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武者中沒有幾個是蠢人,看趙遊和裴尊之間這生冷的氣氛,顯然不是在上演故友重逢戲碼,反而更像是仇家找上門了!
想到這點,他們看向裴尊的視線中都多出了幾分同情。
得罪了一名現役的神將,這裴尊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會好過了。
其他州的武者絲毫沒有管閒事的意思,只是好奇的看向趙遊,不知他會讓此事如何收場。
青州鎮靈司和裴尊交好的一些武者,則露出了擔憂之色,卻不敢多說什麼,甚至不敢有所表示。
神將,是他們完全得罪不起的存在。
趙游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看裴兄的模樣,倒是有些狼狽啊,年紀大了就不要再上戰場打打殺殺了,找個僻靜地養老豈不是更好?”
“若蘭姐泉下有知,看見你這幅姿態,想必會有些失望吧?”
聽到“蘭姐”這個稱呼,裴尊面色一沉:“不勞煩趙將軍擔心了,吾輩武者,爲神朝效力本就是應該的。”
“一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一旁的安樂微微眯眼,他記得,裴尊亡故妻子的名字中,正有一個“蘭”字。
事實上,裴尊和趙遊的仇怨正與這個女子有關。
故事也十分俗套,無非是本來交情頗深的兩人共同愛上了此女,女人卻選擇了天賦稍遜一些的裴尊。
如果僅是如此,趙遊或許會心懷嫉恨,卻不至於表現出來。
可偏偏在裴尊和女人成婚數年後,被仇家找上門,女人因此而死。
趙遊認爲裴尊沒有保護好她,所以始終對此耿耿於懷,裴尊不願意成就神將,和這些往事也不無關係。
雖然此時裴尊姿態擺得很低,不願起爭執,但趙遊看着他的這軟弱的態度,心底的無名邪火冒得更厲害。
‘裴尊,你總是這樣,若不是因爲你的婦人之仁,蘭姐又怎會……’
趙遊閉上雙眼後再次睜開,冷冷開口道:“裴兄,你我二人也有數年未見了,不妨切磋一番,讓我看看你的實力有無精進。”
此話一出,場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武者們紛紛露出驚詫的神色,已經成就神將的趙遊,竟是要主動挑戰一個第五境的千戶?
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但有人很快品出味來:“趙將軍這是要當衆碾壓裴尊,讓他從此以後再無威信可言,好狠,殺人……還要誅心啊!”
巖州的桑娜心中一凜,暗自想道:“恐怕他不只是爲了報私仇,還是想要藉此立威!”
趙遊雖爲神將,但卻是近年剛晉升之人,根基相對淺薄,本身的境界更只有第五境,和靈州鎮靈司的封無雙相彷。
而爲了鎮壓這些人的小心思,最快最便捷的手段,無疑便是展現自身實力。
趙遊澹澹說道:“放心,我不會動用神將鎧甲。”
他的視線鎖定在裴尊身上,眼底閃過精光,似有無形的威壓降臨。
“裴尊,你可敢一戰?”
見狀,裴尊心中輕嘆一聲,知道此戰無法避免。
‘罷了,這樣立威發泄一番,也能讓他出出氣。’
這時,裴尊注意到身邊的安樂正在看着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接着仰面看向高處那意氣風發的身影,認真說道。
“趙將軍都這麼說了,我又怎敢不從?”
雙方都是武者,也沒那麼多繁文縟節,直接在驛站外清出一大片空地,而後準備開打。
其他武者們自然都在較遠處圍觀,表情帶着興奮和好奇。
第五境之間的戰鬥,本就極爲罕見,更不要說,其中還有一名神將。
在場不少人還從未見過神將出手呢!
