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素換上麻衣孝服給家人收斂屍骨,雲山他們幫忙,雲景則帶着雲夕遠離這樣的畫面,在大人眼中,小孩子不宜見到屍骨這種有些犯忌諱的東西。
時隔多年,屍骨本就殘破,如今更是風化嚴重,已經很難分辨誰是誰了。
六具不完整的屍骨擺在清理出來的院子裡,用帶來的白布蓋着,江素素仔細辨認,憑藉多年的記憶,加上劉大壯他們從旁協助,居然還真被她一個個辨認出了屍骨分別是誰!
用劉大壯的說法,男人的骨骼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樣的,而且不同年齡段的骨骼也有細微差別,加上江素素記憶中家人殘留在屍骨上的隨身物品,這才慢慢辨認出了誰是誰。
她的母親右手中指上帶着一枚頂針,這個時代但凡會女紅的女人都會帶着這種東西,是爲了防止做針線活兒的時候被針屁股扎破手指。
這具屍骨她最先辨認出來,那枚頂針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次辨認出來的是江素素姐姐的屍骨,畢竟男女骨骼有區別,她只有一個姐姐,排除母親外就是姐姐了。
然後她父親,兩個哥哥和弟弟的屍骨就不好辨認了。
這些是劉大壯他們從旁協助的,骨架最小的肯定是江素素的弟弟,當初發生慘案的時候,她弟弟也才十歲出頭。
她的父親,是劉大壯他們從骨骼分析出年齡最大的一個,這就是她父親無疑了。
可關於她兩個哥哥的屍骨卻是犯了難,因爲她兩個哥哥年齡只相差一歲多,區別不是很大,實在不好分辨,最後還是江素素想到她大哥曾經一直都帶着一枚狗牙項鍊,這纔將兩個哥哥的屍骨區分開來。
帶狗牙,是因爲這個時代的孩子夭折率太高了,民間用這種佩戴飾品的方式‘壓邪’,從而期待孩子健康成長,有錢人家會帶狼牙虎牙,但當初江素素家是鄉下農戶,自然是沒有那種條件的。
自此,一家人都被她分辨出來了,真心不容易。
雲景都有點意外劉大壯居然有能根據骨骼判斷年齡的本事,不過他是練武的,能看骨齡倒也說得過去。
雲景前世看過一個視頻,說某些手段高明的‘摸金校尉’,下倒墓葬中,一看死者的骨骼就能推斷出墓主的年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其實江素素能分辨出家人屍骨的身份,還是因爲都是分散的緣故,若是混合在一起,那還真不好說。
家人的身份區分開來了,接下來就是下葬的問題。
本來雲山還建議想辦法將這些屍骨帶回牛角鎮安葬,那樣一來到時候江素素方便祭拜,但卻被江素素想了想拒絕了。
這個時代講究落葉歸根,死在外面都得想方設法的回家鄉安葬,她不想家人死後還背井離鄉做孤魂野鬼。
到底家人已經死了十多年,安葬也只能從簡,但該有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這個世界沒有和尚道士,安葬死者這種事情通常都是讀書人來主持的,超度亡魂也有專門的經書,都是先賢編著的。
人們所說的葬禮,葬禮葬禮,其中有一個禮字,所以安葬死者的流程,其實也包含在禮這一個學科之內的。
關於禮節這個學科,雲景還未學到葬禮這個程度,雖然在書上看過流程,但並不專業。
這個世界,關於葬禮分一天,三天,五天和七天,有條件的人家還有四十九天,三個月甚至三年的說法,而且男女,結婚未婚,大人小孩,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等等,不同情況又不同的安葬流程,很是複雜。
當然,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有這麼多講究,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直接挖坑把人埋了磕個頭也就是了……
禮學一顆,單單是葬禮拿出來,學好了學精了,也是足以安身立命掙錢養家的。
雖然一切從簡,但該有的流程不能少,雲景不專業,沒趕鴨子上架主持葬禮,於是丁威快馬加鞭去了苦泉鎮,花重金請來了一位葬禮先生,順便還買回來了六具棺材。
