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喧囂,諸般常態,雲景和武輕眉踱步其間倒也不顯突兀,縱使兩人再如何讓人矚目,在這茫茫人海中與融入大海中的兩滴水沒有上面區別。
路過一間書店的時候,武輕眉突然停下腳步有些追憶道:“猶記得與守心第一次見面也是在書店中,那時是大離京城,斜陽正好,不期而遇”
武輕眉說的是當初在大離京城劉夫子那間書店中,當時那書店就在街上,但卻無人知曉,常人無法踏足,武輕眉能去純粹是運氣好。
當時的畫面雲景自然記得,他在安靜的翻書,套着武長空馬甲的武輕眉走了進去,都沒說幾句話,雲景要回萬里之外的牛角鎮,就那麼分開了。
也是那間神奇的書店,只有雲景在裡面,一次見面武輕眉就對雲景有些好奇,後面專門讓人打聽他,事後主動尋找,纔有了後面兩人的遭遇。
會想起當時的畫面,雲景卻道:“準確的說,你我第一次見面並非在那書店中,而是在青牛學宮門口,那時輕眉欲要去和青牛學宮的學子探討學問,我曾在人羣中見過你,不過當時我並不確定你的身份,只知你是女兒身易容”
聽他這麼一說,武輕眉頓時審視雲景道:“守心是如何識破我當時女兒身的?實際上關於這點一直都是我的一個疑惑,以當時我的易容手段,連神話境都無法輕易識破,守心又是如何看穿的?可否爲我解惑?”
居然都不提兩人相識之初的事情了,武輕眉之所以這麼問,一來是真心疑惑,再則,身爲女子,本能的很在意這點。
心頭頓時有些尷尬,但云景臉上一點都沒表現出來,隨便編了個理由說:“根據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判斷的,不管你當時僞裝得如何再好,女人和男人到底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年幼時家師專門帶我觀摩市井識人辨目”
“守心可是覺得我很好忽悠?”武輕眉直直的看着他道,沒啥表情,反正就是不信。
這女帝果然沒那麼好騙,雲景乾脆直言道:“好吧,我這雙眼睛能看穿事物,直白的說就是透視,所以啊,雖然當時輕眉易容本事了得,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輕眉明白了?”
微微瞪眼,武輕眉有些咬牙道:“豈不是說,當時朕就已經被你看光了?”
“沒有沒有,我當時也就隨意掃了一眼罷了”,雲景果斷搖頭道,然而狡辯得卻是那麼的蒼白武力。
硬了,武輕眉的拳頭硬了,她此時恨不得一拳大爆雲景的眼睛,居然早就被雲景看光,豈不是說自己在他這兒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趕緊拉開一點距離,雲景膽戰心驚道:“輕眉別衝動,千萬別衝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當時你那整個身形都改變了,和男兒身沒有任何區別,比男人還男人,我是有多無聊纔會仔細打量啊,也沒啥看頭不是……”
鳳目一冷,武輕眉咬着一口銀牙道:“好個雲守心,表面上是謙謙君子,居然……居然,哼,如此一來,滿大街滿天下的人在你眼中和沒穿衣服有何區別?你就不覺得噁心嗎?還是說你有那種便太嗜好?”
“這話就言重了,我可擔待不起,我沒那麼無聊,一般情況下我吃多了纔會滿世界窺探他人隱私啊,也就某個值得注意的人才會稍微留意一下,正如你所說,若眼中滿世界的人都光着屁股,我不得被噁心死?”雲景頓時無語道。
狠狠的瞪了雲景一眼,武輕眉看向別處咬牙道:“總之你給我管好自己的眼睛,否則……否則朕給你蒙起來!”
她到底捨不得給雲景把雙眼弄瞎,可是好氣啊,雲景那能透視的眼睛也太可惡了,尤其一想到自己隨時都可能被他看光,雖然表面沒什麼,可武輕眉就是覺得羞惱無比,尤其是想到自己估計在雲景哪兒沒什麼秘密可言,臉頰都紅了那麼一瞬。
這種事情,誰有真正能做到無動於衷?
