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瓊斯露露和瓊斯月亮如約而來。賓主坐定,瓊斯露露剛打算開講,有人通報,薩曼莎來了。
“呵呵,總督大人駕到,有失遠迎!”舒雲鵬笑道:“請坐!”
“我就過來看看,”薩曼莎也報之一笑:“你們隨意!”
“昨天我說到了我們瓊斯人的狀態,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了無生趣!”瓊斯露露開始她的講述:“也許你們會想,既然已經了無生趣,你們瓊斯人怎麼能堅持那麼久?那是因爲我們始終沒有丟棄我們的信念。如果不是拯救整個種族信念的支撐,我們可能早就選擇放棄了!”
“既然已經堅持到了現在,”項紫丹說:“我們所不理解的是,爲什麼這一次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輕易?”瓊斯露露苦笑:“你以爲我們做這個決定容易嗎?”
“不容易,這我知道!”項紫丹說:“但我所不理解的是,還有百分之十不到的生存概率,你們就放棄了!”
“這是樂觀估計,項上尉!”瓊斯露露說:“這樣的概率,成功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但這還僅僅是理論上得出的結論。很多突發因素,不可知的潛在危險,並未計算在內。”
“反正我不理解!”項紫丹說:“爲了孩子,我會拼一下的!”
“露露,”看到項紫丹說話已經帶着情緒,舒雲鵬連忙插話:“你的意思是,這一次你們之所以選擇放棄,除了本已了無生趣外,就是成功概率太低,是這樣嗎?”
“基本上就是這樣,當然還有些其他想法,”瓊斯露露面朝舒雲鵬問道:“上校,你想過人類在宇宙中存在的意義嗎?”
“想過……”舒雲鵬思索了一會兒,說:“不只是到了這裡,在我那個世界裡時,我就想過,在我們名之爲時間與空間的這兩大怪物面前,人自以爲留下了些什麼痕跡,有什麼意義呢?”
“非常棒,舒上校!”瓊斯露露還沒開口,薩曼莎讚道:“我就說舒上校很象我們瓊斯人,冷靜而善於思考,悲觀而堅韌不拔!”
“呵呵,總督過獎了!”
“我實事求是,”薩曼莎說:“這類玄而又玄的問題,不能當飯吃,沒幾個人會想它的,但你舒上校想了。”
她說着,面對所有地球人:“你們不妨想想,無始無終的時間與空間裡,這個宇宙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也就是說,我們所處的宇宙只是自然的某一個輪迴而已,在這之前的那個宇宙,有什麼東西留下來嗎?沒有!我們這個宇宙塌縮後,再一次出現新的輪迴中的宇宙,會有我們這個宇宙留下的東西嗎?也不會有!……”
“總督大人您說什麼呢?什麼這個宇宙那個宇宙的?”貞姐終於忍不住了:“我是個粗人,我只知道,活着就該好好活,即使再難,也該想方設法活下去!”
“貞姐……”舒雲鵬想阻攔貞姐,但這一次,貞姐不買賬了。
“說了半天,你們不就是放棄了不想活了嘛!”貞姐對着三個瓊斯人嘲諷地嚷道:“你們不是已經有一多半的人,當時就選擇自我了結了嘛!你們還來地球幹嘛?就爲了多活二十年?”
“沒錯,就爲了多活二十年!”薩曼莎並不生氣,笑嘻嘻地回答:“既然無論怎麼掙扎,都會被宇宙無情地抹去,我們只能希望不再需要殫精竭慮、不再苦心孤詣地考慮拯救種族的虛幻目標,安靜平和地過完這二十年。所以,我們考慮再三,決定留在地球,好好享受一下尋常生活!”
薩曼莎說完,站起來朝舒雲鵬點點頭就走了。
“好吧!你們不想跑了,你們視死如歸!可我們怕死,我們跑!”貞姐跳將起來,對着薩曼莎的背影喊道:“地球歸你們了,換你們的飛船,讓我們跑,行嗎!”
舒雲鵬沒再阻攔貞姐。瓊斯人太冷靜,認死理,講道理沒用。既然她們認死理,那麼,也許該拿出地球人的脾氣來了。
平心而論,爲了某個目標,靠信念和克隆技術支撐,沒有自我沒有情感的千百萬年的星際旅行,確實令人身心俱疲。不說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就憑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一輩子只能從飛船的舷窗瞭望不斷彼岸花着的浩瀚太空,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那樣的生命旅程,誰能不心生厭惡?瓊斯人的選擇自有她們的道理。
但對於地球人來說,因爲星際航行枯燥乏味艱鉅危險就放棄一切,這麼選擇無疑是太荒唐了!
