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異這小子，聖眷正隆！”
夜深，人靜。
胡惟庸的書房中，卻還有燭火通明。
火光印在窗上，射出兩道人影。
而書房之內，胡惟庸和凌說對視而坐。
聽聞胡惟庸的感慨，凌說就知道這位宰相心裡還是不甘心。
他賠笑：
“胡相，您何苦……”
胡惟庸沒有理會他的勸誡，如果仇恨能放得下，他也不是胡惟庸了。
人說別人容易，自己要過自己的心魔關何其難？
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的仇恨，終歸是沒有機會報復。
那還不如將自己的態度隱藏起來，等待時機。
他轉移話題，道：
“凌大人，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凌說不知道他問的是自己的身體，還是自己的處境，或者兩者都有。
他躬身道：
“多謝胡相關心，我身體沒事了，陛下那邊，至少暫時也穩住了！
自從我舍了部分權柄，毛驤也不好再刁難我！
胡相的法子是對的，若是我示弱，毛驤再咄咄逼人，他就是問題的製造者。
不過他拿走我許多權柄，我終是不甘心。
那些向着我的老兄弟，也被毛驤有意無意排擠……
最近好多兄弟都跟我抱怨，一想到我沒照顧好他們，我就難過……”
凌說的話，半真半假。
但胡惟庸姑且一聽。
自從上次收了自己的金子之後，凌說與他等於相互交了投名狀。
凌說驚訝於他在貪污，錦衣衛居然不知道任何消息。
而胡惟庸通過那些金子，成功將凌說拉下水。
自從拉攏凌說之後，胡惟庸做許多事，變得不再束手束腳。
錦衣衛監視百官的活還在凌說手中。
只要凌說和他配合好，他們就可以讓朱元璋成爲瞎子。
“凌大人，兄弟們苦，你這個老大哥怎麼能不表示表示？
回頭我讓人送點東西給你，你好好拉攏他們……”
凌說聞言，趕緊站起來，但他的屁股還沒好利索，又是倒吸一口氣。
自從胡惟庸朝他攤牌之後，他發現自己越發看不透這位胡相。
貪污這種事，凌說並不意外。
就朱元璋給的俸祿，也許可以滿足一些底層官員的體面，但對於朝中大員而言，那是遠遠不夠。
他也理解胡惟庸拉攏自己的，是希望他做的事，自己能夠替他遮掩。
反正已經跟胡惟庸一條船，這點凌說也不在意。
可是胡惟庸給錢讓自己拉攏自己的老兄弟，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動作。
只拉攏自己，和拉攏許多錦衣衛，有本質上的區別。
這可是抄家滅族的行爲，如果消息傳出去一點，朱元璋知道錦衣衛的人被外人染指，肯定會大開殺戒。
“這個……”
凌說在猶豫要不要接過胡惟庸的錢，但想起最近的經歷，他咬牙將錢拿過來。
胡惟庸十分滿意，只要對方肯拿他錢，就好辦、
“以後胡相要是想打聽什麼情報，可以跟我們說！
尤其是宮中陛下的心情和動態，雖然我如今不太受陛下的待見，但知道這些事還是可以的……”
胡惟庸聞言，心中竊喜，但他還是忍住。
“這些事，凌大人方便就說，不方便就算了！
不過胡某倒是有件事，可以找伱打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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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錦衣衛也有人在北境，你們真的不知道關於常茂的消息？”
凌說皺眉：
“胡大人，您問這個做什麼？”
他眼神有些閃躲，卻逃不過胡惟庸的目光。
見這位宰相大人死死盯着自己，凌說想了想，咬牙道：
“胡大人，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但你最好別用這件事攪風雨！
若是真因此出了事，不但我們錦衣衛的人要遭殃，還會牽連許多人……”
胡惟庸聞言，忍不住坐直了。
“本相知道分寸，凌大人請說！”
“常茂的死您也別去查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就是張異殺的……”
