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強有些恍惚的拿着手機，還沒想好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誰拍了一下，然後就是一些聲音包圍了自己。
“廠長，給子程開個慶功宴啊！”
“嘿嘿，子程這次可是立大功了，不得獎勵一下？”
“要我說，以後咱們廠可離不開子程了！”
“就是！哈哈哈！”
一片嘈雜聲中，王忠強感覺自己的腦子就像被劈開了一條縫——
去他媽的！
幹嘛還糾結周子程回不回去上學的事情？！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都特麼的想求着這孩子在廠裡呆着。
最起碼，這臺機器他得教會別人用啊！
王忠強的腦子清明瞭，站起身拍了拍手：
“大家夥兒聽我說，今晚，我們給周子程慶功！”
“好~！”
工人們一片歡呼，不知道是誰起了頭，鼓掌聲噼裡啪啦的響起，似要掀翻廠房。
周子程本來是笑着的，因爲自己這段時間的付出有收穫了。
征服了這麼大一臺機器，讓他感到成就感爆棚！
但是，笑着笑着，周子程的眼睛就溼潤了。
他的心中，有一塊地方開始鬆動了——
之前自己不喜歡在學校學習。
覺得沒效率、沒意思，不知道有什麼用。
也確實沒有好好學習。
可是，就這段時間裡，爲了看懂這臺機器的說明書，自己沒日沒夜的苦學。
好幾個夜裡，都不可避免的升起了這麼一個念頭——
我當初在學校，要是基礎再打好一些就好了。
如果自己現在外語過個八級什麼的，那是不是攻克這臺機器的時間會縮短很多？
由此推算，學校裡教的那些知識，真的就像自己曾經想的那麼沒有用嗎？
周子程根深蒂固的一些念頭，開始動搖了。
而後，他想起了來之前吳鵬的忠告——
遇事不決，找林老師。
周子程舉棋不定了，要不要給林老師打個電話？
而此時，一邊的王忠強看到了周子程眼中的水光和猶疑。
這一瞬間，他覺得有些心疼這個孩子。
這孩子各方面的能力都沒有問題。
唯一讓人詬病的，是他不喜歡在學校學習，而是喜歡在工廠中學習這點。
但是，這有什麼問題嗎？
誰說工人不能成材了？
這腦子聰明，又勤懇好學的人，在什麼地方不能發光呢？
周總魔怔了啊！
王忠強覺得，自己有必要爲這個孩子說點好話，也不枉這相處一場。
於是，王忠強借着要安排慶功宴的藉口，溜達出了人羣。
回到辦公室，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周德業打去了電話。
“喂，周總，有個事兒想和你彙報一下。”
周德業剛剛送完幾個客人，也正有閒暇，坐在沙發上笑道：
“彙報事兒？你說。”
“說完之後，再和我講講，子程這孩子現狀如何？”
王忠強笑了笑，反問周德業：
“周總，您還記得之前咱們廠裡斥巨資引進的那臺機器嗎？”
周德業怎麼不記得？當下有些不平的說道：
“那機器不是用不起來嗎？真別說，想起那漫天要價的專家就來氣。”
“那機器，子程研究明白了，能用了。”
王忠強一句話，澆滅了周德業心中所有的不平，他甚至掏了掏耳朵：
“你說什麼？”
王忠強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當下老老實實的，把周子程研究這臺機器的全部過程，說了一遍。
周德業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就他那不上不下的成績，搞定了全外文的機器說明書，還成功的運行了機器？”
周德業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連忙起身，灌下了一大杯冷掉的茶水：
“我的天，這孩子、這孩子……”
周德業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了。
因爲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認知！
王忠強聽到周德業那邊的動靜，心中有些嘆氣。
想了又想，他還是直言不諱了：
“周總，之前您說要送子程過來的時候，其實我心中有一些偏見的。”
“在我的想象中，子程可能就是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富二代，鬧着要退學，把伱鬧得沒有辦法了，只能送進廠裡‘改造’。”
王忠強想起這段時間，周子程的表現，笑了出來：