該說的,似乎已經說完,瓊斯露露和瓊斯月亮站起來打算告辭,舒雲鵬突然對她們說:“我們的人在角落裡發現了一件東西,你們來看看那是什麼。”
幾個地球人把那件東西用小車推過來了。
“呵呵!”瓊斯月亮看了後笑了:“那是我們的一架採礦機。”
“採礦機?”舒雲鵬說:“我怎麼看着象你們空戰中用的截擊機?”
“差不多吧!”瓊斯露露說:“我們的截擊機就是用採礦機改裝的。因爲與地球人的戰爭來得很突然,我們來不及製造空戰武器,只能把採礦機改裝一下就用上了,反正都是智能機器人嘛!”
“這麼說,打了一百年仗,你們沒損失人?”
“我們人少啊,舒上校,”瓊斯露露說:“損失不起!”
“我們還是有損失的,”瓊斯月亮說:“我們總共損失了七個人,這七個人的死亡,都與你舒上校有關係!”
“你們人太少了,是的,”舒雲鵬沒理瓊斯月亮那茬,而是對瓊斯露露說:“但這就奇怪了,你們那麼在意自己的人,現在說放棄就放棄了?”
瓊斯露露和瓊斯月亮相互看了一眼,沒吭聲。
“你們這是自相矛盾!”舒雲鵬嘆了口氣說:“當然,這是你們的決定,我不好反對。但我有個建議,請二位轉告薩曼莎。”
“什麼建議,舒上校請講!”
“貞姐的話是話糙理不糙,”舒雲鵬說:“我們的人還不想放棄,但我們沒有工具。既然你們已經放棄了,現在你們有七艘母艦,完全可以騰出兩艘給我們!地球就是你們的了,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兩位以爲如何?”
瓊斯露露和瓊斯月亮面面相覷,一時答不出話來。
“不急,”舒雲鵬很平靜地說:“你們回去問問薩曼莎,此方案是否可行!”
“好象不太可能……”瓊斯露露說:“上校,如果跑不出去呢?”
“也跑!”舒雲鵬很堅決地說:“我寧可明天就死,但一定要死在星際航行的途中!”
“我也是!”貞姐緊接着說:“房子着火了,明智的人第一選擇就是往外跑,即使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瓊斯露露看看其他地球人,她們雖然沒說話,但她們的表情顯然已經告訴她答案了。
“好吧!”她說:“我們負責把話帶到!”
目送瓊斯人離開後,張靜怡悽楚地嘆息不已:“老天,我們死了那麼多人,她們只是損失了一些挖礦機器人,這……”
“現在你知道了,你們那個勞什子委員會有多麼自以爲是了吧!”舒雲鵬冷冷地說:“現在大家很清楚我們與她們之間的差距了吧?記着,不要急於求成,爲了那僅有的一點兒希望,大家一定要忍耐。”
他一邊說,一邊眼睛看着貞姐。
“看我幹嘛?”貞姐嘟噥着:“我又沒說要跟她們打架……”
“我不光說你,也是對大夥兒說,”舒雲鵬說:“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我們不想就此放棄,但我們自己又沒有星際遠航的能力,只能說服瓊斯人傳授技術,或者說服她們一起飛。所以大家必須牢牢記住,不能跟瓊斯人鬧翻,要跟她們和睦相處!”
“我怎麼覺得,真的選擇放棄……”張靜怡低頭坐着,突然喃喃自語:“也不是什麼壞事!”
“你什麼意思啊?”舒雲鵬有些惱怒,他沒想到張靜怡會這麼說。
“就這意思啊!”張靜怡擡起頭,看着舒雲鵬說:“往深裡想,確實不太好受。你想啊,如果我老了,只能克隆身體了。於是,我進了克隆室……然後我醒來了,有了一具新的身體,健康年輕,你很興奮地擁抱我,但我把你推開了,而且很生氣地對你嚷嚷:你誰啊,怎麼耍流氓?……”
所有在場的人,包括舒雲鵬,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的爆笑起來。
“是真的呀!”張靜怡沒笑,還繼續說着:“你想想,克隆體肯定是不穿衣服的。你赤 身 裸 體的,突然有個男人撲上來擁抱自己,你又認不出他是誰,肯定會發火……”
所有人都笑得前合後仰。不得不說,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這類事經常會發生,令人啼笑皆非。
“然後上校連忙把你拉到電腦前:來來來,先複習一下上一個你的基本資料……”項紫丹笑着補充道:“我是你最親密的朋友!”
衆人又一次大笑。但是笑完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感,也涌上了所有人的心頭。
“被張司令官這麼一形象描述,”樑晶晶說:“我好象有點能理解瓊斯人了……”
“好象是的,”艾米莉也說:“記憶片段將被刪除,很多事都會忘掉……”
“行了,該幹活去了!”舒雲鵬見狀,連忙打岔。人的情緒是會傳染的,似乎瓊斯人久遠的苦惱,正在傳染給地球人。潛移默化的結果,會讓地球人喪失進取心,從而放棄自救的。他不願這樣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