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信國公府的馬車,那是謝氏出行?”
楊憲看着信國公府的馬車緩緩駛過,正追着馬車的聲影,此時好巧不巧,馬車的簾子拉開。
謝氏卻是剛好與楊憲四目相對。
楊憲趕緊朝着馬車行了個禮,謝氏讓人停下馬車。
“見過楊大人!”
“原來是國公夫人,楊某見過夫人!”
因爲意外,謝氏不得不跟楊憲打招呼,她與楊憲算不得相熟,但也見過。
徐達在朝中雖然不持立場,但天然站在淮西這邊,政治光譜和楊憲並不相同。
楊憲自然也明白,不說謝氏一個婦道人家,就是他跟徐達在此,也聊不出什麼感情來。
他隨口一問:
“夫人這這是出行呀?”
謝氏表情閃躲,回:
“嗯,去城外寺院求求平安……”
“原來如此,那就不打擾夫人!”
簡單的對話之後,謝氏放下簾子,馬車緩緩遠行。
楊憲追着車遠去,卻讓身邊的僕人跟着。
“去那個方向,出城,恐怕是去那清心觀了……”
當過御史,進過檢校,楊憲對於謝氏剛纔的表情頗爲在意,就讓手下跟過去。
馬車上。
不只有謝氏,還有徐家丫頭姐弟。
徐妙雲顯得不情不願,徐允恭神情興奮。
謝氏看了姐弟倆一眼,囑咐道:
“咱們這是去求藥,你們等下見到人家小道長,記得恭敬一點!”
徐家丫頭回:
“娘,知道了!”
“嗯,上次見到這位道長,卻不曾想到他還是神醫,你爹身上的背疽,上次陛下賜過一次藥倒是好了許多!
只是戰爭勞頓,他的病又反覆了!
一想到老爺在前方打着戰,卻還要忍受病苦,你娘我就難受!“
謝氏抹了抹眼淚,徐丫頭趕緊去安慰孃親。
“娘,可是那藥三金一份,我們家也買不起多少?”
她們此行,正是去清心觀求藥。
自從張異救活孔克堅之後,他神醫的人設已成。
至少在應天官員這個階層中,張異的名聲不小,尤其是蕭九賢離開京城回鄉之前,對張異讚不絕口。
他名聲是有了,卻因爲得罪楊憲的事,也少有人去清心觀打擾他。
楊憲的心眼小,在他成爲右相沒多久就已經傳遍應天。
除非救命,爲了一副藥去得罪宰相的事,自然沒人做。
而且就算他們不顧及楊憲,三金一份的藥物,許多官員買不起,
能買得起的,也怕皇帝知道他買得起。
因爲各種因素,張異從孔府事後,卻沒有人真上門求過藥。
直到此時,信國公府成爲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謝氏心疼丈夫,徐達的地位也足夠讓徐府無視楊憲這個威脅。
加上徐府和張異早有交集,這些因素結合起來,纔有了這次求藥之行。
謝氏催促馬車快點,此時天色已經不早。
等到他們來到清心觀,卻首先看到工部之人熱火朝天干活的畫面。
工部自從因張異攪動風雨,被皇帝殺了大半之後,張異家的道觀再也無人敢耽擱工程,直接派來許多工匠來造房子。
甚至,單安仁怕那位小道爺又搞出什麼幺蛾子,還親自派人過來巡視工地。
所以戶部的官員看到一輛馬車停下,忍不住多看兩眼。
只是看到馬車邊上的兵,他們吃了一驚。
這不是信國公府的馬車嗎?
作爲如今皇帝尚未封賞功臣,大明唯一的國公徐達家的來訪,這些官員紛紛側目。
明日,國公府夫人拜訪道觀的事,想必會成爲應天府茶餘飯後的趣事。
謝氏,徐家姐弟下車。
那位工部的官員趕緊小跑過來,給謝氏行禮。
“大人客氣了,我不過是一個婦人,當不得朝廷命官的大禮!”
謝氏絲毫不拿國公夫人的架子,給對方回了一個禮。
“這就是那座名動應天的藥園子?”
謝夫人嘴碎的毛病,卻忍不住打聽遠處正在進行的工程。
工部的官員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名動應天】的代價,是他諸多同僚的性命換的,其中幾位現在還掛在城牆上呢。
他趕緊低頭道:
“正是那座藥園子!”
“果然是神醫……”
謝氏言不由衷的讚了一句,轉身向道觀走去。
道觀中,鄧仲修早就注意到謝夫人等人的動靜。
“夫人這是來燒香求籤?”