“可是和子程相處的這段時間，我發現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首先，這孩子沒有任何紈絝脾氣，和工人們相處得非常的融洽。”
“其次，他學習能力強，不管扔到任何崗位，都能幹得有聲有色。”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股認定目標，就頑強拼搏，絕不服輸的勁兒。”
“周總，這孩子靠自己的努力和實力，得到了我們所有人的認可。”
“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孩子，能這麼完美的適配工廠！”
說到這裡，王忠強的語氣中已經帶上了哀求之意：
“你能不能就把這個孩子留在廠裡？”
“啊？！”
周德業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
一開始，他聽王忠強說起周子程的種種優點，還是頻頻點頭的。
畢竟誰不喜歡別人誇讚自己的孩子？
但是，聽到王忠強要求把周子程留在廠裡，他繃不住了：
“忠強啊，我讓你帶孩子不假，可是也沒想讓周子程真的進廠當工人啊！”
聽到這話，王忠強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周總，工人中也有人才嘛！”
“您是乾製造業發家的，應該比我更加重視工人才是。”
“怎麼還能看不起工人了呢？”
周德業一手握着手機，一隻手猛搓自己的臉頰：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這……”
周德業嘆氣了，最後只丟下一句：
“唉~！忠強啊，你讓我想想。”
掛了電話之後，周德業在房間中來回踱步。
滿面愁容！！
想來想去，他覺得不行了，這件事還是要求助林楓了。
………………
香樟村。
林楓正在自己的家中，埋頭畫着圖紙。
之前，張雲舒說世面上沒有符合竹編生產的機具。
林楓就動了念頭，想自己嘗試着設計一下。
不過，目前並沒有太大的突破。
因爲香樟村的條件還是太簡陋了，畫出圖紙也沒有辦法組裝出機器的雛形，進行調試。
就在林楓考慮找誰合作的時候，門外響起了導演劉勇的呼聲：
“林老師，有您的電話。”
林楓手中的筆一頓。
有電話？誰呀？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直播間的觀衆們見狀，也紛紛開始猜測。
“會是誰來電話呢？”
“現在這幾個孩子中，也就周子程家的問題沒有解決了，應該和他家有關吧。”
“那是周子程，還是他爸爸？”“你們這話說的，其他家的家長就不能想孩子了？”
“哈哈，要不要打個賭嘛。”
“……”
在觀衆們的議論聲中，林楓起身，走出了屋子。
一看到紅光滿面的劉勇，林楓就知道肯定是有喜事。
就是不知道，這個“喜”從何來？
“林老師，給，電話。”
劉勇眼睛亮晶晶的，有意沒說其他的事兒。
因爲這個電話是周子程打來的。
而他，剛剛辦了一件大事！
這種事情，還是周子程親口告訴林楓比較的有意義。
林楓接過手機，輕輕的“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周子程深呼吸了一口氣，衝着手機笑了笑：
“林老師，我剛辦了一件大事，通過自學外文，把廠裡閒置的機器盤活了！”
聽到這話，林楓笑了，由衷的恭喜周子程：
“子程，老師一直都知道你能做的很好，但是現在，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真爲你感到開心。”
這話讓周子程一愣：
“嗯？林老師，您一直很看好我嗎？”
林楓點了點頭，認真道：
“當然！”
“你這孩子，不過是沒有自己的目標罷了，又不影響你是一個好孩子！”
“而且，老師知道，一旦你認定了一個目標，就會全力以赴。”
“事實上，這段時間，老師一直都有在關注你，你做的非常非常的好。”
一連兩個肯定的“非常”，讓周子程眼眶一紅。
很有沒有老師、長輩對自己這麼的肯定了！
在家，父親只會指責自己不好好上學。
在學校，老師也只會拿自己不上不上的成績說事。
這種來自“官方”的認可，讓周子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林楓知道他的感受，也並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的和他說起機器的事情：
“說來也巧，你在那邊研究機器，我在這邊也在研究機器。”
“我這邊的進度，還沒有你快呢。”