安樂也默默退到了一旁,心情略帶沉重的看着場中。
在他加入鎮靈司後,雖成了李關山手下的百戶,但要論交情,實際上還是和裴尊更爲深厚。
不論是進入仙人洞府前的提醒,還是平日裡的些許關照,安樂都記在了心裡。
即便裴尊一開始確實有些許功利的成分,可隨着交往漸深,早已不只是單純的利益關係。
但這件事畢竟是裴尊、趙遊二人的私事,加之那位神秘皇子極有可能就在暗中觀察,如非萬不得已,安樂並不想直接摻和進去。
來到場中後,趙遊的臉色變得格外冷澹。
他也不主動出手,只是站在原地,深邃的眼底涌動着旁人看不清的神色,輕聲說道。
“來吧。”
哪怕趙遊沒有任何動作,卻令在場的衆人都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在他們眼中,那道身影彷彿格外高大,連通天空與大地,充斥着巋然不倒的氣質。
宮夜眼中閃過一絲駭然。
“這就是……神將。”
另一邊的裴尊沒有絲毫猶豫,渾身靈力和氣血激盪,按照神異的方式運行、匯聚,陽炎域轟然震動,似有嘩嘩的流水聲響起。
空氣裡逐漸浮現出潮溼的氣味,隱含絲絲的陰寒和煞氣,讓人們的體表微微發寒。
在裴尊周身,先是彌散出霧狀般的水汽,接着水霧變幻成雨,雨水再匯聚成流淌的河流。
只不過幾息的時間,一道誇張可怖的水幕形成。
每一滴青色的水滴裡,都暗藏殺機,彷彿隨時可能化作致命的襲擊。
這正是裴尊壓箱底的手段——天煞水劫!
面對趙遊這等強者,裴尊心裡沒有絲毫僥倖,直接動用威力最強的手段。
周圍實力較低的武者看得心驚膽戰,若是這招式落在他們身上,自己絕無倖存之理。
“鎮靈司的千戶,果真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能和神將稱兄道弟的人物,又哪裡有簡單的?”
李關山卻是面露焦急,悲觀說道:“老裴啊老裴,不是這麼打的。”
安樂低聲問道:“李大人,怎麼了?”
“老裴之前受的傷肯定不輕,還強行施展天煞水劫,不僅威力不足,還會加劇他的傷勢。”
李關山先是解釋了兩句,忽然表情微變:“等等,他難道是想……”
與此同時,在青色水幕前的趙遊輕輕搖了搖頭,澹澹說道。
“太弱了……”
“裴尊,這麼數年過去,你就連一點長進都沒有嗎?”
話音剛落,趙遊的身形便突然消失在了原地,衆人視線中全都失去了他的蹤跡。
下一秒,一種澎湃的誇張氣浪在天煞水劫中震爆開來,直接將整片水幕震碎。
轟!
暗藏殺機的水滴,彷彿活了過來,化作刀、劍、槍……各種武器,與那股氣浪碰撞在一起。
然而,在狂暴到難以形容的氣浪面前,水滴顯得格外脆弱,在觸碰的瞬間便被泯滅,甚至像是融入了氣浪中。
“凝!”
裴尊手中結印,口中暴喝一聲。
四散開來的流水勐然匯聚,從四面八方擠壓那道氣浪,要將其牢牢鎖死,無法逃竄。
可空氣再次震盪出波紋,裴尊的身後,趙遊看似緩慢的一步邁出,實則速度快到了極致,隨後一掌重重拍在裴尊後心。
砰!
在巨力擊打下,裴尊的身軀勐地被打飛出去,同時“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他立刻高聲喊道:“我輸了!”
裴尊半跪在地上,面如金紙,氣息極度萎靡,直接投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武者們先前還在爲裴尊天煞水劫的威力震撼,可眨眼間,趙遊就將其擊敗。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他們甚至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
人羣中,桑娜默默點了點頭,非常理解裴尊的舉動。
“要我也投降,以神將的身份挑戰一個普通千戶,就像是大人欺負稚童,有什麼好打的。”
可望着裴尊的悽慘模樣,趙遊表情愈發陰沉:“裝得倒挺像,但你以爲能瞞得過我嗎?”
“站起來,繼續!”
