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
整整八年啊,雲景還是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和蘇小葉定親了,直到如今,時隔八年才真正的見面。
可是吧,這見面整得有點尷尬。
翁婿相見,初不識,結果老丈人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好臉色,又是威脅又是翻白眼的,你說這事兒整得……
雲景也尷尬啊,他又沒結過婚,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真正面對‘老丈人’呢,該說點啥才能緩解尷尬的氣氛?
挺急的。
蘇小葉倒是不尷尬,她只是很害羞。
別看她老是把景哥哥三個字掛在嘴邊,可事到臨頭,她居然連看雲景的勇氣都沒有,心砰砰跳,就跟懷裡揣着個小兔子一樣,心都快蹦出來了。
緊張,極度緊張,小小的蘇小葉此時就是這樣的狀態。
除了遇到景哥哥而緊張外,她還緊張的是,之前自己站那麼高,站在爹爹肩膀上,就是爹爹口中的野丫頭呀!
景哥哥都看到了,他會不會不喜歡?他會不會嫌棄?
一想到如果雲景不喜歡的自己話,她就心碎得有點想哭,或許她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還是這樣的第一印象,她就很忐忑不安。
總之,別看蘇小葉年紀小,可她這會兒卻是糾結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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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的氣氛中,還是蘇獵戶率先打破沉默。
他有特殊緩解尷尬的辦法,看着雲景,他太高了,不得不微微彎腰,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雲景肩膀上,咧嘴笑道:“嗯,不錯,幹得漂亮!”
雲景:“???”
“啊哈,我是說,你考得好,第一誒,很牛批,老鼻子長臉了,看看周圍,那麼多考生,就沒一個比得上你的,牛!”蘇獵戶打了個哈哈笑道,又在雲景肩膀上拍了兩下。
雲景表情一僵,好歹忍住,表情纔沒有變形。
暗中,他倒吸幾口冷氣,半邊身子都麻了,他岳丈那手拍在肩膀上,跟鐵板掄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雲景體質過人,這會兒估摸着已經被幹趴下。
強忍着不適,雲景表情微微不自然道:“蘇伯父過獎了”
那手拍得,太疼了啊,雲景此時嚴重懷疑蘇小葉是如何在他爹的‘保護’下活這麼大的……
“誒,別叫蘇伯父,不親熱,叫岳父,叫爸爸,都行,反正女婿也是半個兒”,蘇獵戶看着雲景不滿道。
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這會兒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雲景長得標緻不說,還是童生試第一,將來指定大大的有前途,和女兒有婚約,雖然還沒成婚,但這個女婿得抓緊了,搶手貨哇,管他那麼多,先把名分定下來。
哼,老子是粗人,纔不講究那麼多呢,這麼好的女婿要是放跑了,將來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然後吧,他又想到將來雲景會把自己的寶貝閨女拐跑,心裡就有一口氣憋着難受,總之此時的心態就很矛盾。
拍雲景那幾下他真不是故意的,這不爲了表示親熱嘛,每個輕重。
雲景那叫一個哭笑不得,道:“蘇伯父,這改口也太倉促了吧?”
我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就挺突然的……
“不倉促,不倉促,早晚的事兒,你還是叫我岳父吧,我聽着舒坦,讓我提前適應適應”,蘇獵戶大大咧咧道,還故意提高嗓門,生怕別人聽不到似得。
他那樣子,就差大聲嚷嚷,你們快來看啊,這是我女婿,我女婿,看到沒,第一名,我女婿喲!
這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雲景哭笑不得,這岳父也是個不靠譜的,暗中翻了個白眼,有些蛋疼的拱手道:“見過岳父大人”
“誒,這纔對嘛”,蘇獵戶滿意了,伸手又去拍了拍雲景的肩膀。
不着痕跡的躲開,雲景心說岳父大人,你再拍幾下搞不好你閨女就要守寡了你曉得不!
雲景趕緊轉移話題道:“蘇……岳父大人,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這話題轉移得,有點生草……
生草就生草吧,總比被兩巴掌拍成餅餅來的好。
居然沒碰到雲景,蘇獵戶眉毛不着痕跡的一挑,腦海中稍微回憶之前的‘手感’,他猛然意識到,自家這女婿,別看一副小白臉樣,但身體卻異常結實,有肌肉,還挺硬!
