,你會心動嗎?”
記者看着那厚厚的一堆現金,微微張嘴,她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心的嚥了口唾沫。
“近幾十年裡,被抓出受賄指責的內閣官員幾乎遍佈每一任市政府,這是我們伊蘭市的人生來品質就更糟糕嗎?”
何奧把手放在這堆錢上,平靜的目光掃過所有人,
“事實上,這種情況不光在伊蘭市,也在艾恩斯,在晨曦市,在維特蘭,在聯邦的每一個城市。
“貪婪是人的本性,每一個人都想要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在座的諸位是,我也是,市內閣的官員也是。
“但是我們也會約束我們的本性,因爲責任、因爲理想、也因爲對法律的畏懼。
“然而我們也不能考驗人性,人性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經不起考驗的。
“當大量的資源和財富集中在少數的財團手裡,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拿出普通人所無法拿出的金額,去賄賂,去‘獻金’,去打碎聖潔者的操守,讓他們成爲放棄一切的走狗。
“於是無論是市議會還是市內閣,都輕而易舉的成爲了財團的傀儡,不斷的通過對財團有利的法案和政令。
“而我們現行的方案,無法對這些大財團進行任何的約束,反而會被財團輕而易舉的控制,這纔是所有問題的根源,”
他目光向下,掃過每一個在下方聽講的人的臉頰,也掃過每一臺攝像機,
“這也是我必須要對財團動手的原因。
“當然,這並不是說是這些內閣成員是對的,他們揹負着伊蘭人民和我對他們的信任,卻用這信任來謀取私利,既褻瀆了自己的職位,還使整個伊蘭市蒙羞。
“但很幸運,我們的內閣中依然有不懼誘惑,堅守原則的人,
“切除這十幾個腐爛內閣官僚並不是結束,這只是一個開始,
“市政府已經在起草新的反腐敗的法律、新的懲戒賄賂者的法律,以及大量的、我們之前承諾的限制財團的法律也都在推行着,
“而市警察局也已經聯合聯邦調查局對所有行賄的財團進行了立案調查。
“哪怕這座城市的頑疾已經深入骨髓,即便切除這些頑疾會遭到一次又一次的刺殺和襲擊,我們也要一刀一刀的把它們都切下來。”
何奧擡起頭,看向正對着主講臺的直播攝像頭,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只要改變這座城市的信念仍舊傳承着,這揮動的刀刃就絕對不會停下,這就是我們的決心!
“危機已經開始,但是伊蘭人民團結和改變一切的信念絕不會被擊潰。”
整個發佈室都在此刻陷入了暗淡的寂靜,所有人都沉默不言,似乎有震撼,也似乎有恐懼,只有老人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在這沉默中迴響。
何奧收回手,語氣平靜,“今天的發佈會就到這裡,散會吧。”
——
矮樓街區
站在店鋪門前的青年看着那巨大的廣告屏幕中結束的直播,微微低下頭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