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辰的注視之下,馬騰只是一言不發,顯然是在進行着思想鬥爭。
雖然如此,猶豫和考慮本身就足以說明一些態度,那就是這位西涼霸主顯然不太滿意朝廷開出的價碼。
不過許辰倒也不至於因此而惱怒,這種事本就要你情我願才行,總歸要讓人家好好想想,只要能想通,那就還是好夥計。
“今日與諸位雖是初次相見,但本座卻一見如故,此時不免有些談興,幾位可別嫌棄本座碎言。”
或許是爲了給馬騰一些時間,許辰轉頭就與張魯士燮繼續寒暄起來:“說來,此次南征雖然取得大勝,但本座也感慨良多,諸位可知這感慨是因何而生?”
張魯“哦”了一下,隨後一幅認真的表情看過去笑:“竟有此事,在下卻頗爲好奇,還請國相吐露緣由。”
士燮更是把眼睛睜大幾分,上身前傾過去:“國相如此說,在下卻也好奇了,大勝該是大喜之事,國相爲何生有感慨?”
許辰看了他們一眼,卻悠悠一嘆,隨後從座位站起,負着手在廳中踱步起來,幾人的目光也隨着許辰的腳步在來回移動。
他們分明看到許辰的臉上是一種遺憾和可惜的神情。
“南征大勝,天下生民終得太平,這固然是極好的事情,只是這一路打下來卻也有諸多慘事,本座每每想到,都不免痛心疾首。”
說到這裡,許辰停下腳步,然後望着牆上雕刻的一副山河圖嘆息一聲:“而這很多慘劇,本來都可以不必發生的。”
張魯士燮聞言不明所以:“國相何出此言?”
許辰轉過身,搖頭苦笑道:“你們說,孫權劉備之流明知大勢潮流,卻依然要裹挾數州之生民行逆天之事,他們自己粉身碎骨也就罷了,還害的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究竟值得嗎?”
話音落下,大廳一時安靜下來,張魯士燮忍不住往馬騰那裡看了一眼。
而馬騰的表情,也一下變得不太自然。
許辰也不管他們反應,自顧自的就繼續說了下去。
“讓本座心痛的是,這種悲劇本可以避免的,若是昔日他們不是逆天行事,而是順應天命的話,那又何至於讓數州百姓因此受難,便是他們自己也可以有個妥善下場,怎會如今日這樣讓無數英雄人物盡毀於一戰。”
說到這裡,許辰似乎情緒稍有波動,卻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頓時把旁邊坐着的馬騰嚇了一跳。
“每每念及至此,本座恨不能把孫劉二人從陰間抓來好好質問一番,只爲一己之慾就鬧得天下翻騰生民苦難,他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去死,這等罪孽便是十世也難以償還。”
這一下,廳中的氣氛更是凝重,士燮張魯面色驚慌,似是有些驚嚇。
他們在許辰的語氣裡感受到了些許殺氣,而許辰這樣一刀一槍創業成功的領袖,即便只是些許泄露的殺氣,都足以讓士燮張魯心神震顫。
當然,更加驚恐的人是馬騰,他分明看到許辰說話的時候,往自己這裡瞥了一眼,這一眼,一下讓他通體冰寒。
下意識的,馬騰摸了摸腰間,這是對危險的本能反應,只是這一摸卻摸了個空。
也正是這一下摸空了,才讓馬騰一下清醒過來,而當他再度看向許辰的時候,就看到許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一邊。
在那裡的懸掛的地圖之下,是一個木架,木架上放置着一把利劍。
許辰拿起利劍,用手帕慢慢的擦拭着劍身,一邊擦着一邊悠悠自語:“有些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決之道,可惜孫劉之輩卻不珍惜這種機會,本座只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人重蹈他們覆轍,大家和和氣氣把事兒半了,不是都能體面了嗎?”
迴應許辰的,只有一片沉默。
士燮張魯只覺得如坐鍼氈渾身難受,他們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逃離此處,若是這快要凝固的氣氛再不緩解一下,他們很擔心自己就要窒息。
而馬騰更是面色發白,就在剛剛他充分體會到了什麼是脣槍舌劍,當然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種脣槍舌劍。
許辰的每一個字都透着瘮人的兵鋒,馬騰渾身的寒毛都隨之炸起,他彷彿置身於戰場看到兵馬衝鋒而來,又似乎聽到喊殺金鐵之聲。
這是一種具象化的壓力,這些所有的感受,都可以變作實質性的畫面。
就在許辰面前的地圖之上,清清楚楚顯示出天下十三州的地理輪廓,其中又唯有涼州被一個巨大的紅色圓圈所圈住,這代表着什麼不言而喻。
沒人敢說話,甚至都沒人敢動一下。
許辰並不習慣壓迫別人,但不意味着他不懂如何壓迫別人,事實上當他真正顯露威壓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淡然處之。
一路帶領隊伍走到今天,他早已實質上具備了領袖的氣質,這氣質當中就包括了天然的壓迫力,若是類比天子的話,這種壓迫力完全可以和始皇帝與漢武帝的威勢相提並論。
馬騰三人就只這麼靜靜看着許辰擦拭利劍,直到好一會兒之後許辰終於擦拭完畢重新把劍放在劍架上之後,他們纔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緊繃的氣氛也同時消散。
士燮張魯看了馬騰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馬騰還是明顯感受到眼神中自求多福的意味。
許辰轉身返回座位,好整以暇的坐下,這才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說來,壽成兄從涼州遠道而來,也未言及目的,該不會是來尋親訪友的吧?”
馬騰又是看了一眼那牆上懸掛的地圖,地圖上圈出來的涼州分外醒目。
見馬騰還是不說話,許辰笑了笑,漫不經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若當真如此的話,壽成兄大可在這京城遊玩,什麼時候盡興了,本座再親自送你踏上歸途。”
沉默許久的馬騰,感受到許辰話語裡那強大的自信,這一次終於是繃不住長嘆一聲。
在深吸一口氣之後,他站起身來,在許辰面前躬身下去。
“國相有知,馬騰此次前來,實是感召大勢前來依附,玄夏秉承天命統御神州,涼州焉能孤懸於野,惟願朝廷並納涼州,以全華夏一統之大義!”
許辰擱下茶杯,淡淡一笑,上前去托起馬騰:“壽成如此大義,本座心中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