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舒雲鵬就開着空行車,獨自一個出了城。他來到原野上,停了車,下車開始摘取野花。
地球的植被正在恢復,入秋時分的原野上,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野花。不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摘了一大捧。
他回到車上,再次啓動車,直奔永恆之地。
永恆之地裡,已經埋葬着秦懷玉、克萊爾,卡拉、麗貝卡和易如。曾經的歡聲笑語,如今都已隨風而逝,只剩下留在記憶裡的音容笑貌和秋風中瑟瑟顫抖的野草,彷彿是大地的哀傷低語,讓他淚如泉涌。
他早已不在人前流淚,但在這裡,他無需再忍。他無需在她們面前掩飾自己的軟弱,他的淚水放肆地流着,滴滴落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止住了哭。他把採來的野花野花分成五束,分別插在五座墳塋前面的祭臺上。
他聽到了空行車的聲音,就回過頭。他看到,一輛空行車在不遠處停下,車門打開,下來的是舒醫生。她把輪椅拿下車,又扶着貞姐下車,讓貞姐坐上輪椅,然後推着輪椅過來了。
他走到牌坊下時,貞姐看到他,對他笑了笑說:“就知道你會在這裡!”
“你也來了,”他勉強露出一點笑容說:“腿不好還到處亂跑?”
“我總該來看看易如……”貞姐說完,淚水滾滾而下,止也止不住。烽火連天的昨天已成過去,戰死者的英靈也早已遠去,而她們留下的哀傷,卻永遠留在了活着的人的心裡。
舒雲鵬沒再說什麼,他從舒醫生手裡接過輪椅,推着貞姐到了墓地裡,然後靜靜地站在一旁。
貞姐坐在輪椅上,她看着易如的墓碑,她的眼淚直流,泣不成聲:“我沒能救出小妮子……”
“不怪你,貞姐,你盡力了!”舒雲鵬說:“要說有責任,那也應該是我,我考慮不周,早該想到她們很可能會對情侶堡壘實施報復的,卻沒及時關注並加以防範。”
貞姐確實盡力了。山洞區遭圍攻,她指揮衆人殊死抵抗。當她聽到易如的聲音,說她在大樓被重重包圍時,她真的崩潰了。
她不得不調集人手,死命想突出重圍去救易如,但是,反叛軍太多了。她的一次又一次的衝擊,都被打了回去。最後一次,她自己被打倒了,幸虧計雨彤帶人把身受重傷的她搶了回去。
她的兩條腿被打斷了,當時只是臨時捆紮了一下。等**軍趕到,她被送到中央城時,時間拖得太久了!黃朗想盡辦法,總算勉強保住了她的腿,但卻無法保證她的腿能站起來走路了。
“這樣也好,”當因傷住院的舒雲鵬掙扎着去看她時,她笑着對他說:“你就不用擔心我老是偷襲你了!”
這也能拿來開玩笑,舒雲鵬不得不佩服,這貞姐真是個人精。
雖然舒雲鵬說了不怪她,但她還是內疚。她久經戰陣,再艱難的時刻也過來了。卻在情侶堡壘失守,不得不退守山洞區那一刻亂了方寸。她看到她精心打造精心維護的情侶堡壘被戰火毀壞,她心痛難忍,稀裡糊塗地向項紫丹求救,結果引來了易如。
她真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既然已經退入山洞區,那裡完全可以守得住,情侶堡壘已經被毀,大不了戰後重建。明明知道舒雲鵬率領大軍遠在阿爾貝斯山,中央城也沒多少軍隊,怎麼地就要去找項紫丹呢?
“別哭了,”舒雲鵬看到貞姐哭了很久,就給她遞了張紙巾:“我會爲她們報仇的!”
“嗯……”貞姐接過紙巾擦了下臉:“你怎麼把這裡取名叫永恆之地?”
舒雲鵬咧咧嘴,沒回答。所有生命活在世上都是暫時的,人也一樣。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也許,不光是生命,星系、宇宙也是如此。太陽系、銀河系,甚至整個宇宙,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天地歸一,成爲奇點一個?所以,生,只是時間的過客,只有死亡是永恆的,是所有事物恆古不變的歸宿。
至於會不會有新的宇宙出現,跟我們有關係嗎?在無始無終的時間裡,曾經的宇宙,又何曾給我們所在的這個宇宙留下過什麼痕跡?我們這個宇宙,想必也不會什麼留得下來,如此,糾結什麼?
“起風了,我們走吧!”舒雲鵬說。
太陽已經西斜,原野上起風了,舒雲鵬和貞姐、舒醫生離開了永恆之地。他先把貞姐送上空行車,看着她們升空離去,纔開着自己的空行車回了家。
“易千雅將軍來過了!”
