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牙鬼

(四)牙鬼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有着精緻的五官,眉眼間情深無限。

“高……高芊?真的是你?”

王念伸手抱去,卻抓了個空。高芊一步三回的走開了,遠遠的站住,似不忍離去。那目光裡有千言萬語,但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那我呢?你究竟把我放在什麼位置?你知不知道我爲了你什麼都拋下了,我連最親的姐姐都背叛了,可你到底愛過我沒有?”

高芹突然橫眉立目出現在王念面前,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復往日的可愛,那眼裡的恨意讓王念禁若寒蟬。這情情愛愛的事,誰負了誰,誰又愛了誰,說不清道不明。王念本以爲他只是在高芹身上看到了高芊的影子,對高芹的追求也只是爲了補償對高芊的愧疚,但是在高芹死後,他發現自己已經真的愛上了這個和高芊毫無相同點的女人,雖然她不漂亮,甚至有些潑辣,可那些一同經歷過的事和在一起時的幸福卻是真實的。

“我……”

王念無言以對,高芊的身影在一聲嘆息中漸漸隱去。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賭氣說孩子不是你的時我有多傷心?你都不攔一下我,就讓我那麼走了。我現在告訴你,我肚子裡的孩子他就是你的兒子!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你居然忍心讓人活活把我們母子倆打死,你簡直喪盡天良!”

“不是的,我不知道他們會下那麼重的手……”

王念無力的辯解着,卻被高芹狠狠的打了一記耳光。

“你現在說什麼都可以,可你能救回咱們孩子的命嗎?你能嗎?”

高芹悲憤的哭嚎着,雙拳不停捶打在王念胸前,她流着淚的雙眼緊盯着王念,像是要把這個男人一同拉進地獄。

淚水不停淌下,流進了耳朵,癢得人難受。

王念睜開了雙眼,他知道這是一場夢,可他又不願這是一場夢。那兩個曾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都死了,也只有在夢裡才能聽到她們的聲音,哪怕是聲聲斥責。

陽光在幾米外的地方,落地窗外是榆錢樹的樹梢,道路隱藏在遠處的樹林間,四周靜得聽不到一點雜音。

這裡是別墅二樓,王念分辨出來,然後猛然坐起。他記得昨天自己到院子裡時就昏迷了,怎麼會來到別墅二樓?王念忍痛起身四處打量,房間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地面落了一層塵埃,有雜亂的腳印。仔細傾聽,隔壁似乎有女人若有若無的**聲。王念心頭疑惑不解,掙扎着站起檢查身上的傷,有人替他做了簡單包紮。又活動了一下,發現除了被刀劃過及中彈的肩膀,還有可能斷了兩根肋骨,其他地方都並無大礙。

“究竟怎麼回事?”

王念警惕的把耳朵貼到牆壁上,隔壁女人的**聲不是**,而是真的痛苦。

王念心中一軟,又想到了高氏姐妹。

外面響起腳步聲,一個人邁着歡快的步子走近了。王念再次快速掃視房間,哪裡伏擊哪裡逃跑都已在心中有了路線,而外面那人也走到門口。王念繃緊肌肉,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看準對方身形,上步衝到跟前,在對方還未做出反應前捉腕上肩背摔,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

“王哥,別打別打,是我!”

王念壓制住地面上的人,把那張臉掰過來仔細辨認,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你是誰?”

“我是大哥王啊,負責火車站那片抽頭和管理**的,……對對,就是我!”

王念在大哥王的提示下,終於想起了這個社團裡的小人物,但隨即臉色一沉,手上沒有減半分勁。大哥王痛得眼淚鼻涕齊流,慘叫不斷。

“我想起來了,你是高天的手下。高天那個叛徒負責我所有別墅的保安,他想殺我。想殺我的人,我都習慣先殺了他們。”

王念冰冷的說道。

“十三邪鬼啊,真想不到張海洋那樁案子餘波未平,這十三邪鬼就可能又要出現了。”

李科長的辦公室內,於教授一點也不見外地從李科長的抽屜翻出珍藏着的大中華牌香菸,點上美美吸了兩口,纔回頭對一臉憤怒的李科長笑了笑。

“來,你也吸一根啊?別跟個娘們似的。”

於教授那一頭長髮烏黑亮澤,在陽光下頗有幾分飄逸的神采。只是配上一張驢臉和大黃牙,還有嗆人的煙霧,就不那麼仙風鼓盪了。

“你們倆正經點好不好?一見面就跟兩隻鬥雞似的,都二十幾年了還跟小青年一樣!”