只要有錢,不管是請人也好買棺材也罷,問題都很簡單。
先生請來了,骸骨入棺,燒香燒紙,誦唸經文,磕頭跪拜,先生如何說,雲景一家就怎麼做,簡單的葬禮,一個下午就完成了。
這是下葬不是遷墳,下葬必須在白天,遷墳纔是夜晚,所以在夕陽西下之前,江素素家人的六具骸骨就入土爲安了。
期間江素素多次哭得差點暈死過去,聞者傷心觀者落淚。
六個新墳一字排開處在江素素家曾經的院子裡,每個墳堆前都用木板做墓碑寫下了幕主的名字,這個倒是雲景寫的。
太陽都下山了,很快就要天黑,雲山陪在江素素身邊,沒催促,江素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安葬家人,她肯定是捨不得就這樣走的,她不走,雲山就一直陪着。
夫妻,纔是真正彼此陪伴一輩子的……
但江素素卻道:“我們走吧,該盡的孝已經盡了,猛虎寨已經被滅,父母家人也能安息了”
“不多留一會兒嗎?”雲山問。
雙目紅腫的江素素搖搖頭說:“不必了,想來父母家人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我一直守在這裡”
“嗯,如果你將來想回來掃墓的話,什麼時候想來,說一聲,我陪你”,雲山道。
江素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深深的看了家人的墳墓一眼,狠心轉身離開。
山高水長,這次回家的路她足足‘走’了十三年,下一次回來,她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江小惜早已經祭奠完家人,在江素素他們這邊完成之後,一行人返回苦泉鎮。
回苦泉鎮的路上,江小惜對江素素說:“二姐,我想好了,接下來和你們一起去牛角鎮安頓下來吧,如今大仇已報,江湖我已經厭倦,這些年來我多多少少還有些積蓄,去了那邊,我準備置辦點田產歸隱田園,離你近,沒事的時候也能找你說說話,不至於孤單”
本來江小惜想在報仇後自我了斷的,可之前祭拜家人,她想通了,當初慘劇發生的時候,家人是多麼的想要活着而不能,如今自己又怎麼能輕易放棄生命呢,就把家人的那份一起好好活着吧……
“那太好了”,江素素驚喜道,然後說:“要不直接去我們村吧,正好我公爹是村長,他能幫你操持田產手續這些事情,而且,我兒小景如今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鎮上也勉強說得上話”
“會不會太麻煩了?”江小惜遲疑道。
江素素說:“如今整個小林村就只剩下我們兩人了,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都是小事”
“嗯,去了那邊再說吧,而且,到時候若是二姐想回來掃墓的話,我也能陪你一起來”,江小惜點點頭道……
一行人回到苦泉鎮,天已經黑了,不宜趕路。
整個鎮上只有一家簡陋的客棧,幾乎沒什麼客人,被雲景他們包了下來。
晚上,站在苦泉鎮,依稀能看到遠處臥虎山上有火光閃爍,那是有官府在料理後續事宜。
不得不說,猛虎寨盤踞臥虎山十多年,如今一朝被滅,不管是如何被滅的,這對於鳳陽縣官府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便宜。
近十任縣裡都沒能辦到的事情,如今在縣令手中實現了,政績在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實際上猛虎寨的事情並未徹底結束,前人遺蹟還是個迷,無數江湖中人都在打這個主意,可惜,‘楊憤’已經被一衆先天高手帶走了,如今下落不明,誰也不知道那高人留下的‘劍經’會花落誰家。
而如今,某個踩了狗屎的傢伙,正捧着‘劍經’隱居起來日夜參悟呢。
不過讓那傢伙茫然的是,劍經上的招式無論怎麼看都只是基礎中的基礎,這真的能練成天下無敵嗎?
看來還是我悟性不夠啊,這咋整?
前面不是說猛虎寨的人在找明心靈液嗎?如果我服用明心靈液的話,能不能從劍經中參悟出無上劍法?
有了這個想法,那傢伙怎麼也揮之不去這樣的念頭,可惜的是,對於明心靈液這種天材地寶,他一點頭緒都沒有,哪兒搞去?