瞄了一眼邊上一臉古怪的李秋,蘇獵戶頓時釋然。
也是,自家女婿有着高人師父,身體結實點也是理所當然的,他頓時不糾結了。
“來賣山貨,聽說這邊有熱鬧看,就來看看,嘿,還好來了,否則還遇不到你”,蘇獵戶大大咧咧道,然後他又覺得自己說得有些乾巴,勉強湊了一句道:“小景啊,你太瘦,要多吃,你看你瘦得跟個猴兒似得”
好吧,更乾巴了……
這也是個奇葩。
幾句話的功夫,蘇小葉始終藏在蘇獵戶身後不敢見人,雲景還想和自家小媳婦說說話呢,明顯沒機會,總不能一見面就拉人家出來說咱倆說說話吧?
這會兒王柏林周金泰他們都直接傻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咋整的,一下子還認起親戚來了?
這是阿景他岳父?
我的老天,這塊頭,阿景以後敢不對他媳婦好,怕是別想活了吧,爲他默哀一下。
然後他們又開始好奇雲景他媳婦,之前沒注意,也沒敢多看,這會兒好奇想看一眼,結果對方躲着看不到……
邊上李秋大概已經知道什麼情況了,心頭有些古怪,今天這事兒,有些戲劇化。
他乾咳一聲,問雲景:“景兒,這位是?”
典型的明知故問,但他不能就這樣幹杵着吧,總得有個開場白不是。
雲景立即介紹道:“師父,這位是我岳父大人,我給你說過的,他閨女蘇小葉,從小和我有婚約”
接着雲景對蘇獵戶說:“蘇……岳父大人,這是我授業恩師”,完了雲景看了看李秋,又加了一句:“我師父姓李名秋”
點點頭,這就算是認識了,李秋看向蘇獵戶笑道:“原來是蘇老弟,我經常聽景兒提起你,我應該比你大,叫你一聲老弟你不介意吧?”
“哪裡哪裡,李哥客氣,這些年小景麻煩你了,額,你是文化人,我還是叫你李先生吧”,蘇獵戶咧嘴笑道,一臉豪邁。
李秋說:“作爲景兒師父,應該的,得見蘇老弟,幸會幸會”
“哈哈,李先生當面,客氣客氣”,蘇獵戶笑道。
雲景想捂臉,好尷尬啊……
“岳父大人,師父,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雲景趕緊說道。
周圍那麼多人,他們在這兒尬來尬去,真心有點讓人臉紅啊。
“也好”,李秋點頭道,考慮到到底是‘一家人’,外人就算了,他對王柏林他們說:“現在榜已經放了,結果你們已經看到,就先這樣吧,你們看是回牛角鎮還是留下,自己拿主意,但假期過後記得去上課”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王柏林他爹趕緊道,然後拖着王柏林就走。
周金泰和他的家人也是差不多一樣的反應,沒辦法,蘇獵戶給人的壓迫力太強了,他們一刻都不想多待,怕做噩夢。
之前放榜,雖然湊熱鬧的人多,但隨着報喜的人離去,更多的人也就逐漸散了,沒之前那麼擁擠熱鬧。
“爹,你拉我做什麼啊,那是我好哥們,他媳婦來了,我還想打聲招呼呢……”
被拖走的王柏林嚷嚷道。
他爹拖着他走,小聲道:“閉嘴,人家和媳婦見面管你屁事……”
他們走了,蘇獵戶看向李秋說:“李先生,難得見面,不如我請你喝酒吧?”
在蘇獵戶看來,男人就應該喝酒,而且喝酒才能更容易拉近關係。
“喝酒就不必了吧,現在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去喝茶,坐下來聊聊天?”李秋笑道,心頭有些無語。
說實話,作爲讀書人,平常是很難和武夫湊一起的,然而這會兒畢竟有云景這層關係在,總不能當沒看到吧。
“這樣啊,那行,我知道一家酒樓,很不錯的,我帶你們去”,蘇獵戶點點頭道。
雲景那叫一個無語,話說到底是喝茶還是喝酒啊?