他一進門,樑晶晶就對他說。
“哦!她來有事嗎?”
“她說是來看看紫丹姐的,”樑晶晶說:“不過她在紫丹姐那裡坐了很久。”
“是嗎?”舒雲鵬轉身向裡走:“我去看看。”
他來到項紫丹的房間裡,一進門,看見項紫丹正在抹眼淚。一看到他,她連忙在臉上胡亂抹着,同時露出了笑容:“你來啦……”
“你哭了,”舒雲鵬在她身邊坐下,看看她的臉:“怎麼啦?”
“沒事……”她又一次露出很勉強的笑容。
“說吧,別隱瞞,”舒雲鵬說:“將軍跟你說什麼了?”
在他的再三追問下,項紫丹終於告訴她,將軍此來,是勸她把孩子交給科學院撫養:“她說了,現在環境惡劣,孩子交給科學院撫養,有利於孩子的健康成長。”
舒雲鵬聽完沉默了,他其實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前幾天他見到易千雅時,易千雅就跟他說過,他當時沒答應,只是說這事兒得由孩子的母親作決定。
他這個理由是成立的,這個世界男人似乎是沒有資格決定什麼,特別是孩子。當時,易千雅沒說什麼,他沒想到易千雅竟自己跑上門來找項紫丹了。
“她還說了什麼?”沉默有間,舒雲鵬問道。
“她說,秦懷玉、易如的孩子,現在都交給科學院了。連貞姐也想通了,把孩子送進了科學院……她還說,我們這代人,爲了人類的繁衍,不得不成爲犧牲的一代,也可以說,是身負人類命運重擔的一代……”
“你答應了?”
“是的……”項紫丹說着,眼淚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了:“她說得很動情,我沒法不接受。”
舒雲鵬再次沉默。易千雅和安娜,是兩個政見對立的人,但在這件事上,她們的觀點驚人的一致,讓他十分吃驚。理智地說,他當然知道,無論是安娜還是易千雅,她們的想法是對的。但從感情上來說,他還真的難以接受這種讓人覺得身不由己的方法。
當然,易千雅沒有象安娜那樣用強。她規定,孩子送進科學院,孩子的母親每週可以去陪孩子一天。特殊情況下,比如頭疼腦熱時,還可以適當增加陪同時間。
“好了,既然你已經答應了,那就別太難過了。”
他說着,正想走,樑晶晶進來了。她看看舒雲鵬,又看看項紫丹,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
“哥,紫丹姐……”樑晶晶說着低下了頭:“艾米莉走了……”
“艾米莉走了?”項紫丹問道:“什麼意思?”
“她走了,就是說……她離開我們了!”樑晶晶吞吞吐吐的說。
項紫丹看看舒雲鵬,又問樑晶晶:“她爲什麼要走?”
Wωω¸ тTkan¸ ¢O 樑晶晶看看舒雲鵬,欲言又止。舒雲鵬看到了樑晶晶的表情,知道艾米莉要走的原因似乎與自己有關,就想回避。但項紫丹緊接着的提問,讓他無法走開了。
“跟苗妙、蘇悅一樣的原因?”
“是的……”樑晶晶輕聲答應着,又看了一眼舒雲鵬。
項紫丹再次看着舒雲鵬,舒雲鵬卻什麼也不說,他的臉色很平靜。當他知道苗妙、蘇悅離開時,他也沒怎麼吃驚。
他的眼前浮現出卡拉全身血糊糊地躺在自己懷裡奄奄一息的情景,就知道,總會有人忍不住,離開是遲早的事:“她們憑什麼爲你出生入死?”易如的警告言猶在耳,事情就真的發生了!
但艾米莉走了,他還是有一點點吃驚。艾米莉跟着他這麼久了,一直沒看出她有什麼不如意的,難道她還是個隱藏情緒的高手?她早就心懷不滿,只是一直隱忍不發?
秦懷玉之死、易如之死,卡拉、麗貝卡之死,都是他的責任?也許是,也許不是?……他想着,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出來就不想,想走的,走就走吧,即使吃驚,他也不會流露出來了。
“哥,你別怪艾米莉,”樑晶晶吞吞吐吐的說:“她……”
“呵呵!我不會怪她的,包括蘇悅、苗妙!”舒雲鵬說:“她們跟着我這幾年,血裡來火裡去的,九死一生,還擔驚受怕的,吃的苦也夠多了。特別是艾米莉,每一次危險的地方她總是一馬當先,毫無怨言地往前衝,我感謝她還來不及,怎麼還會怪她呢!”
“謝謝哥寬容……”
“別啦,再謝我我就無地自容了!”舒雲鵬真誠地說:“還有別的事嗎?……沒有了?那好,我得去趟科學院。”
他說着,對兩位美女笑了笑,就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