還是先參悟‘劍經’吧……
雲景他們一行在苦泉鎮將就了一晚,隔天一早就啓程出發回牛角鎮去了。
千里迢迢的來這一趟,江素素給家人收斂了屍骨,讓他們入土爲安,孝已盡淚已流,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從此完成了人生一大遺憾。
雲山作爲她的丈夫,主動提議多留幾天,但江素素都拒絕了。
用她樸實的說法,家人已經死去多年,他們一定不想看到自己傷心難過,自己過得好,纔是家人最希望看到的,所以,回去吧。
殘門鏽鎖無人開,土牆茅屋覆乾薹,無名荒草侵滿院,一股心酸悲中來,尤記當年高堂在,也曾竈頭燒鍋臺,而今不再形影只,亦有兒女繞膝懷,故鄉無有親人在,家中有子盼歸來……
這便是江素素當下的心態,該做的都做了,日子還是要恢復平靜的,
歷時半個多月的旅途,期間幾經波折,也有無數的心酸淚水,此行總算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相較於世間無數人,江素素是不幸的,家人慘死十多年她無家可歸,但她又是幸運的,家人屍骨猶在,她還能去盡孝,而且,如今她自己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幸與不幸,還是要看個人怎麼去想。
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
回去的路到是順利,一行人十多天後平安的回到了牛角鎮。
從離開小林村後,江素素花了幾天時間才從悲傷的心情中恢復過來,又有江小惜這個妹妹陪着,臉上的笑容也比往昔多了很多。
回到牛角鎮後,雲景讓劉大壯他們各自回去,自己則陪着家人回了小溪村。
雲景回到自己家的當天,就被弟弟雲冬來了個眼炮,就那雲冬還不解氣呢,又給了雲景一腳,雲景忍了,誰讓他忘了給弟弟帶好吃的好玩的呢。
哎,弟弟大了,居然連近一個月前忽悠的空頭支票還記得。
看在他在家放牛割豬草這麼久的份上,雲景不和他計較,反正那小子打自己又不疼。
回家後,雲景開始幫忙給江小惜張羅置辦田產這些事情,江小惜有錢,雲景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到也沒什麼難度,幾天之後江小惜就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地契。
不過她拿到的都是荒地,因爲熟地都是有主之物,她得自己去開墾得到的荒地。
畢竟是作爲女人,江小惜這些年來闖蕩江湖,還是有一般女人那種攢錢節約的習慣,不像男人那樣大吃大喝,所以金錢開道,一切都很順利。
在得到自己的地契之後,她就開始花錢請人蓋房子了,目前借住在雲景家,新房子蓋好後她會搬過去,她這是直接安家落戶小溪村,歸隱田園,和江素素作伴,如此兩人都不再孤單。
在這個過程中,有一天雲景單獨找到江小惜,遞給她十多本書,都是武功秘籍,其中一些還是能修煉到先天后期的。
這些武功秘籍都是雲景在臥虎山上‘偷’來的,如今抄好送給江小惜,藉口是自己師父教自己的,沒有不能外傳的忌諱,讓她安心拿着。
江小惜是練武之人,但她修煉的功法太過粗淺,能不能修煉到後天後期都是回事兒呢,雲景將那些武功秘籍交給她,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她雖然年齡已經不小,但有這些武功秘籍,再加上雲景時不時的用靈氣幫助,想來未來某一天,江小惜成長爲一個先天高手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她若能成爲先天高手,還定居在小溪村,又是母親的妹妹,如此一來,家人的安全方面將得到極大的保障,這也是雲景樂得看到的。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去小林村一趟彷彿還在昨天,可回來後各種事情忙起來,不知不覺雲景他們秋季的新學期就要開學了。
開學,意味着他們兄弟倆得辭別家人去鎮上讀書了。
到底這種離開父母身邊的事情經歷過多次,都已經習慣了,所以傷感之類的根本談不上。
回到鎮上準備開學的雲景,依舊住進師父家,不過他纔剛去,師孃就給了他一封信,一封來自離去幾個月的李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