李科長和於教授都垂下頭去,恰似鬥敗了的公雞。

二十幾年前李科長和於教授都還是年輕人時,他們同時遇到了唐虹名,三個人都是各自領域的青年俊傑,自然惺惺相吸惜。郎才女貌,難免產生情愫,只是這三個人也不知是誰愛了誰,誰又負了誰。最後李科長退出,並閃電結婚,而唐虹名和於教授卻也沒能在一起,一個進了號稱尼姑庵的六科,一個乾脆出家當了道士。這二十年來的恩怨情恨,實在說不清道不明。

只是兩個男人都深感有負於唐虹名,所以只要她在場,都會乖乖的聽她的話。

“說正事,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表明十三邪鬼再次在天南出現,但張海洋曾發過毒誓,只要十三邪鬼再次出現,就算偷渡也要來報仇。”

唐虹名重重的嘆息一聲。

“既然張海洋已經出現,那十三邪鬼的出現就只是時間早晚了。”

想到去年十三邪鬼在天南市鬧出的案子,三個人一時間都陷入回憶中。

去年的案子是由一對韓國夫妻犯下的,他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揀到的十三邪鬼的牙雕像,日夜膜拜,乞求邪神賜予他們財富和名利。但他們乞求來的卻不是想要的東西,而是一股邪惡力量,讓他們變得貪婪殘暴。這股邪惡的力量像瘟疫般蔓延,很快就在外國人聚居的社區散播開。而張海洋一家卻是唯一的受害者,一家五口,韓國籍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還有雙親,全部被重金請來的韓國保姆突然發狂殺死,張海洋重傷。案發後先是由涉外科介入,然後轉交六科處理。

那起案子後,張海洋變得意志消沉,變賣家產離開中國,據說當了殺手。

“那他是怎麼跟史歷聯繫到一起的?我就想不明白,現在的年青人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整天打打殺殺的,累不累啊!”

李科長搖頭嘆息。

“牙鬼,有了牙鬼咱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高天興奮地走來走去,而小四的屍體已經完全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堆如蛇蛻般的衣物。

楊明努力嚥了口唾沫,擦拭去滿頭的冷汗,想要開口,但喉嚨裡乾澀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剛纔所看到的一切太過恐怖,讓這個在刀尖上混日子的人都膽顫了。

“接下來,該幹什麼了?”

這回輪到楊明不知所措了,高天搓着手,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楊明感到不妙,雖然有了牙鬼,但還不足以挑戰那個東西,弄不好整個社團都要跟着覆滅。

但是能與牙鬼勾通的人只有高天,這個時候不能激怒他。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去年那對白癡夫妻養鬼養了三個多月才讓血鬼成形,結果還讓六科的人打散元神,到現在成了沒什麼用的廢物,連個小偷都對付不了。牙鬼就不一樣了,無敵啊,哈哈哈,這天下還有我們怕的東西嗎?”

高天正在狂笑,門口供奉的邪神像的碎片中突然有一聲輕響,楊明回頭看去,在那些陶片中有一顆血色的牙齒,牙根上學系着一縷長長的秀髮。

“這是什麼?”

楊明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想要拿起那顆牙齒,但又本能的知道拿起那顆牙齒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弄不好會和小四一樣連皮帶骨什麼都留不下。房間裡的溫度急劇下降,陰寒的氣息直鑽入骨髓。楊明驚奇的發現自己能看到呵出的氣,一團白霧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開目啦開目啦,哈哈哈,快叫主人!”

這就是高天曾說過的邪鬼開目,是認主的重要一步。

但高天的笑聲突然停住,楊明回頭時正看到一道黑影飛般從身邊掠過,是高天。

“一有危險這孫子跑的比誰都快!”

楊明這樣想時,眼前突兀的出現一張絕美的臉,精緻的五官卻散發着陰森的氣息,而最令人不解的是那張臉竟然是透明的。

“是你!我果然成功了!”

楊明一時間激動萬分,因爲這張臉他並不陌生,而且還非常熟悉,那是讓他愛恨交織的人,是他親自開車反覆撞擊碾壓過的人,是他希望除之而後快卻又每週都去探望的人,是他一切惡夢的源頭,高芊。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西郊閒置別墅內,王唸的手仍扣在大哥王的脖子上,只要他的回答讓王念不滿,下一刻大哥王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我……我也正被社團追殺,是真的!”

“噢,我怎麼沒聽說?”

“前天晚上我偷聽到高老大和一個姓楊的要算計您,我大義凜然地訓斥他們,結果就被他們追殺了。”

王念嘴角浮過一絲冷笑,大哥王立即察覺到了,慌忙改口。

“不是不是,是我偶然偷聽的,結果就被他們追殺了。”

“那你爲什麼要去偷聽呢?”

“事情是這樣的,那要從前天晚上說起,我帶了兩個兄弟準備冒充便衣敲詐嫖客,結果遇上硬點子了……”

大哥王開始原原本本的講述他這兩天來的倒黴經歷,王念已經鬆開手,坐到一旁喘息。大哥王所講的事都是社團裡小人物纔會經歷的事,曾幾何時,他也這樣倒黴過,奮鬥過,所以知道大哥王爲什麼要救自己,他是在賭運氣。但話說回來,誰不是在賭呢?他王念能成大企業家也不過是賭對了方向,而落到現在的地步,也不過是壓錯了寶看錯了人。

“這個嫖客,有些意思。那你今後就準備跟着我幹了?”

王念正要冷笑,心頭卻突然莫名一顫,一陣揪心的劇痛毫無徵兆的襲來,讓他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眼中有淚水滑落,淌過面頰。

“這是怎麼啦?”

王念扶着牆努力坐起,心中閃過一張面孔,是高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