胡惟庸聞言，臉色大變。
藍玉一直在懷疑張異殺了常茂，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證據……
他自己雖然想問凌說，但心裡對張異是不是兇手，其實也是半信半疑。
可當凌說真正確認，是張異殺人的時候，胡惟庸的心也劇烈跳動起來。
他說不清楚是興奮，還是其他……
只是凌說接下來的話，卻如一盆冷水潑下：
“可人是張異殺的，屍體卻是陛下親手幫他處置的……”
張異殺人，皇帝埋屍？
胡惟庸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足以形容。
凌說飛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是常茂那小子想殺張異，將人騙到自己的船上，可是他無能，讓張異給跑了……
這小子靠着身上的火器，愣是反殺了常茂！
而陛下當時正在巡查江南，好死不死就露宿野外，他聽了動靜，找到張異，並幫他處理了後事……
不然胡相以爲，就張異一個人，他怎麼能斷掉所有手尾？
這可是我們錦衣衛在處理後事……”
凌說見胡惟庸沉默，繼續道：
“所以胡相想要用常茂來打擊張異，我勸您省省，當陛下幫張異藏屍，就代表陛下已經參與這件事！
你若曝光，陛下如何自處？
他難道還能自打嘴巴，去處置張異？
而且當初陛下已經下了死命令，此事不能對外說！
當時保護陛下的錦衣衛，也僅有一些人知道這些事，其中一個人，正是我的兄弟！
他去年重病身亡之前，才悄悄告訴我！
可我跟毛驤是什麼矛盾？但此事我絲毫不敢拿出來陷害毛驤……
這件事，您就是知道了，也只能閉嘴！
不然陛下的怒火牽連起來，錦衣衛也要被血洗！”
凌說提起這個可能，臉上依然有驚悸之色。
胡惟庸沉默，凌說的話他也明白。
朱元璋既然給錦衣衛下了封口令，如果這件事依然傳出去，就證明皇帝最爲依賴的錦衣衛出現了問題，朱元璋肯定會第一時間血洗錦衣衛。
無論是毛驤，還是其他人，都要死。
換成以前，站在胡惟庸的立場，他肯定不介意會掀起這樣的波瀾。
只是如今，錦衣衛在他眼中，似乎也多了一份利用價值。
“凌大人放心，胡某肯定不會讓凌大人難做！
且，胡某雖然對張異有恨意，但既然這件事掰不倒他……
本相也不希望會成爲陛下傾瀉怒火的對象……”
凌說聽胡惟庸這麼說，他才放心下來。
“胡相，那位真人……算了，我也不勸您了，如果以後有他的消息，我會給胡相您說……”
胡惟庸起身，朝着凌說行了一個大禮。
凌說開門，由僕人帶着，悄悄離開胡府。
“大人，您讓我準備的金子，我都給他了，他一開始拒絕，不過很快就接受了……”
“接受了就好，我胡某的金子可不好接，以後，咱們不給，他也會主動來索取的……”
胡惟庸臉上，滿是不屑之意：
“皇上這個人，雖然英明，卻看不透人心。
他給了錦衣衛滔天的權力，卻不給他們足夠的財富。
難道真的指望，人人都是聖人不成？
皇上自己不是，卻希望別人都是……
可這人吶，一旦下了水，他就回不了頭了……”
“是呀，如果奴才有錦衣衛的權柄，卻整天守着清廉，這事遲早逼着人出問題……”
“以後，你每個月都給凌說送點錢，將他牢牢綁定在咱們的船上！
有了他，本相行事就方便一些了，你通知塗節……”
胡惟庸細細吩咐下人，確定他已經記住自己的囑咐之後，才心滿意足。
……
“國師大人！”
張異結束了國祭，第一時間回了春秋觀。
今日的報社，顯得十分忙碌。
大明國祭，報社決定臨時加一期。
這份報紙還沒出，日月報社的分銷商，早就下了超過十萬份的定金。
他回來的時候，恰巧遇見了正在忙碌的徐家丫頭。
她一句國師大人，整的張異笑起來。
他見四下無人，將徐家丫頭拉到自己身邊。
“來，給本國師大人當爐鼎……”
徐家丫頭可沒聽懂來自於後世仙俠小說的梗，但她見張異怪笑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沒有憋什麼好屁。
“最近一期報紙，可一定要辦好了！
這波輿論的導向，對於凝聚民心十分重要。
陛下肯定會盯緊了……”
“你放心吧，咱們報社已經不是三年前了，大家早就熟能生巧……”
三年前的日月報社，大概還需要張異去引導。