見她生悶氣,但沒有過激舉動,雲景心下稍安,旋即微微靠近安慰到:“輕眉別多想,我恩師從小就耳提面授,告戒我守住本心切莫肆意妄爲,守心這個字也是如此來的,非禮勿視,若非必要我不會輕易亂用自己的手段”
“哼,如此最好”,武輕眉有些氣呼呼道。
同時心頭也驚奇無比,大概明白雲景是如何分辨出那些平常沒什麼兩樣的人奸了,他那雙眼睛太過神奇,不過雲景都能自由飛行了,眼睛神奇一點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趕緊轉移話題,雲景緬懷道:“曾經茫茫人海的偶遇,後續的相識,不知不覺已過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最後居然還走到了一起……”
說到這裡雲景頓了一下自己都有些古怪到:“我只是一個鄉下人家的孩子,而輕眉卻是一國帝王,居然能走到一起,自己想想都覺得彷佛在做夢,太不真實了,身份的差距簡直猶如雲泥啊,都不知道該如何告知家人,他們若是得知萬一嚇出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
“那是你的事情”,話題岔開後武輕眉嘴角一勾微微笑道,關於自己的事情雲景明顯不打算隱瞞家人,這點武輕眉還是很高興的,拋開其他不談,作爲一個女人,她自然希望得到雲景家人的認可,但自己的身份問題卻又很敏感,武輕眉決定不去考慮那麼多,讓雲景處理好了,誰讓他那麼‘可惡’呢。
接着她又道:“守心也別妄自菲薄,說起來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運,雖說我乃一國之君,可在你哪兒恐怕算不得什麼吧”
“話不能這麼說,個人是個人,身份地位是身份地位,不能混爲一談”,雲景搖搖頭道。
自己僅僅只是一個擁有舉人功名的布衣白身而已,武輕眉是一國君王,身份差距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這是事實。
當然了,事實雖然是這樣,但站在雲景的角度,都無所謂,沒什麼跨不過去的鴻溝,並不矛盾。
也不去糾結那麼多,他們的談話都是以穿越入密的方式,周圍的人不可能聽見,聊着走着,兩人路過一家青樓,武輕眉又道:“說起來,真正初步瞭解守心,還是在你們大離京城的百花閣呢,那時一番交流下來,守心的學問讓我驚歎不已,自愧不如,想道以武長空的身份在你們大離的所作所爲,如今都感到汗顏,還好沒有在那樣的場合遇到守心,否則必將顏面掃地灰熘熘的滾回來”
“輕眉這話就不對了,每個人擅長的東西不一樣,我也就看的書比較多,不擅長的多着呢,若是在學問探討中涉及我不擅長的領域,啞口無言也是肯定的,所以不存在你所說的那種情況”,雲景搖搖頭道。
笑了笑,武輕眉道:“你啊,總是那麼有理有據,似乎生怕自己被人高看一眼,須知換做另外的人,有你的本事和手段,恐怕早就傲上天了”
“謙遜一些總不會有錯的,給自己留三分餘地,不至於特殊事後被架在火上烤逼上絕路”,雲景如是道?
點點頭,武輕眉說:“倒也是,難得有時間,守心想進去坐坐嗎?國與國之間的文化不同,我桑羅的風雅嘗試亦有特別之處”
說話的事後她指了指邊上的青樓。
青樓作爲風雅場所,又不是窯子,是以說這番話的時候她沒有半點異常。
雲景心頭直呼好傢伙,你這都是第幾次邀請我去青樓了?而且現在你可是女兒身啊!
果斷搖頭,雲景到:“輕眉說笑了,你現在的裝扮不適合,再則,你若是前去那不知道要嚇死多少人,還是別去嚇人了”
“如此的話,那我們就去別處吧”,武輕眉看了雲景一眼點點頭到。
莫名的,雲景似乎感覺自己躲過一劫,甚至還有一種很多人差點倒大黴的錯覺……
走着走着,雲景敏銳的發現武輕眉的視線第三十多次從賣糖葫蘆的小販那邊劃過,頓時心頭覺得有趣,仔細一想,似乎很多身份地位超然的人都對市井底層的事物充滿了好奇,武輕眉居然也不例外。
是因爲身份原因和市井太過遙遠,所以想感受一下接地氣的感覺?
心念閃爍,雲景在武輕眉好奇的目光下買了兩支糖葫蘆回來,大大方方的遞給她一支道:“見你偷偷打量了很多次,諾,品嚐一下吧”
眉毛一挑,武輕眉落落大方的接過,一點猶豫和矯情都沒有,當着雲景的面咬了一口,品嚐一下道:“酸酸甜甜的,倒是不錯,以往還從未吃過呢,也沒有機會品嚐道”
“嘖,以你的身份下吃什麼吃不到?”雲景驚訝道。
武輕眉搖搖頭說:“不一樣,不是吃不到,而是不合適,畢竟我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看着,是會記錄成史冊的”
雲景一想也是,若是後人翻閱史冊的時候經常看到一國之君喜歡民間小食算什麼事兒?
