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曆二十五年春二月,宋軍攻破了大理首都羊苴咩城,滅楊氏政權,收取雲南。
這些年趙駿一直致力於讓中華秋海棠葉歸於一統。
但大理卻是最大的阻礙。
原因無它,因爲在前些年大宋在國際形勢極差,連高麗都背棄的情況下,只有大理還在力挺。
雖然這跟地緣政治有關,高麗實打實受到遼國威脅,大理卻偏安西南方,不可能與遼國走得太近,只會跟緊大宋的步伐。
然而不管怎麼樣,在即便是越朝都敢襲擾大宋邊境的情況下,大理一直奉行尊宋政策,已經非常難能可貴。
所以在大義名分上,大宋就不可能對大理下手,只能想別的辦法。
不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大理國並非內部穩定鐵板一塊,其中權臣高氏把持朝政,外部楊氏虎視眈眈,國主段思廉已經無力掌控局勢。
終於到了宋慶曆二十三年,公元1063年楊氏發起叛亂,兵馬浩浩蕩蕩殺向大理首都。
段思廉根本無法阻擋,便只能求助於高氏。
相比於大宋已經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大理的政治環境其實還是以部落制。
高氏和楊氏都是大理內部最強大的部落之一,其餘諸多部落首領以國君段氏、宰相高氏和前朝大義寧遺族楊氏馬首是瞻。
後來段氏和楊氏都日益衰落,高氏強勢崛起,掌控了整個大理國權勢,令段氏和楊氏都十分忌憚。
於是楊氏鋌而走險,楊家首領楊允賢發動叛亂,以清君側的名義攻打高氏。
歷史上這次叛亂最終被高氏平定,並沒有掀起太大浪花,甚至幫助高氏奠定政權,曾短暫廢除段氏,自立爲王。
然而這一次楊氏不知道爲什麼兵精糧足,裝備也非常充足,與高氏鏖戰兩年,最終把高氏擊敗,進軍羊苴咩城,廢除段氏,重建大義寧國。
可還沒等楊氏高興太久,宋軍神兵天降,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掃除了整個雲南,將楊氏復興的大義寧國消滅。
消息迅速傳回汴梁。
二月下旬,汴梁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灑落,烏雲遮蔽了天空。
潮水在很短的時間內洶涌上漲,淹沒了用混凝土澆灌的汴河河堤,甚至堪堪靠近風光帶,水位離岸上已經不足一丈。
不過得益於這些年朝廷再次翻新了汴河沿岸河堤,包括惠民河、新渠、廣濟渠、金水河等河流,不管是以前的運河還是新修的運河,統統都加固,因此並未發生水災。
反倒是春雨時節,堤壩兩岸楊柳飄飄,畫橋岸曉風殘月,打着油紙傘,順着青石板鋪成的東大街街道徐徐前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現在還存在的古城區已經很少,只有內城東南角的東大街和東華門外的馬行街還保留了部分。
這部分有東大街和馬行街的甜水巷、榆林巷、青宣坊、乞討市、相國寺、竹竿市、惠和坊、廣福坊等十多個坊市,面積加起來約四五平方公里。
其餘地方基本都已經拆遷,紛紛修建起了高樓大廈。
就剩下的這點古街道坊市還是趙駿堅持才留下來,不然按照那些朝臣們的意見,也該早早拆了纔是。
相比於當年趙駿改革的步履維艱,眼下大宋的朝臣們卻是比他一個激進派還激進。
原因在於搞拆遷和大興土木太能賺錢和迅速搞出政績了。
大宋這些年明裡暗裡撈了太多好處,對外貿易賺得盆滿鉢滿,民間的工廠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工業化的進程速度飛快。
從景佑三年,也就是公元1036年,到如今1063年,僅僅26年時間過去,大宋就煥然一新。
國庫每年的收入都在成倍增長,其中搞拆遷的房地產功不可沒。
汴梁工業化進程最快,各種工廠數不勝數,工廠多了吸引工人,造成人口暴增,如今已經有一千萬人,對於房子的需求極大,拆遷讓財政獲利不少。
比如一個坊市拆遷費只需要花數百萬貫,如果修成樓房的話,可居住面積將大大增加,賣出去能數倍甚至數十倍收回成本。