可如今，專職的編輯早就被培養出來。
其中，孟瑤在文字方面似乎很得心應手，她也逐漸擔起了負責報社內容的工作。
“行，報社能正常運轉，貧道離開也就放心了……”
“你要回龍虎山？”
徐家丫頭馬上猜出張異的心思。
張異點頭道：
“也多年沒回家了，今日陛下似乎暗示我什麼？
我有些擔心家裡，想要回去看看！
上次貧道說想帶你一起回家，不知道你可願意？”
徐家丫頭登時羞紅了臉。
未過門的媳婦，卻去往夫君家裡，似乎不妥。
換成孟瑤，大概已經扭扭捏捏要拒絕。
只是徐家丫頭感受到張異眼中的一絲擔憂，卻是緊緊握住張異的手，點頭。
“回頭我去你家，跟丈母孃說一聲……”
張異跟徐家丫頭交代好，轉身去了春秋學院那邊。
他伴着學生們背書的聲音，一路走進學院後邊的高樓。
“吳師兄，那些藥物研究，有什麼進展？”
張異進去之後，直接找到吳葆和。
“師弟，青黴素的產量和去雜的工作，幾乎沒有什麼進展，太難了……”
吳葆和見張異提起，忍不住抱怨起來。
張異無聲點頭，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青黴素是最好的廣譜抗生素之一，如果能成功研究出來，自然是好。
可這玩意製作容易，提純太難。
就算張異知道正確的方法，但奈何現在的科技樹沒點出來，很多東西其實挺難。
不過他相信，有自己點明瞭前方的路，這些藥物遲早會提取出來的。
至少，不會跟西方一樣，經歷百年的變遷，才逐漸完成科技樹的攀爬。
“不過，你說的阿司匹林倒是有不錯的進展……
至於青蒿素，大概已經接近成功！”
相比起藥物的舉步維艱，關於機械方面，倒是進展順利。
手工機牀的出現，讓許多零件的製作有了可能。
而且配合這些工具，學院中的工匠在手搓其他零件的時候，也容易了許多。
張異彷彿已經看到了蒸汽機成功的雛形。
一旦蒸汽機出現，大明的工業化肯定會再上一層樓。
動力解決了。
工業化的產能，會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發展。
“師兄，師弟我要回山一趟，今年就靠你了……
等我年後回來，我會讓姚廣孝安排學院遷徙的事！
不過咱們的研究院，暫時遷徙不得！
這蒸汽機的研究，一定要抓緊！”
吳葆和聞言點頭。
“等蒸汽機研究出來，我跟皇帝給您討要一個真人的名號！”
“多謝師弟！”
吳葆和聞言大喜，真人這種名號，雖然只是個虛名。
可是對於一個道士而言，卻是莫大的認可。
他們這些人跟着張異，這些年在經濟利益上，早就已經衣食無憂，甚至十分富裕。
可是對於古人最爲重視的虛名，卻還差了一些。
誰不希望揚名立萬？
張異確實能給吳葆和他們所需要的一切的東西。
吳葆和點頭，認真謝過張異。
將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好，張異就開始忙着準備回家的事宜。
他這次回去，已經是準備明年再過來。
只有交接工作的時候，張異才不知不覺發現，他已經和太多的人有牽連。
或者說，太多人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綁定在自己身上。
本來只是準備當個見證歷史的看客，如今的變化，又是讓他一陣唏噓。
第三日。
準備好一切的張異，終於邀請徐家丫頭，一起前往龍虎山。 當然，徐家丫頭是以採訪的名義，跟着張異一起同行。
觀音奴和孟瑤雖然羨慕，可京城不能沒有人去打理，她們只能留下來。
張異離開的時候，朱元璋還讓錦衣衛帶着一行人，陪他一起走。
這讓許多有心人，十分失望。
“陛下對他，可是真的上心呀！”
胡惟庸聽着凌說的報告，忍不住感慨。
“胡相，這天下希望張真人死的人，大概可不僅僅是您……”
凌說一句話，意味深長。
雖然天下已經太平了，但並不等於大明的所有土地，也是太平的。
荒郊野嶺，山賊出沒。
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而這些意外的背後，又會不會是有人主導？
張異成爲國師，可以說是踩着文官集團的利益上去的。
南方的地主士紳們，大概比胡惟庸，更希望他死……
胡惟庸聞言笑笑，不置可否。