小鄧跑過去,接待謝氏,謝氏回答:
“請幫忙通報一聲貴觀主,就說是信國公府故人拜訪!”
聽說去是找師弟的,鄧仲修趕緊領着謝氏一家往後院走。
她們還沒走遠,就隱約聽見讀書聲。
讀書的人並非張異,而是稚嫩的女聲。
徐家丫頭聞這聲音,眼睛一亮。
哪怕是城裡的大臣和功臣家裡,肯讓女兒讀書的人也沒有幾家。
當初徐達給她找老師,謝氏還抱怨過幾句。
可想而知女子讀書的人之少。
可是這道觀中,居然有個女孩子讀書,徐家丫頭還沒跟她見面,就有幾分天然的親切感。
且,那小女孩讀的並非聖賢書,而是一些奇怪的內容。
“師弟,信國公夫人來訪!”
張異正在教小孟瑤讀書,鄧仲修通報讓他一愣。
信國公,那不是徐達家的人嗎?
好好的國公夫人找他幹嘛?
他見過謝氏一面,那位夫人給他留下的印象還不錯。
張異趕緊說:
“那請國公夫人進來呀!”
鄧仲修得他允許,去牆外迎接謝氏母子。
“小地主老爺,國公夫人很厲害嗎?”
孟瑤放下書,好奇詢問張異。
自從老孟的事之後,張異不管出於同情還是其他,聘用李氏這件事就變得順理成章。
接觸李氏和他的閨女小孟瑤之後,他也挺喜歡這對知書達理的母女。
尤其是小孟瑤,又好看,又乖巧,張異自然會多親近。
他不缺吃食,也經常給小孟瑤投喂,補充了足夠營養的小孟瑤,變得越發好看。
在張異教導李氏未來如管理水稻的知識中,他發現孟瑤的學習能力不錯。
乾脆將孟瑤接到道觀中,教她知識。
二人相處早就如兄妹一般,張異也十分疼愛這個妹妹一般的女孩。
他溫和回答:
“國公厲不厲害不知道,信國公徐達,乃是我大明軍方第一人!
這是爲我大明開疆拓土,驅逐韃虜的大英雄!”
孟瑤聞言,眼中全是崇拜之色:
“孃親說過,蒙古人都是壞人……,陛下是好人……打蒙古人的人,也是好人……”
徐家母子被鄧仲修引進來,剛好聽到兄妹二人的對話。
謝氏登時對張異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多謝小道長謬讚,我代我家老爺謝過!”
她朝着張異行禮,徐家丫頭和徐允恭有樣學樣。
“夫人客氣了!”
張異趕緊站起來,回禮。
謝氏道:
“應當的,道長救我孩兒兩次,上次匆忙,還沒來得及謝過道長!
今日又有事求上門來,卻是十分慚愧!
想不到道長對我夫君評價如此之高,可這軍中第一人的稱呼,我萬萬不敢替夫君接受……”
張異笑而不語,他理解徐夫人的顧忌。
常遇春此時還沒死,徐達和常遇春之間的軍中第一人的討論就不會平息!
謝氏這個人,在野史上有嘴碎的毛病。
可她在婦德之上,卻沒有太多讓人詬病的地方。
她養出來的子女,除了皇后徐氏之外,無論是徐允恭還是後來的兒子女兒,都是可圈可點的!
可不像藍氏,那可太跋扈了。
張異這話要是傳到藍氏耳中,大概又要被記恨一下。
上次他拒絕藍氏之後,雖然常氏與他關係不錯,可跟常府的交情卻淡了不少。
“師兄,請奉茶!
夫人,去裡邊坐吧!”
冬天馬上就要到了,如今糧食也收割了!
坐在院子裡已經不太合適,張異乾脆從不大的道觀中,整理出一間會客的房間!
徐家母子點頭,進入其中。
剛進門,徐家丫頭就被一個鋼鐵做成的爐子給吸引注意力。
屋子裡的溫度,明顯比外邊暖和不少。
而讓整個屋子暖和的原因,就是角落的爐子。
徐家丫頭的目光,吸引了同是女孩子的孟瑤的注意力。
“姐姐,這是地主老爺做的爐子,很暖和對不對?”
鋼鐵做成的爐子,確實很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徐家丫頭帶着弟弟,一起跑到爐子之前。
謝氏板着臉:
“注意禮節!”