蘇獵戶的性格直來直去,也沒給李秋拒絕的機會,當即轉身道:“走走走,跟我來,就在不遠處”
李秋看着雲景哭笑不得道:“走吧,你岳父大人,還真是性情中人”
雲景攤攤手,意思是說,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啊……
有蘇獵戶帶路,壓根就不怕擁擠的人潮,反正雲景他們跟着就是,他就像一把大砍刀,直接‘劈開’人羣,雲景他們跟着相當輕鬆。
至始至終,蘇小葉都躲着雲景,絲毫沒給雲景和她熟悉的機會。
一行人穿過人潮,七拐八拐,最終來到了一家規模不小的酒樓。
來到門口,蘇獵戶道:“就是這裡了,他家的酒不錯,有一種酒跟燒刀子似得,得勁兒”,說着,蘇獵戶又對小二嚷嚷道:“快,給我們安排一個包間,烈火燒,對,就是那種酒,給我先來兩壇,拿手的招牌菜整一桌,對了,上一壺好茶,看着辦吧,茶我不熟”
那姿態,太豪邁了。
聽他這麼安排,雲景猛然意識到,似乎自家岳父家裡並不差錢,也是,當初送來的那幾張皮子價值可不便宜……
可問題又來了,還是當初那個問題,自家岳父身手了得,家裡還應該不差錢,所以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才被王大嬸忽悠得把閨女許配給了自己呢?
就很迷……
門口小二看到蘇獵戶那大塊頭,眼睛瞪得老大,兩股戰戰,哪兒敢怠慢啊,當即往酒樓裡跑,說:“好的客官,你們跟我來,東西很快就好”
一行人進入酒樓,直接上二樓,樓梯被蘇獵戶踩得嘎吱嘎吱作響,雲景生怕樓梯被他踩踏了,萬幸這種事情並未發生。
蘇獵戶那外形真心唬人,他們來到酒樓,酒樓內高談闊論的聲音都低了八度……
進入包間,雙方落座後,蘇獵戶衝着李秋笑道:“李先生,這個地方還不錯吧?”
“不錯是不錯,只是會不會讓蘇老弟太破費了?”李秋笑道。
蘇獵戶看了雲景一眼,開懷道:“不破費,高興着呢,我女婿拿了考試第一,應當慶賀纔是,花不了幾個錢,我以前給這家酒樓送過野豬肉,和老闆認識,你們想吃什麼儘管說”
聽他這麼一說,雲景心中暗道,自家岳父應該不是江湖中人吧,但似乎交友很廣泛的樣子。
然後他感覺到蘇小葉在偷偷看自己,雲景下意識看了過去,當即四目相對。
他們坐的是一張大圓桌,到底不是什麼嚴謹場合,是以並未在意主次位置這些講究,分坐兩邊遙遙相對。
雲景坐李秋左手邊,蘇小葉坐蘇獵戶左手邊。
當雲景的目光和蘇小葉對上後,蘇小葉瞬間低頭,臉紅紅的不敢看,心跳得厲害。
“景哥哥在看我,哎呀,好害羞,可是,景哥哥真好看,好想多看看,蘇小葉呀,你羞不羞……”,蘇小葉手足無措的胡思亂想。
雲景覺得好玩,故意就盯着蘇小葉看,看得對方更不自在了。
這一幕落在蘇獵戶和李秋眼中,他們相識一笑,莫名其妙的似乎關係就拉近了很多,玄妙得很。
小孩子的羞澀純真,總是那麼讓人心情愉悅。
“我之前聽岳父大人說,你叫小葉子,我也這樣叫你好不好?”雲景主動找蘇小葉搭話。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來兩人可是要經歷一輩子風風雨雨的,這初次見面連話都不說可不成,雲景心說男孩子嘛,就應該主動一點。
“嗯”,蘇小葉紅着臉蛋聲音低若蚊蠅般嗯了一聲。
平時可謂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這會兒緊張得要死,話都不敢說。
嗯一聲就表示答應了,算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頭,雲景心說這還不夠,於是又主動找蘇小葉搭話,道:“小葉子,當初你送我的荷包,還有兔皮帽子我收到了,很喜歡呢,我有好好保管的”
“景哥哥喜歡就好”,蘇小葉即歡喜又緊張的回答道,她這會兒小腦袋瓜暈暈乎乎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說話的時候,她忍不住擡頭看了雲景一眼,發現雲景在看她,又飛快的低頭。
好羞人呀,景哥哥在看我,哎呀,我該怎麼辦。
心情緊張的蘇小葉忍不住捏手中雕了一半的卡通小馬,結果力氣用大了點,咔嚓一聲把那塊木頭捏碎了……
“什麼聲音?”雲景看着他好奇問。
蘇小葉趕緊把捏壞的木頭藏身後,看了雲景一眼,臉紅着低頭道:“沒什麼沒什麼”
“哦”,桌子擋着,雲景也沒看到怎麼回事兒,然後笑道:“當初我送你的禮物你收到沒有啊?”