“凌大人，本相對虎穴中研究的東西，也挺有興趣……”
“胡大人！”
凌說神色大變。
……
龍虎山，
張異和徐家丫頭到山下的時候，天空正好飄着細細的雪花。
雪將整座山染成銀霜，反而更加凸顯整座山的輪廓。
“好美！”
徐家丫頭掀開車簾子，望着眼前的白雪皚皚。
她自小生活在應天府，少有出去外邊的經歷，面對道教的名山，滿是新鮮感。
“真人，徐家小姐！”
山下，早就有人在等着張異歸來。
張異先下的車，然後拉着徐家丫頭下車。
“我等，見過國師！”
迎接張異的龍虎山師兄弟，臉上全是興奮之色。
張異得了國師之位，對於整個龍虎山而言，也是值得讓人高興的事。
“去去去，自家師兄弟，別搞得這麼噁心！”
在山上的三年時間，張異早就從被人孤立的混世魔王，變成受人尊重的世家子。
他的動作，惹得這些小道士發笑。
“師兄，您跟我上山吧，還有徐家小姐……”
“走吧！”
張異也不避諱着人，拉着徐家丫頭，緩緩上山。
“哥……”
山路上到一半，張宇清帶着兩個弟弟，一路朝着張異跑來。
“宇清，你也長大不少！
還有海鵬、勝佑……”
徐家丫頭站在後邊，看着張異和弟弟們打成一片的樣子，十分好奇。
這些人，也是她未來的親人。
“爹孃和大哥都在山上等着您呢……”
張宇清給張異說完話，又帶着兩個弟弟鄭重其事：
“嫂子！”
一聲嫂子，把徐家丫頭說得臉色秀紅不已。
她無聲點頭，回了個禮，卻沒有矯情地去澄清自己還沒過門的情況。
她的落落大方，也讓張宇清幾兄弟有了好感。
“哥，咱們比賽看誰先上山！”
張海鵬是後邊出生的弟弟，但和不常在山上的張異卻十分親密。
他一溜煙朝着山上跑，張異回頭看了徐家丫頭一眼。
徐妙雲微笑點頭，張異哈哈一笑。
他大聲說：
“等等我……”
然後，大明新晉的國師大人，飛速朝着山頂飛奔。
張海鵬哪裡跑的過他，不一會就被張異給追上了，不過張異就吊着他，也不拉遠距離。
“可惡！”
感覺被挑釁的張海鵬，使出吃奶的勁再跑。
哈哈哈哈！
路上的師兄弟們，笑了起來。
徐家丫頭莞爾，張異就是如此，他總能不經意中去感染其他人。
至少，龍虎山上的氛圍，比她想象中還要好一些。
至少自己嫁過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委屈？
“徐小姐，咱們也加快腳步吧！”
留在半山腰的道人，對徐家丫頭說道。
她點頭，繼續往山上走。
山路陡峭，雖然徐家丫頭平時也會練武鍛鍊，但畢竟體力不如張異，她走到快上山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
“來！”
張異的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你沒跟海鵬一起跑？”
“他已經被我打敗了！”
張異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卻溫和地笑道：
“你跟我一起來的，怎麼能丟下你？
接下來的下半輩子，咱們還要一起走下去呢？”
這種不經意的情話，卻分外暖人心。
徐家丫頭聞言，臉頰微紅。
她伸手，和張異握在一起。其他師兄弟們笑笑，故意遠離二人。
張異和徐家丫頭兩個人，相互扶持着，終於走到了道觀所在。
“爹，娘！”
張異第一眼就見到了老張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趕緊喊了一句。
張正常見到張異，自然而然地笑起來：
“老夫見過國師……”
“爹，您怎麼也來這套！”
張異走過去，握住老張的手，他的心卻又沉下去。
老張整個人好似清減了不少。
身體狀態，很差很差……
能夠讓皇帝提點自己回來看看父親，朱元璋多少也該知道點什麼？
張異不動聲色，並沒有露出異常。
一開始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問過父母之後，張異和張宇初抱在一起。
如今的張宇初，已經結婚生子。
大概和他原來的命運有些許不同，結婚後的張宇初，整個人都沉穩下來，逐漸有了一些天師的氣度。
張異心想，傳說中那個紈絝天師，大概不會出現了吧？