然而趙駿卻認爲拆遷確實是暴利,但只是短期利潤可觀。長期來看,還是要打造城市文化才行。
因爲唯有讓這座城市保留它的文化底蘊,它的風格特點,讓文化和特點成爲它的城市名片,才能夠讓城市一直迸發勃勃生機。
就好像後世我國首都北平的二環一樣,那些以前留下來的衚衕、四合院以及故宮,讓人體會到明清時期的古韻。
而拆除大量古建築,只會讓這座城市的名片就此消散,變成一座鋼筋水泥鑄造的冰冷森林。
所以趙駿保留了大量美輪美奐的皇宮和一些經典街道坊市,並且對其中的古寺、廟宇、坊市、屋樓進行修繕,讓它們成爲大宋首都的文化底蘊。
結果這就讓那些原住民罵娘。
畢竟還是就像二環那些衚衕跟四合院一樣,有價無市,房子不拆遷,原住民就沒法成爲拆遷戶,老破小的二環衚衕和四合院又沒人買,造成一批住着價值幾千萬甚至上億的房子,生活卻窮得叮噹響的北京原住民。
只是跟後世北京二環原住民比,大宋百姓狂野許多,特別是汴梁百姓,堵宰相們都不帶含糊。
去年下半年聽說政制院駁回了開封府與城市規劃建設部的提議,馬行街跟東大街不少百姓就不樂意了,於是跑去楊察、楊告、蘇渙、陳希亮、趙抃、樑適等宰相府邸鬧事。
最近幾年是趙駿權力達到鼎盛的幾年,公元1056年,范仲淹、晏殊、杜衍、鄭戩、夏竦等人正式卸任,新納入了楊察、楊告、李柬之等人。
到公元1061年,於1051年入院的富弼、文彥博、韓琦、龐籍、曾公亮、宋庠等人也到了十年之期,卸任宰相。
考慮到他們這些人卸任的時候年齡才五十多歲,連六十歲都不到,讓這些經驗豐富、年富力強的政治家退休是朝廷的損失,於是趙駿再次進行改革,對政制院進行縮編和外擴。
所謂縮編就是減少宰相數量,將人數減少到了八人,除了趙駿自己以外,目前就只有楊察、楊告、李柬之以及前年進的蘇渙、陳希亮、趙抃、樑適四人。
外擴就是保留原來的宰相,只是不再擔任宰相職務,而是以政制院參事的名義繼續留在政制院,爲宰相參謀政事,沒有實權。
不過即便沒有實權,可一來以前當過宰相,影響力還在。
二來繼續待在最高權力中心,看似沒有實權,可誰離權力中心最近誰就有權力,因此他們的身份堪比副相。
反正大宋自從政制院成立之後就沒有副相,包括最初的候補同知也只加於一級十六部,令他們職高一級,中間缺的這一層,恰好由退休宰相補上。
如此一來,政制院就由八名宰相,加上包括范仲淹、晏殊、夏竦、賈昌朝、富弼、文彥博等人在內的十名參事組成,形成了一個以趙駿爲中心的龐大政治團體。
這個政治團體雖然內部肯定有小山頭和分歧,比如范仲淹和晏殊由於德高望重,說話非常有分量,一般的宰相都需要向他們請教。
但由於七名宰相有六個是趙駿提拔上來的,剩下的樑適也恭敬順從,因此他的權勢一時無二。
朝堂上未嘗沒有風言風語。
畢竟有大宋百年來,還從沒有過權力這麼大的宰相。
可趙駿功夫做得非常足,他雖然權力大,卻沒有架空過趙禎,反而趙禎權力也空前強大。
不管是任何國家級別場合,從來都是趙禎出席,給足了趙禎顏面和權勢,政制院的存在感跟趙禎比起來,相對少了許多。
只不過趙禎很清楚他不是治理國家的料,所以把這份權力委託給了政制院,因而縱使有些微詞,卻也改變不了如今政制院對整個大宋國家治理的本質。
此刻政制院屋外瓢潑大雨,上個月又是新年假期又是天聖節和元宵節,到了二月份正是汴梁經濟迅猛發展的時候,結果連續四五天暴雨。
屋子裡有幾名宰相按例巡視各部,趙駿坐在主位上,今年48歲的他兩鬢已徹底斑白,面容儒雅氣質不改,卻已有些許老相。
周圍衆人各自就坐,在各自桌案上處理着公文。
大宋帝國日益龐大,人口增長迅速,短短二十六年間,從當初的八千萬左右的人口,一路飆升至如今兩億多人。
並且疆域擴大,讓這個帝國的事務愈加繁忙。
若非趙駿改革政制院,建立一個龐大的政務機構來處理,面對那麼多繁瑣的事情,恐怕根本無法及時反應。
“去年東北又遷徙了三萬戶,這是財政部和戶部拿過來的安置費用清單和遷徙成本清單。”
“從甘州到高昌的鐵路規劃已經做好,這是鐵道部的規劃書。”
“汴河環境治理工程需要的花費比預定的要多,環境部那邊希望申請更多的資金。”
“外交部那邊”
