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兄難弟
“仲景你近來行爲頗爲怪異,不是對着掌中發呆,就是目視水滴而不移,這是怎麼了,莫非是有何心事?”
清晨時候寒氣逼人,在樹枝和草葉搭起的一處簡陋草棚下,正有兩人坐在篝火前取暖。
其中一人正盤坐在地上,望着旁邊樹葉上的露珠而發呆,他正是幫助黃巾救了不少人的張仲景。
聽到詢問,張仲景轉過頭看了一眼,在他旁邊坐着的,也是與自己一樣被黃巾俘虜的難兄難弟。
其人名爲沮授,字公與,出身冀州廣平的世家,任冀州別駕。
張角發動黃巾動亂之時,冀州正是漩渦中心,沮授不可避免被黃巾所俘虜。
這兩人同爲俘虜漸漸熟悉,如今看到張仲景這般怪異行爲,沮授自然有些疑惑。
“沒什麼,在下只是聽聞那許辰一些醫學之說有所感悟,試圖鑽研而已,只不過此事鑽研起來難有頭緒,實在令人苦惱。”
張仲景嘆了口氣,經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執着,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還是忍不住瞪着眼睛觀察。
聽到“許辰”兩字,沮授立刻知道是誰了,正是這幾天黃巾裡突然名聲大噪的人物,說是獲得了什麼上天啓示法門平息了瘟疫,倒是引得那些愚昧賊寇頗爲追捧。
對此,沮授是不以爲然的,不過是賊酋張角的老把戲而已,這些傢伙也只能用用這種手段愚弄人心了。
“仲景乃是士人,本身又精通岐黃,難道還會被道門把戲所矇騙?”沮授有點難以理解,他不覺得張仲景這樣的人,會信裝神弄鬼的那一套。
張仲景卻搖了搖頭,一時有些不好解釋,最後只是問了沮授一個問題:“公與,你說世人目力極限之外,是否可能存在一個微觀細小的世界?”
說到這裡,張仲景就指向樹葉上的露水:“就如這滴水有可能就是一方世界,裡面或許生存着無數你我看不到的微生物。”
沮授聞言先是皺了皺眉,只一聽他就猜到這大概就是那許辰的什麼醫學之說了,他下意識就覺得有些荒謬,這麼一滴水何能容納一方世界?
但正要說話之前,他目光落在那滴露水之上,又沉默了一下。
他莫名覺得這種說法似乎有些意境,當然,也僅僅是有些意境而已。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只要我們看不見,那無論怎樣都沒有意義,道門之話虛無縹緲,仲景不可輕信。”沉吟一會兒之後,沮授纔給出自己的答案。
張仲景聞言有些失望,不過沮授畢竟不通醫術,感受不到此微觀之說的妙處也不奇怪。
“我倒是覺得,許辰此子未必如公與所想的那般簡單,此說看似天馬行空,卻暗合醫理現象,這絕非什麼道門玄虛之術。”
“那又如何,如今黃巾大勢已去,這些許殘部如何抵擋得住朝廷圍剿,他再不簡單也不過就是個反賊罷了,最後免不了人頭落地的結局,又何必理會於他。”
沮授並沒有什麼心情去討論許辰,只是淡淡的分析當下局勢,那語氣之中,未嘗沒有不屑之意。
“黃巾雖然僥倖躲過瘟疫,但終究還是要走出林子的,而外面正有官兵嚴陣以待,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
張仲景聞言一時無話可說,沮授所言的確沒錯,瘟疫是讓黃巾躲過去了,但接下來的硬仗,黃巾就不得不接了。
如今黃巾想要直接從山脈轉進已經不可能,山林行軍本就困難,而黃巾缺少軍糧更是無法支撐,所以他們只有正面突破外面的漢軍這一條路。
張仲景不覺得眼前這股黃巾能正面打過外面的漢軍。 作爲俘虜,張仲景當然也希望能得到官兵解救,只是許辰若是伏法身死的話,就未免有些可惜,微觀之說他還想多和許辰交流交流呢。
正在二人談論之時,有看守他們的黃巾兵走了過來。
由於張仲景此前救治黃巾的緣故,這黃巾還頗爲禮貌的衝着張仲景點點頭。
但是對着沮授的時候,他就變成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教主有命,自今日起,林中不得自行點起篝火,伱們這火要即刻滅去,什麼時候准許點了才能點!”
張仲景和沮授聞言都是皺起眉頭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沮授道:“時節寒冷,不起篝火如何忍耐?”
黃巾兵卻冷哼一聲:“就你金貴是吧,我們黃巾還不是一樣在扛着凍,教主說了,篝火數量現在必須要砍掉大半才行!”
人在屋檐下,沮授也不得不臉色難看的點頭:“我們知道了,即刻便會滅了篝火。”
黃巾兵這才滿意,瞪了沮授一眼以後,便晃悠着到遠處坐下,目光緊緊盯着他們這些漢官俘虜。
張仲景不明所以,若只是不讓俘虜點火,還可以解釋是折磨俘虜逼迫他們服從黃巾。
但連黃巾自己都大多不點的話,他就不知道許辰鬧這一出意在何處,這不是沒事找事活受罪嗎?
倒是沮授思索片刻後,似乎是想通了什麼,一時臉色微變,顯現出憂慮之色。
“或許仲景說的不錯,這許辰還真的有點不簡單,官兵若是輕忽的話,說不定會在這裡吃個大虧!”
……
樹林之外,有一處漢軍圍起的營地,裡面有一千兵力駐防,外部時常有小隊軍士巡邏,而營寨內部的士兵也多在操典。
這支漢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比林中那些散漫的黃巾們看起來強大的多。
這正是大漢左中郎將皇甫嵩在此地留下的一千精騎,確信黃巾攜帶瘟疫,皇甫嵩自然不會在這裡投入過多兵力。
只要把黃巾們看住,時間到了他們自己也會被瘟疫消滅個七七八八了,留下一千精騎便足以收尾,即便有什麼意外,依靠騎兵機動,也能進退自如保全自身。
此時統領此部的漢軍將領,乃是皇甫嵩手下護軍司馬傅燮。
已經在這裡等了十數天的傅燮,耐心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雖然他沒有貿然進入林中,但從每天林中的篝火煙跡也能知道黃巾動向。
十多天後,傅燮就發現黃巾的篝火數量急劇減少,到今天更是隻剩下寥寥數道,這一下就讓他興奮起來。
“如此天寒,賊軍卻不起篝火,定是已經病死大半了,既然如此,那我軍就該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