“收到了,我也很喜歡呢”,蘇小葉小聲回答說。
她能不喜歡嘛,這幾年隨着身手的日漸高明,經常跟着蘇獵戶去打獵呢,爲的就是在山林中尋找雲景畫的那些小動物,可好吃了,可惜有些動物實在找不到……
“你喜歡就好,對了,我送你的那個魯班鎖你解開了嗎?”,雲景點點頭後笑問。
這可是關鍵,那是爲了讓小媳婦‘玩物喪志’的,問這個雲景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計謀施展得如何。
“魯班鎖?什麼魯班鎖呀?”蘇小葉擡頭愕然的看着雲景問,都忘了緊張那回事兒了,反而心情忐忑,魯班鎖是什麼?景哥哥有送過嗎?是不是自己弄丟搞忘啦,他會不會怪我呀?
看着蘇小葉茫然中帶着忐忑的雙眼,雲景估摸着她沒聽過魯班鎖,於是解釋道:“就是那個木頭玩具啊,一根根木頭組成那個,當初和那些畫一起送給你的”
聽到這裡,蘇小葉心頭咯噔一聲,不敢看雲景,低頭道:“景哥哥說那個啊,我很喜歡,很好玩,我放家裡呢”
的確放家裡的,不過是一堆碎片,當初蘇小葉得到魯班鎖,高興壞了,玩了沒多久,死活解不開,給她一氣之下一腳踩成了碎片,這會兒雲景提起這事兒,她簡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不能讓景哥哥知道自己沒好好保管他送的東西。
“那就好,魯班鎖複雜,玩兒的時候要有耐心”,雲景點頭道,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此時酒菜陸陸續續的送來了。
蘇獵戶對李秋說:“來來來,李先生,他們小夫妻聊他們的,我們喝我們的,別客氣,我喝酒,你喝茶,沒問題吧?”
蘇獵戶時時刻刻都不忘將雲景和蘇小葉‘捆一起’,這算不算粗中有細?
李秋想喝茶,蘇獵戶給他叫了茶,她自己想喝酒,然後叫了酒,各喝各的,蘇獵戶覺得這一點毛病都沒有。
“無妨,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李秋笑呵呵道。
蘇獵戶是個粗人,本來李秋是和他湊不到一塊的,可此時李秋見雲景和蘇小葉那緊張有溫馨的畫面,不禁想起了自己和夫人青梅竹馬的小時後,然後嘛,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看蘇獵戶順眼了很多。
“使不得使不得,什麼敬不敬的,來幹來幹”,蘇獵戶擺手豪邁道。
雙方各飲一杯,蘇獵戶放下酒碗,問:“李先生,你現在在哪兒高就啊?”
“高就談不上,在鄉下教書,每日見那些小孩子歡聲笑語,倒也悠閒”,李秋笑道。
點點頭,蘇獵戶道:“真是羨煞我也,我老蘇是個粗人,只懂得舞刀弄槍,平日裡山林爲伴,風餐露宿,還算是自在,不過比起先生來,就上不得檯面了”
“哪裡哪裡,蘇老弟你無拘無束,我還羨慕你呢……”
兩人說些家長裡短的事情,都刻意避開了武學方面的東西。
另一邊,在雲景的刻意引導下,蘇小葉緊張的心情舒緩了很多,也不那麼刻意迴避雲景的目光了,甚至還能和雲景有說有笑。
“景哥哥,你們平時學習累不累啊?都學什麼?”
“景哥哥,你們學堂人一定很多吧,好玩嗎?我很多時候都只是一個人玩兒,可無聊了,只能晚上數星星,白天追小動物玩兒”
“景哥哥,我想吃那道菜,你給我夾一下好不好……”
“我們學習有時候也是很累的,尤其是一開始練字的時候,手臂痠痛,都跟不是自己的一樣,好多時候都想放棄……,學識字,學算數,學禮儀……”
“學堂人不少,一百多人吧,好玩倒是好玩,就是有時候先生很嚴格,你們那裡人很少嗎?如果以後無聊的話,可以來找我玩,我陪你玩兒呀,我會做很多好玩的玩具,到時候我做給你玩好不好(最好玩物喪志)……”
“哪道菜?那個肉肉啊,來,你把碗伸過來一點……”
兩小兒初遇,彼時年少,紅鸞星早在他們年幼之時就已經讓彼此有了牽絆,心頭早早的種下了彼此的種子,如今得見,小小的人,小小的心,悄然住進了彼此的心田,彼此都是那麼的清晰,真實,不似曾經那麼朦朧,遙不可及。
人生路長,他們的故事,從這一刻才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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