還是和以前一樣,諸多宰相批閱完奏摺之後,就會把事情到趙駿那彙總。
基本就是走個流程。
因爲這些事情本身就是之前已經規劃和考慮好的,也下發意見和通知,剩下的就是交由下面那些部門去運作。
而部門運作過程和遇到的困難還是會交到政制院,缺錢就批錢,缺人就調人,就這麼簡單。
也正是這個機制大大減少了政制院的工作,不然要還是以前政事堂的制度,宰相們就算是累死也難以處理好如此龐大帝國的所有事情。
“知院,今天早上的事”
楊察彙報了他所管轄的事務之後,卻沒有離開,而是苦笑着對趙駿說道:“沒有人敢去知院府門口鬧事,我家卻是遭了殃。”
他這話一出,楊告、陳希亮、蘇渙等人也是大倒苦水。
“是啊知院,這事還是得想想辦法。”
“朝堂素來以公平處之,別的地方都拆遷了,給了拆遷款下去,馬行街和東大街的人沒拆,他們肯定不樂意啊。”
“說到底還是錢的事情,現在朝堂國庫年以十餘億貫計,可錢多花錢的地方也多,少拆幾條街道也是好事。”
“但也不能讓他們這麼鬧下去,現在外面那麼多報社都盯着呢,總不能讓開封府派人把人關起來吧。”
衆人議論紛紛。
這事還真不好處理。
趙駿一意孤行,要保留城市文化和名片,那馬行街和東大街的居民肯定不樂意。
畢竟別人都拆遷發了大財,當年可能也就幾貫最多十幾貫買的房子,短短几十年後就能賣出七八千甚至上萬貫。
這筆錢在內城乃至外城算不得大富大貴,但如果搬到城外去住,那頃刻間就能變成富翁。
所謂腰纏萬貫便是如此。
畢竟大宋的錢幣這些年一直都沒怎麼太貶值,哪怕出臺了紙幣也沒有讓宋幣購買力下降。
原因在於商品經濟十分繁榮,加上大量出口海外,並沒有造成國內商品供過於求的情況,買方市場和賣方市場非常接近平衡。
如此既不會造成通貨膨脹,也不會造成通貨緊縮,宋幣的購買力還是非常堅挺,堪比後世80-90年代的美元。
那個年代的美元信譽多強可見一斑。
因此相比於在內城住着有價無市的房子,還不如把房子賣掉去城外。
就相當於後世把自己一套在北京價值兩千萬的房子賣了,拿着這兩千萬跑到北京郊區去,這些錢放銀行存利息都夠吃一輩子。
更何況眼下汴梁的情況還非常特殊,正處於高速發展和上升階段,有大量城裡的拆遷戶跑到城外去購置鋪面和房產。
外來人口不斷增多,這些鋪面和房產會越值錢,所以馬行街與東大街的居民看到別人發財,心裡肯定不平衡。
“嗯,這個問題確實有待商議,不過保留城市文化和風格的意見我不會變。”
趙駿沉吟了片刻,對蘇渙道:“讓城市建設部那邊統計一下馬行街和東大街有多少商鋪,有多少民居,到時候再拿個方案出來。”
蘇渙說道:“知院的意思是?”
“朝堂可以把他們的房子收購了,但拆遷肯定不行,不然以後城市旅遊都沒地方去,士子踏青,撐着傘難道走在鋼筋水泥大廈裡?那多煞風景。”
趙駿笑道:“泛舟湖上,走在拱橋青石板路,兩岸楊柳,店鋪酒家,招牌林立,那才叫意境,我相信以後這些地方肯定會成爲汴梁最有特點的名片,來旅遊的人會絡繹不絕,只是當地居民比較短視,只看重眼前利益,看不到未來,既然如此,那就由朝堂收購了吧。”
汴梁以前的風景還是非常美的,這一點在《東京夢華錄》以及《清明上河圖》當中多有記載。
什麼小橋流水、古寺寶塔、楊柳堤岸、青樓紅袖應有盡有。
其中尤其以馬行街和東大街爲最。
馬行街之前一直是汴梁的市中心,街道商業最發達的地方,又被稱爲開封東市,人口稠密,經濟非常好。
東大街也不遑多讓,附近有相國寺集市,又靠近汴河,風景秀麗,兩岸楊柳依依。
別說古人,就算是後世人,如果是想出去旅遊放鬆一下心情,跟繁華的高樓大廈市中心比起來,那肯定是希望想去點風景好的地方。
馬行街跟東大街不僅是市中心,還保留了大量古建築以及古香古色的韻味,趙駿相信未來一定會大有市場。
因爲跟後世北京二環定位不同。
北京二環的古建築多是四合院、衚衕一類民居偏多,鋪面較少,自然不好進行商業開發,因而變成歷史遺留問題。
而汴梁這些街道原本就是商業街,鋪面非常多,完全可以進行古城商業化處理。
只是顯然當地居民還是太短視,只想拿到拆遷款發筆橫財,卻不知道以後如果這兩個地方被打造成古城,光在裡面的鋪面收租就得收到手軟。
