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堪薩斯
松樹街公寓
“不……不……”
蘭德自噩夢中發出斷斷續續的□□聲,然後緩慢地醒來。
房間裡瀰漫着白日明亮的光線,然而那種從胸口傳來的重壓卻讓他恍惚間宛若依然存在於那個噩夢之中……雖然他對那個噩夢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記憶(就跟以往一樣),那種無法嚴重的強烈恐懼依然殘留在他的身體裡。
他掙扎着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希望自己能夠跟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儘快從那種因爲驚嚇而全身冷汗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然而在他那因爲初醒而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的瞬間,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那是一張只適合出現在好萊塢怪物cult片裡的臉,無論是那四顆滴溜溜的紅色眼珠,還是那細密的鱗片,亦或者是它頭上微微晃動的羽狀觸鬚都能證明這一點,當然,最不可以忽視的還有它在對上蘭德的視線後,向兩邊扯開的裂口嘴部,那些細密的牙齒每一顆都閃着白森森的寒光。
蘭德在那一瞬間宛若被眼鏡蛇盯住的小鼠一般全身僵硬,大腦空白,他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刻因爲驚嚇而猛烈收縮的產生的窒息感。
直到幾秒鐘以後(當然,或許並沒有這麼長,但是時間對於這一刻的蘭德來說總是漫長的,就好像上帝在他的人生裡按下了慢速播放鍵),蘭德的大腦才恢復了運作。
“哦,該死的……”
他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嘴脣裡溢出一絲低聲的咒罵。
“芒斯特!你快我我嚇死了。”
他對着那隻宛若冬日家貓一般熱愛趴在自己胸口的小怪物說道,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
從蘭德·西弗斯發現自己家那只有一些奇怪的寵物變成了非常奇怪的怪物的那一天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星期。蘭德正在努力嘗試學會接受芒斯特的新形態,並且更加努力地企圖適應與它共同生活——當然,這顯然比他想象中的要難得多。
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芒斯特都與那種適合於人類在一起生活的動物相差甚遠。
就比如說,假如是一隻毛茸茸,柔軟而肥胖的貓咪趴在你的胸口與你共享你那柔軟的睡牀,哪怕是胸口發悶同時呼吸困難,沒有人會忍心責怪那隻貓咪,但是,對於蘭德來說……
請將“柔軟,肥胖,毛茸茸的貓咪”替換成“沉重,溼噠噠,黏糊糊並且長相醜陋的怪物”,同樣的趴胸口行爲就變得非常的難以接受。
“‘照上號’蘭德。”
小怪物那蒼白而冰冷的胳膊肘夾着蘭德的臉,它將自己的臉儘可能地湊近了對方,然後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假如說那可以說得上是笑容的話)。
蘭德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他皺緊了眉頭。
“嘿,夥計,我說過,你不應該上牀。”
他說道,看着小怪物四顆眼球裡反映出來的自己蒼白的臉。
芒斯特眨了眨眼。
“唧唧唧?”
它的喉嚨裡滾落出一連串已經完全不可愛的低音。
蘭德艱難地從被子裡抽出自己的手,用手掌按住了它的臉然後把它從自己的身上推了出去。
“拜託,芒斯特,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不要企圖混過去。”他一邊說,一邊從牀上爬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被子外側,不出他意料的是那柔軟的布料上早就沾滿了芒斯特身上那帶着水腥味道的粘液,它們摸上去噁心極了。
在前天和昨天,蘭德甚至還有力氣稍微發一下脾氣,並且企圖在芒斯特這一不明物種面前表達一下作爲一個正常人類的堅持。
然而在今天,他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完全沒有任何用處的嘗試。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任命地開始換自己的牀套,當然,當務之急是先把芒斯特從自己的牀上弄下去。
蘭德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理解芒斯特對於自己的牀鋪的熱愛。
芒斯特唧唧的叫着,企圖在牀上再呆一會兒。
蘭德稍微猶豫了一會兒,但是他還是伸出了手摸了摸芒斯特的外皮。
有一些部分的粘液已經邊幹了,一旦那些粘液變幹,芒斯特那細密的鱗片摸起來就會變得比較粗糙,而它的行動也會比溼潤的時候變得稍微不那麼靈巧一些。蘭德不太確定這種狀態對於芒斯特來說是否合適,但是考慮到芒斯特在之前畢竟是一個水生生物,他還是希望儘量避免它的乾燥。
“好了,我說了第幾遍了,芒斯特,你不能老在外面呆到你的鱗片發乾!”
蘭德無奈地說,朝着芒斯特張開了手。
“來打一個商量,我抱你去浴室。而你讓我換一下牀單以及準備早餐?”