徐家姐弟才驚覺自己的行爲有點不禮貌,正要說什麼?
張異走過去,主動講解這爐子的原理,爲徐家兄妹解圍。
“這是你做的?”
爐子這種東西,其實古代不少。
可是用鋼鐵做成的爐子,確實很少見1
張異設計的方案,自然是後世改良過的火爐。
比起這個時代的爐子,優化的地方還是不少的!
而且直接將火爐擺進來的做法,相對而言比較新奇。
徐妙雲很快忘記她和張異的恩怨,好奇的詢問起來。
“嗯,其實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做個蒸汽爐出來,不過那個東西明年再說吧,今年就先湊合!”
“娘,我想要!”
徐允恭項目壞了,去纏着自己的孃親。
只是見到謝氏的眼神,他又慫了。
謝氏對張異這個小爐子也很是喜歡:
“小道長,這爐子是你自己做的?”
“嗯,整天鼓搗煉丹,從煉丹爐中找到一些靈感!”
“道長真是天才!”
事實上,謝氏對這個爐子也很喜歡,它看着不大,卻能讓屋子的溫度提上不少。
如果在冬天的時候,有一個這樣的爐子放在房間裡,想必是極好的。
張異笑笑:
“夫人若是喜歡,可以跟貧道定做一個,我收您個成本價,三十兩銀子大概可以做好!”
謝氏咋舌,三十兩銀子?
她知道張異的爐子肯定不便宜,卻也沒想到這麼貴。
謝氏搖頭苦笑:
“小道長,我可買不起你這爐子?
別看我國公府一年也有一千幾百兩銀子入賬,但要養着一大家子,確實困難……”
張異呵呵笑,他也明白國公府的難處。
老朱給工資一向摳門,其實如果是現在的話他們還能過得去。
等到後邊用大明寶鈔發工資,那纔是官員們的噩夢。
但這些事與他無關,張異請謝氏過去落座。
謝氏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我聽聞道長手裡有種神藥,能起死回生!
我仰慕道長的醫術,其實早就想過來看看!
前些日子,我夫君來信,說是他的老毛病犯了!
妾身心疼老爺在前線爲國征戰,卻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所以我想過來詢問一下,道長是否有能治療背疽的藥物?
如果有,我想替我家老爺求一些藥!”
背疽,那不是徐達的老毛病蜂窩性組織炎嗎?
但凡知道徐達這個人,也一定知道徐達這個毛病。
蜂窩性組織炎,就算放在後世也是個麻煩的病。
抗生素確實有效,可不等於抗生素就一定能根治。
總而言之,能不能好看人,也看命。
“背疽呀,我手裡的藥倒是有效,可是如果沒有大劑量的使用和調養,這病不一定能好!
徐將軍常年出征在外,恐怕……”
謝氏只聽說有效,已經喜笑顏開。
“小道長,若能解我家老爺一時之苦,我就心滿意足!
您看,這裡是一百兩銀子……”
謝氏咬咬牙,從袖口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張異。
一百兩銀子,對於國公府而言,也不是什麼小數目。
張異若有所思。
他的大蒜素,對外賣是三金一瓶。
一兩金子,按照朝廷的規定是能換四兩銀子。
可亂世黃金,雖然如今天下已經太平,但黃金的真正價值根本不止四兩,所以大傢伙交易的時候,默認是十兩銀子。
也就是謝氏想要買自己十瓶大蒜素?
“不知道夠不夠?”
謝氏有些緊張地看着張異,生怕他拒絕自己。
既然是神藥,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醫生這種職業,一旦被稱爲神醫,
多少有些特權,哪怕你是王宮貴胄,該求到人家前邊的時候,也要看人臉色。
張異笑道:
“這冬天到了,我製藥的成本比以前高了不少!”
他這話倒是實話實說,古人物流不發達,大蒜這種東西量也不大,流通量也少。
冬天一來,想在市場上買到大蒜就更難了。
張異目前留下來過冬的蒜其實所剩不多,製藥的材料也少了。
如果有人秋冬來找他求藥,他肯定賣不了多少。
畢竟,他研究出大蒜素最初的想法,就是給自己保命。
謝氏一聽,頓時露出失望之色。
“不過,能幫到徐將軍,小道還是樂意的!”
謝氏的心情,隨着張異的話語上下起落。
“不過,小道有個請求,還望夫人答應!”
“什麼要求?”
“我有個叔叔一直在走應天府的門路,夫人如果方便,可以照顧一下!”
張異提出自己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