不過既然他們不願意保留,趙駿也不介意將這些地方收回來,說到底也只是暫時虧本,幾十年後這些地方將大賺特賺。
“到時候安排個國企代爲運營。”
趙駿說道:“而且隨着工業化加深,傳統的手工製造業正在逐步消亡,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還是要保留好,可以對這些手工製造品進行保護,遷入這兩個古街道,以後做小而精的奢侈品,這樣機械製造業就生產大衆普遍用品,主打中低端市場。而手工製造業則主打高端市場,迎合那些富人的奢侈品牌。”
“還是知院想得周道。”
楊告吹捧說道。
“呵呵。”
趙駿笑了笑。
奢侈品可是暴利行業。
工業化後手工製造業肯定會消亡衰退。
還不如早點進行產業佈局,讓傳統手工製造業發光發熱,成爲奢侈品牌代言人,總比將來被西方搶先了強。
正說話間,外面新任的制敕司知司匆匆進來稟報道:“知院,兵部有西南急報。”
“怎麼了?”
“大理的事情塵埃落定了。”
“哦?”
趙駿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
周圍衆人目光瞬間吸引。
“又收歸了一塊國土。”
晏殊走了過來撫須說道。
歷史上他這個時期早就病死了。
不過得益於醫療技術的進步,延長了他的壽命,現在依然能在政制院發光發熱。
趙駿從院裡書架上取來地圖,鋪開在他的知院桌面上。
大家圍攏過來。
就看到這是一塊東亞地圖,在大宋周邊國境內外,有一條線,勾勒出一片精美的樹葉,初看過去,就像是一片秋海棠葉。
這便是趙駿一直以來的夢想——中華秋海棠葉歸於一統。
現在這條線大部分都已經填補,包括東北和外東北,寶島臺灣,內蒙古以及外蒙古部分區域,還有新疆周邊。
眼下收復了雲南部分,就只差後世緬甸部分、青藏高原以及一部分外蒙古地區。
甚至如果算上越朝部分,朝鮮北部地區以及中亞費爾幹盆地,那這片秋海棠葉的面積比清朝時期還要大。
“好好好。”
趙駿高興說道:“不枉我這麼多年努力。”
“雲南是收復了,段氏該如何處置?”
“這次我們名義上是幫助大理叛亂,段氏依舊還存在。”
“簡單,封賞一番,如錢氏一樣,遷入汴梁,做個富家翁吧。反正聽說段氏有不少子弟根本不願意回去,寧願來汴梁佛寺也不想待在大理。”
“那就這麼辦吧。”
趙駿目光在青藏高原上掃視,外蒙古地區其實都好說。
大宋這些年一直在努力修鐵路,從慶曆五年修成的第一條鐵路開始,到如今砸了十餘億貫下去,修了七八萬公里的鐵路里程。
雖然跟後世16萬公里比起來還差了一半,但畢竟僅僅花了十多年的時間,而且修鐵路的技術已經非常成熟。
從北方修鐵路修到大草原上,乃至一路往北繼續探索,修到西伯利亞也並非難事。
唯獨青藏高原的高原環境一直是硬傷。
不然也不會元明時期,青藏高原都只是名義上歸屬中央,實際上還是羈縻統治,到清朝也只是進一步加強控制,而沒有完全實控,真正實控還是新時代。
所以以古代的能力來說,想要真正完全控制青藏高原,在那裡派遣官員,實行中央政令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一點直到現在趙駿也沒有完全把握。
主要是即便是我國對青藏高原的發展也是千禧年後,我國實力和經濟日益強大,才於2006年完成青藏鐵路的修建。
而大宋這邊遠沒有達到後世我國千禧年後的高度,還處於飛速發展期,國內到處都在搞建設搞發展,調集兵馬上青藏高原簡單,想完成建設卻很難。
因此現在拿下青藏高原屬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讓西北軍區入藏吧。”
趙駿沉聲說道:“先打下來再說,治理問題以後慢慢來,我們先摧毀當地的統治階級,再改變當地的底層生態,進行基層治理,等將來國家國力進一步提升,把鐵路修到高原上去,就能完成實際控制。”
打下來再治理,總比任由它自生自滅強。
青藏高原拿下,大宋便正式秋海棠葉歸於一統,外蒙古那邊,也該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