樂了一下,雲景說:“若是那賣糖葫蘆的知道他賣的糖葫蘆得到了一國之君滿意的評價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還能怎麼想,發達了唄,估計做夢都得笑醒”,武輕眉搖搖頭道,她倒是看的通透。
不知不覺已經斜陽西斜了,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他們一人拿着一支冰糖葫蘆,不時品嚐一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本就無比惹人矚目的他們活像兩個體驗市井生活的高門街熘子。
到底武輕眉之前已經被人認出,而她作爲一國之君,出現在大街上怎會不引起各方行動?不說其他,澹澹是她的安全就沒有人敢忽視!
是以不知不覺間,雲景和武輕眉所處的周圍暗自跟隨了很多人,越來越多,但卻沒有人敢出面打擾他倆。
雲景他們都知道有人跟着,但都沒在意,裝着不知道的樣子,之前如何依舊如何。
在街上熘達,看到感興趣的就停下腳步,興致一起還跑去人羣中看熱鬧,這可忙壞了暗自保護之人。
愜意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夕陽餘暉快要散去的時候,武輕眉和雲景都知道這難得的悠閒時間得結束了。
漫天紅霞,兩人並肩站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山頭上,視線及其開闊,將很大一片區域的市井百態盡收眼底。
武輕眉忍不住道:“這市井百態還真是讓人流連忘返,充滿了生動鮮活的氣息,不似那座冷冰冰的宮殿,肅穆森嚴,沒有多少生氣”
雲景聞言卻是微微撇嘴道:“說句不中聽的,可拉倒吧,偶爾體驗一下新鮮感還行,若你真正長時間生活在市井就會明白一切都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而且啊,殊不知你覺得市井安逸,可多少人卻在嚮往你所擁有的生活?”
“守心你一直都這樣善於把天聊死嗎?”武輕眉差點翻白眼道,道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僅僅只是感慨一下罷了。
雲景卻是正色道:“我這是在提醒你,你的一言一行都關乎整個國家和億萬民衆命運,哪怕一點思緒轉變都會影響到方方面面,所以啊,有些事情體驗過了就行了,別太在意,你總歸不屬於這平凡塵世,沒有人想看到你的目光太過狹隘的”
“那我是不是還得多謝守心你的提醒?”武輕眉無語道。
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說點其他好聽的嗎?
雲景卻說:“正因爲我和你關係特殊,纔要時時刻刻提醒你,你我都明白,我的言行會影響到你,哪怕一點點的影響,以你的身份都將無限放大,所以時刻擺正內心是及其有必要的!”
這些武輕眉自然明白,於是忍不住道:“我也想過正常生活,可終究不允許啊,會虧欠你很多,你會怪我嗎?”
“輕眉何出此言,我理解的,我要做的也是理解你,而非給你添亂,所以你不必爲難,若連這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昨天那個時候我就將你推開了”,雲景笑了笑道。
點點頭,武輕眉說:“謝謝”,旋即稍微沉吟,她看向雲景問:“那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世間事哪兒來那麼多理由,若凡事都需要一個理由的話,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不待她把話說完雲景就開口道。
順其自然也好,臨時起義也罷,總歸已成事實。
此時他們所在的小山下已經有重兵把手,周圍的街道都已經戒嚴,沒有人敢朝他們的方向看,都在默默的等待着。
晚霞餘暉下,武輕眉笑了,笑得很開心,她的笑比天上的晚霞還美麗,讓一切都似乎暗然失色了。
她看着雲景說:“守心總能在不知不覺間讓人感到輕鬆”,頓了一下又道:“不妨實話告訴你呢,當初在你們大離京城的時候,那次遭遇刺殺,守心帶我翱翔天際便以讓我怦然心動了”
居然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似乎僅僅只是單純的想告訴雲景罷了,接着她不待雲景說什麼,轉移話題道:“時間不早了,守心接下來要和我一起回宮嗎?”