“子程啊，你對自己的優秀，也該有個明確的認知。”
周子程知道林楓是在寬慰自己，還是忍不住撲哧一聲，開懷的笑了：
“林老師，你在研究什麼機器呀？”
“和竹編有關的。”
林楓笑着開口：
“張雲舒想要擴大生產，但是受制於買不到合適的機器。”
“我想閒着也是閒着，自己畫一下圖紙看看。”
林楓只是隨口一說，周子程卻暗生佩服。
他和機器打了這麼久的交道，早就不是之前那個對器械一無所知的學生了。
獨立的設計機器，畫圖紙……
林老師真牛逼！！
周子程想起了網絡上對林楓學歷的大起底，心中更加動搖了——
學校教育，真的不是一無是處啊！
“林老師，您真厲害，我要向您學習。”
周子程由衷的說道，而後，他後知後覺的想起：
“林老師，張雲舒都已經要擴大生產規模了？”
林楓將這段時間香樟村發展的情況，還有張雲舒做的事情，挑了一些重點，和周子程閒聊。
周子程越聽，越覺得自己也應該和張雲舒一樣，爲香樟村做點事情。
不過，八字還沒有一撇的情況下。
周子程沒有大包大攬的張口。
聊了一會兒之後，林楓見和周子程聊天的局面打開了，纔不經意的開口問道：
“子程，老師說了這麼多，還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打這通電話呢，不會只是爲了報喜吧？”
周子程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確實有話要說……就是，有些打臉。”
“哦？”
林楓眉頭一挑，笑着開口：
“這麼一說，老師有些好奇了，不妨說說？”
周子程抿了抿嘴，臉色有些發紅：
“嗨~！還不是以前的我，老是說什麼‘只要不讓我讀書，幹什麼都可以’的廢話麼？”
“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鍛鍊，我有時候午夜夢迴之際，還是會想，學校的教育，並不像我之前認爲的那樣，一無是處。”
“就好比這次吧，我能上手研究那些外文說明書，也是得益於，在學校老師教的基本外語知識。”
“甚至像查字典、查語法這些，我也是在學校中學會的。”
“所以，感覺現在的我，再罵學校教育沒有用的話，就有點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孃的無賴感了。”
林楓聽完，微微一笑：
“人只要不斷的學習進步，就是會覺得昨天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的。”
“如果一個人，一直都認爲自己沒有任何缺點和問題，就說明他在故步自封，沒有進步。”
“所以，老師聽到你說這些話，並不覺得你是在‘打臉’。”
“相反，老師覺得你是進步了。”
這話說得，讓周子程心中甜滋滋的。
想了一下，周子程還是期期艾艾的開口了：
“那您覺得我應該回到學校嗎？”
聽到這個問題，直播間的觀衆們眼睛一下子亮了。
“讀書是一輩子的大事，必須回學校啊！”
“雖然但是，周子程可是先天進廠的聖體！回到學校，說不定兩天就厭惡了。”
“沒有機器的學校，對周子程來說，香嗎？不香吧？”
“你們說這話不腰疼，這個時代，哪個孩子能不要文憑？”
“但是，也要根據孩子自己的意願吧？別忘了，林老師說過，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
“……”
直播間爲了周子程的問題吵起來了。
但是，林楓卻只是反問了周子程一句：
“子程，設想時間倒轉，回到你研究機器之前的那一刻。”
“如果那時候，你接到我的電話，告訴你，不要研究那臺機器。”
“你會聽我的嗎？”
周子程毫不猶豫的開口：
“不會。”
林楓聽到這話，笑了：
“這就對了，你記住，所有的選擇都在你的手裡，不在別人的嘴中。”
“所以，剛剛的問題，你應該問自己的內心。”
“不用思考就能脫口而出的答案，纔是屬於你的答案。”
這話落在周子程的心中，無疑是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這一刻，周子程想了很多很多……
最後，千言萬語，只說出了這麼一句——
“林老師，謝謝您的點撥，我知道了。”
“接下來，我的目標有了，就是找到我心中，關於‘學習’的那個答案！”
話音落下，隔着千山萬水，這對師徒卻好像相視一笑。
掛了電話，林楓想把手機還給劉勇。
這時候，手機卻響了起來。
林楓一看來電顯示，發現有些熟悉。
這不是周子程爸爸的電話嗎？
他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