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友定沒什麼反應,官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遲疑的輕聲道。
“不知平章親赴福州,所爲何事?”
作爲元朝僅存的忠良之士,陳友定每年都會定期向大都運送糧食,動輒便是幾十萬石。
福建雖然缺少平原,但人煙稀少,又是一年三熟之地,且得益於屢戰屢勝的陳友定,福建這些年一直遠離戰亂,民間始終保有還算穩定的生產秩序,家家有餘量,戶戶有存銀,當真是元末難得的世外桃源。
對於庇護他們的人,百姓乃至於各鄉紳都表現的非常慷慨,才能讓陳友定源源不斷的給北元輸血。
若非如此,就憑元人將北方大片良田損毀,改爲草場放牧的荒唐行徑,北元內部早就崩潰了。
而這種遂行慣例的“小事”,自然不需要陳友定這位福建最高軍政長官,親自過問。
官員心中有些惶恐,兩腿顫顫,幾不能立。
莫不是我等與西吳暗通款曲的事,被平章知道了?
大勢傾軋,欲尋後路,本就是人之常情。
但福建的官員們都非常清楚,陳友定對這羣“賊寇”,是個什麼態度。
殺!殺!殺!
那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見一個砍一個,殺得稱帝之後的陳友諒都有點發憷這位猛人,寧可千里迢迢的去找朱元璋死磕,也不敢染指就在眼皮子底下的福建。
而那些與“賊寇”私通的官員...
官員絕望的兩眼一閉,正思考着該留下什麼遺言時。
一直閉目沉思的陳友定,終於睜開雙眼,緩緩開口道。
“召集各部軍政官員。”
“三日後,殺西吳使節,以其鮮血,歃血爲盟,捍我大元至最後一刻!”
......
“叔父,咱們這是要回青田老家嗎?”
“叔父,咱們怎麼要在船上休息?”
“叔父...我不會騎馬,能不能給我找個轎伕?”
季秋:“......”
“閉嘴。”
“哦...”
無奈的以手掩面,季秋忽然發現,把劉璉忽悠出來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旅程中,劉璉就像是個好奇寶寶,纏着季秋絮叨個不停。
搞得季秋是不勝其擾,臉上的青春痘都多了好幾顆。
萬幸,這種折磨,終於要結束了。
馬蹄陣陣,忽的止住。
季秋微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福州城。
作爲和西吳接壤的最前線,福州城已經戒嚴,城門緊閉,旌旗林立,滿是肅殺之意。
但從其高聳的城牆,氣派不凡的城門,還是依稀可見“閩中八郡”昔日的繁華。
看着城牆上拈弓搭箭,冷冷注視着自己的衛兵們。
劉璉頓時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叔父...”
說好的見世面呢!
“大侄兒,叔父沒騙你吧?”
“這場面,是不是第一次見?”
被箭矢所指,季秋絲毫不顯慌亂,依舊對着劉璉調笑道。
“來,聽叔父的...”
一番耳語過後,劉璉畏畏縮縮的看着季秋,迴應他的,是一個充滿鼓勵的眼神。
“呼...”
“煩請通報一聲!”
“西吳使節,求見國安公!”
大聲喊出這幾句話語,劉璉瞬間脫力,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大汗淋漓。
若非季秋攙扶,怕是當場就要摔下馬。
“吱吱...”
片刻後,伴隨着鉸鏈聲的響起,巍峨的福州城門緩緩開啓,露出了城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影。
無論文臣還是武將,都是斂容肅穆,不發一言。
爲首之人,正是身着北元官服的陳友定。
在陳友定極具壓迫感的步伐帶領下,閩中八郡的大小文武官員,自城門內慢慢走出。
季秋見狀,率先下馬,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刺溜。”
劉璉一個沒站穩,腳下打了個滑。
倒不是劉璉不善騎術,久乘無力。
而是因爲對面這羣人的眼神,看的劉璉兩腿發軟。
那是冷漠的眼神,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更是憐憫的眼神。
似乎在他們眼中,季秋三人,就和路邊的花花草草一樣,不值得關注。
事實上,除了季秋等人,整座福州城都已經知道,陳友定要殺西吳使節祭旗。
在福建,陳友定可謂是一言九鼎,威望極高,沒人有能力,也不敢更改陳友定做出的決定。
是以在福建官員眼中,季秋幾個,跟死人沒有區別。
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季秋等人好一會,陳友定上前兩步,主動來到劉璉面前,平靜的開口道。
“你就是賊吳使節?”
陳友定說是北元官員,實際上就是福建的土皇帝,縱使語氣平靜,也自有不可揣測的梟雄威嚴。
劉璉這還是第一次,直觀面對這種自屍山血海中建立起的氣勢,一時間瞠目結舌,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我...”
“叔父啊!”
“俺可算見到你了!”
呆呆的轉過頭,劉璉十分費解的死死盯着季秋。
叔...叔父?
叔父這是在叫誰?
就連一直面沉如水的陳友定,也被季秋這一聲“叔父”,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這小子特麼誰啊?
在季秋出聲之前,陳友定一直以爲崔興是隨行的侍衛,季秋不過是個書童僕役之類的貨色。
反倒是衣冠楚楚的劉璉,看起來纔像是此行的正主。
結果他這一聲沒頭沒腦的叔父...
陳友定起於寒微,大小百餘戰,自恃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可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啊?
不顧周圍人驚愕的目光,季秋上前一步,直接拉住陳友定的手,熱情道。
“可算讓我見到叔父了!”
“這一路上可累死我了!”
“大侄兒,別愣着,趕緊把給叔父準備的禮物拿出來。”
對着呆若木雞的劉璉吩咐了一聲,季秋這纔看向一臉懵逼的陳友定,略帶歉意的開口道。
“叔父,來時匆忙,也不知道叔父喜歡什麼,便隨便準備了些尋常禮物。”
“叔父可莫要嫌棄啊。”
好了。
陳友定現在可以確認了。
眼前這個不知來路的小子,確實是在喊自己叔父...
有那麼一瞬間,陳友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難不成真有我不知道的子侄輩,今日找上門來了?
正當陳友定仔細回憶着季秋的樣貌,看起來像是那位家中手足時。
季秋忽然暴起,對着拎起禮盒,笨手笨腳趕來的劉璉就是一個大逼鬥,恨鐵不成鋼的怒斥道!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禮數都沒有!”
“叫叔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