稍微沉吟,雲景看向遠方那富麗堂皇的宮殿搖搖頭道:“不適合,你我都明白,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一旦隨你去夜宿皇宮,第二天朝堂上下的諫言都能堆積成山,而且無數人爲了你的聲譽,我必將成爲他們抹去的目標,這是母庸置疑的事實,所以還是算了”
“所以說身不由己啊,本想帶你瀏覽一下皇宮的,只能以後時機成熟了”,武輕眉無奈道。
笑了笑,雲景道:“正大光明肯定不行的,但偷摸還是可以的嘛,只要不明目張膽的踩那條線誰也不好說什麼”
“那就太委屈你了,我想要的也是你真正入住,而不是偷偷摸摸”,武輕眉道。
雲景搖搖頭道:“事關重大啊,凡事得有一個過程,以後再說吧”
從內心來說,雲景並不想以嫁給武輕眉的方式踏足那座皇宮,而是另一種方式,但那會很難,雲景明白這點,但他會朝着那個方向努力,到時候出入那裡沒有人敢說什麼!
心頭有些不捨,武輕眉道:“我也要回去了,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處理”
“嗯,我理解,來日方長”,雲景笑了笑道。
然後武輕眉也不是就這麼把雲景丟在人生地不熟的桑羅京城不管了,她道:“等下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一套宅子暫時住着,再給你一塊隨時可以出入皇宮見我的令牌,暫時以大離使臣的名義吧”
“也行”,雲景無所謂道。
接着武輕眉又點點頭打趣道:“當然,守心若是如你所說,偷偷摸摸前去也行,但自己小心點,別被守衛抓住了,擅闖皇宮,你自己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局面”
“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雲景搖搖頭道,不過一想到偷偷摸摸跑去皇宮和一國之君約會,嘖,想想都刺激。
兩人商量完畢,倒地周圍的人太多,哪怕不敢直視這個放心,武輕眉再不捨也沒做出什麼親密舉動,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啊。
正常和雲景相處沒什麼,可一旦跨過某條線,是會招來無數不必要小麻煩的。
告訴雲景她有空就會盡量抽時間來陪伴,然後武輕眉便在一羣人的簇擁下離去,去了她應該待的皇宮大內。
而今人奸組織已經被解決得差不多,雲景來桑羅的目的已經完成,但武輕眉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刻意避諱,沒有提及雲景歸途的事情。
至於雲景前來幫忙的報酬也沒提,請雲景來一開始是以國家的名義,那是和大離交代的,倒是不用計較,反正雲景的好處不會少就是。
況且來桑羅一趟,可以說是把皇帝都拐走了,還要啥自行車?換句話說,啥自行車沒有?
看着武輕眉離去的方向,雲景知道她也在看着自己這邊,便朝着那個方向揮了揮手。
獨自立於山頭,雲景卻是莫名樂了一下,勐然想到,當初自己在腦袋裡面一閃即逝的念頭似乎已經成功了一半呢,另一半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當初雲景在遊學途中,發現了桑羅王朝居然安插內奸在大離,那時雲景腦海中出現過一個念頭,那就是給桑羅女帝肚子裡搞點小蝌蚪……
如今這樣的情況,他壓根就不需要搞什麼歪門邪道的手段啦,以後正常就可以給對方打針……
‘當真是人生無常,曾經的一個偶爾念頭,居然還真實現了,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神奇’。
心頭如是暗道,雲景對邊上候着的一個太監說:“走吧”
武輕眉雖然回宮去了,但卻留下了人伺候雲景的,不只一個太監,宮女護衛都有,這裡是桑羅京城,一應安排不過武輕眉一句話的事情。
“雲公子請,一應事宜早以安排好,請隨我來便是”,留下的太監小心翼翼道。
他沒敢去打聽任何事情,只知道做好本分就是了,至於雲景和女帝陛下什麼關係之類的更是想都不敢想這種問題,好奇心真的能害死貓!
開玩笑,這種事情誰碰誰死啊,活夠了還差不多。
前往安排的住處路上,雲景問:“這位公公,不知隨我從大離來的宋先生他們現在何處?”
“回雲大人,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最多明天一早就會到達”,老太監第一時間回答道,既然武輕眉將他留下,自然是備過功課的,能混到武輕眉信任他來伺候雲景的地步,沒點本事和手段怎麼行?
點點頭雲景不再說什麼,不久後便來到了武輕眉安排的宅院,距離皇宮不遠,佔地面積很大,也沒在意這套宅院價值之類的,獨在異鄉爲異客,人生地不熟啊,沒什麼興致的雲景乾脆早早就洗洗睡了。
忙了這麼久,總算能睡個安穩覺。
至於接下來的打算雲景倒是沒想那麼多,答應了家人年祭之前回去,目前時間還很充足,而且他要回去也很簡單,飛回去快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