又跟自己的弟弟妹妹們聊過天。
老張此時已經走過去，跟徐家丫頭說完話。
徐妙雲是他們家未過門的媳婦，也是國公之女，容不得他們怠慢。
“走，進去吧！”
張正常帶着張異往裡走，徐家丫頭和張母也自然而然聊起了天。
張正常今日顯得很興奮，開始給徐家丫頭介紹龍虎山的歷史。
不過比起虛渺的神仙，徐家丫頭跟張異一眼，明顯更關心的龍虎山的產業。
當年張異帶走了龍虎山大半的研究團隊，但龍虎山上的研究，依然也沒有落下！
“這裡更像一座工廠……”
徐家丫頭悄悄對張異說道。
“這不是挺好的嘛，求仙求的是未來，而這些，求的是當下……”
張異朝着徐家丫頭眨眨眼，徐妙雲無聲點頭。
未來兒媳婦來訪，張家人肯定要好好招待。
等落座閒聊之後，張家人拿出最好的東西，給她接風洗塵。
一切都辦好之後，張母將一個祖傳的鐲子交給徐妙雲。
兩個人的婚事，也就差不多定下來了。
老張顯得十分興奮，畢竟張異從他不待見的小魔頭，到如今成爲龍虎山上的中流砥柱，再到成家立業。
他時不時咳嗽，卻還是忍住。
張異將一切盡收眼底，卻沒有多說什麼？
等到夜深人靜，徐家丫頭被張夫人拉到內院去聊天。
父子二人，這纔對視而坐。
張異見老張咳嗽，主動抓過他的手，爲他診脈。
根據卦象，張異的臉色也逐漸凝重起來。
中醫有許多不完美的地方，可是在醫療器械缺乏的時代，中醫卻又是非常厲害的手段。
張異對醫學的理解，來自於蕭九賢。
而他在這方面的造詣，也早就不是當初剛學醫的時候可比。
“是不是不好？”
張正常似乎有所遇見，張異正想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老張笑道：
“你們是我的兒子，老大偷偷給你寫信我知道，蕭先生特意路過龍虎山，爲我看病，貧道也知道！
貧道雖然不如你，但好歹也長了這麼多歲……
若是連這點人情世故都看不透，貧道也白活幾十歲……”
張異默然，他發現自己終歸還是小看了自己的老爹。
在過去的時光中，但仔細回想，他畢竟是當了幾十年天師，且經歷亂世，精準投資當今天子的人。
老朱雖然不待見佛道二門，多了張家的天師位。
但捫心自問，除了這些，老張家的富貴朱元璋還是能保證的。
張正常見他不說話，呵呵笑：
“你能窺見未來，那你應該能窺見貧道的結局？
貧道想起以前你暗示過我，別沒事煉丹！
這些問題，不會是因爲煉丹引起的吧？”
張異搖搖頭，卻不知道說什麼？
張正常是怎麼死的，歷史上並沒有明確的記載。
就算有些美化，也不見得是真的……
39歲死亡，不管怎麼說，都肯定是不正常的，病死，就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而此時，張異也找到了這個原因，但自己卻無能爲力。
想到此處，張異的眼睛佈滿血絲，人也悲傷起來。
如果能能騙得過，他自然是要騙人的。
可既然騙不過，他也不想去侮辱父親的智商。
“說吧，貧道還有幾年？”
“兩年！”
張異深吸一口氣，老師說出答案。
“兩年啊，比貧道想象中要多一些！”
老張笑道：“難怪你以前一直說你哥哥會學壞，是貧道沒有時間去引導他……
貧道明白了，如果以後……
你哥哥就靠你了！”
張正常的平靜，讓張異十分難受。
他被人稱爲小神仙，但其實真正面對生死的大恐怖的時候，他的父親表現纔是修行人真正看破生死的豁達。
“如果他做的不好，你就取而代之吧！”
老張說出一句，讓張異膽戰心驚的話。
“我對當天師沒興趣……”
“但天師之名，只能落在你身上！”
“先不說這些了，我想想辦法吧……”
張異站起來，轉身回去休息了。
在熟悉的書房中，張宇初早就等着張異。
“弟弟……怎麼樣？”
張異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張宇初的表情也跟着黯然起來。
“貧道總說要改變這世道，可是，我卻連一個最簡單的結果都改變不了……
到頭來，我活的還不如爹豁達！”
張異在這世間，唯有幾人能徹底放開心懷。
從小一直照顧他的張宇初就是其中之一。
聽出他聲音中的失落，張宇初走過去，搭着他的肩膀。
兄弟倆一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