他說。
芒斯特頭上的觸鬚立刻立了起來,它們現在筆直地就像是天線。
它那比正常人類長得多的雙臂立刻環上了蘭德的懷抱,尾巴纏在了他的腰上。
蘭德在抱起它的時候有些踉蹌。
“你重得要命。”
他抱怨道,跌跌撞撞地將芒斯特運送到自己浴室的浴缸裡。
芒斯特在蘭德懷裡顯得非常的愉快,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它那晃動的觸鬚以及它那不間斷的“啾啾”聲(再重複一次,它們現在聽起來真是相當的不可愛),很明顯,蘭德抱怨沒有任何影響到它的部分。
至於蘭德……
他知道這其實挺怪的,畢竟芒斯特現在的體型相當的引人注目,可是考慮到它在還是寵物外貌的時候就對蘭德懷抱報以極大的熱情,他覺得自己或許還需要給芒斯特更多的時間。
畢竟,在蘭德看來,芒斯特現在的智商顯然沒有辦法意識到自己的外貌和體型已經跟之前那個“小可愛”完全不一樣了。
在浴室裡安頓好它之後蘭德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他買了一些視頻資料,關於幼兒教育的,給芒斯特進行最基礎的教育。
而這是他做的最明智的一個決定,芒斯特熱愛其中的節目,也只有在看電腦的時候,它才能留給蘭德一些自由時間而不是如同雙面膠一樣無時無刻想要纏在他的身上。
雖然蘭德只要一聽到那種刻意被拔高的聲音就感到頭痛。
他在芒斯特沉迷於電腦節目的瞬間溜了出去,趕到廚房開始做自己已經遲到的早餐。
一些煎雞蛋以及香腸,配合着咖啡。
同時他從冰箱裡拿出了那些羅傑斯提供的“鹿肉”進行解凍。
誘人的香味與“鹿肉”的血腥味交織在了一起,然而在解凍的同時,蘭德的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了盛這“鹿肉”的白盤子上,那沿着邊緣圓弧狀蔓延的血痕。
血痕。
紅色。
腥味。
……
一絲冷意緩慢地爬上了他的背脊,他感到一陣暈眩,伴隨着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恐懼,驚慌,以及噁心感和抗拒……
他忽然間想起了早晨喚醒他的那個夢。
在夢裡也有這樣的紅色與腥味,那是血,大量的……大量的血。
他猛地衝到了水池邊,趴在那裡乾嘔了一聲。
一個滑溜溜的東西輕輕地撫摸上了他的脖子。
“哦,該死!”
蘭德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驚叫了一聲然後回過了頭,然後才發現本應該在浴室看着筆記本的芒斯特帶着一身*的水滴,爬到了廚房……正確地說,是廚房的屋頂上。
蘭德覺得自己的靈魂彷彿都漂浮在了外面。
“芒斯特!”
他差點用鍋鏟拍它的臉,但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唧唧……唧唧……”
芒斯特慢慢地順着天花板滑了下來。
它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爲有多麼的讓人抓狂,它儼然有些沮喪,它的耷拉着自己的觸鬚,軟綿綿地趴在了餐桌上。
“我告訴過你,我知道你能聽懂,不要用唧唧來矇混過關。”
廚房裡相當的危險,對於幼童來說尤其是這樣……對於一隻什麼都不懂的怪物更是這樣。
“早,早餐。”
它看着蘭德,小心翼翼地說。
“……”
蘭德有些茫然地看着它,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從浴室那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早——餐——早——餐——”
那是那個視屏裡的人物在教拼寫。
蘭德挑了挑眉頭。
“好吧,所以說你學到了這個單詞是嗎?”
芒斯特盯着他,然後按照之前學會的——輕輕地對他點了點頭。
不知道爲什麼,蘭德發現自己面對這樣的怪物,沒有辦法再像是之前一樣保持生氣的心情。
而且,畢竟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剛纔的讓他從那種奇怪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蘭德晃了晃腦袋,他覺得自己剛纔或許想起來什麼,但是現在,那些東西又變成了模糊的一團,留在了記憶的屏障後面。
“蘭德?”
芒斯特探起身子,它靠近了蘭德,呼喚着他的名字。
蘭德回過了神,然後拍了拍它的頭。
“好了,我知道了,早餐,我給你準備好這玩意了。”
他說,然後將那一碟“鹿肉”放在了芒斯特的面前。
接着他將自己的早餐也放在了餐桌上。
“哦,這感覺有些奇怪。”
他看着桌子上的盤子然後感到了一陣古怪,幾秒鐘後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與芒斯特在一張桌子上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