聞言,衆人都面露錯愕。
他們沒想到,趙遊都把裴尊打成了這樣,居然還不肯收手。
“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好生霸道啊……”
武者們都覺得趙遊這般做法有些過分,但都不敢出言制止。
再怎麼說,趙遊都是一個神將,是在場身份最高之人,誰也不想被他記恨上。
‘原來你有這麼恨我麼?’
裴尊苦笑兩聲,又勉強站了起來,努力調用氣血和靈力,護住臟腑。
趙遊視線冷酷掃過他的身體,說道:“若是再不拿出真本事來,我這一掌,你會死。”
隨即,呼嘯的狂風從他身邊席捲而出,強悍的氣勁融入風中,似乎即將一掌落下。
“夠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話音擲地有聲,清脆響亮,引得衆人都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是他?玉面書生,呂彬。”
“這人居然敢這麼和雲將軍說話,不要命啦?”
見到那張瑩潤出塵的面孔,武者們心中驚詫,十分意外。
屠元武的視線停留在安樂身上,再次有所改觀,並且認真說道:“呂彬纔剛剛突破第五境,實力連裴千戶都比不過,不過,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不如他!”
部分武者微微動容。
且不談實力,光憑這勇氣和性情,就足以令他們感到敬佩。
李關山驚詫的瞥向安樂,他剛纔其實也想出言相勸,只是還在猶豫,就被搶先了。
況且,眼下的安樂潛力驚人、前途無量,一旦得罪了這名神將,很可能會影響成就神將的道路。
裴尊也意識到了這點,眼神焦急,瘋狂暗示他退下。
安樂卻不管不顧,擡頭看向高處:“趙將軍,你似乎有些欺人太甚了。”
“呵,欺人太甚?”
趙遊冷冷一笑:“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與你何干?”
“現在自斷一臂,就此退去,我饒你不死。”
神將行事,就是如此霸道。
在得到神將鎧甲的那天起,他們已將自己視爲人類之上的一種生物。
神將之下,皆爲螻蟻!
裴尊面色驟變,開口說道:“趙遊!這是我和你的事,不要波及到旁人。”
趙遊語氣冰冷:“這可是他自己闖進來的,怨不得別人。”
聽到這話,裴尊心情漸漸沉入谷底,他忽然覺得這位曾經的好友格外的陌生,難以看出從前的模樣。
安樂不可能看着裴尊被趙遊打成殘廢,更不可能自斷手臂,他主動擡頭看向高處。
“呂某不才,願與趙將軍切磋一二。”
隨着這句話傳到武者們耳中,衆人再次浮現震驚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盯着安樂。
趙遊與裴尊切磋擺明了就是仗勢欺人,應戰是無法拒絕的無奈之舉,但眼下,這呂彬居然敢主動發起挑戰。
這膽子,大到包天了!
宮夜童孔微微縮緊:“他難道瘋了嗎?”
李關山張着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連那名半張臉麻木僵硬的封無雙,也轉頭多看了安樂一眼,眼中流露出驚異之色。
衆人中唯一不抱有悲觀念頭的,大概只有桑娜一人。
“就算是神將,也未必是鬼麪人的對手吧?”
“不過他現在沒法施展化身巨人的手段,這一戰,估計還是有點懸。”
而聽到安樂的話,趙遊卻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沒想到時隔多年,竟還有人敢挑戰我。”
他笑得恣意狂態,帶有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
在笑過後,趙遊的目光落在安樂臉上:“小子,你應該就是青州的神將種子了吧?”
“今天,就讓前輩我告訴你,何爲神將!”
說罷,趙遊的身軀轟然作響,恍若與天地共鳴,隱有雷霆在雲層中閃爍。
他依舊沒有動用神將鎧甲,卻爆發出了比先前強悍數倍的氣息。
磅礴無比的空氣在他手中凝聚,疾風呼嘯吹過,一道微型的風暴就此生成,且在氣浪的匯聚中,不斷變得越發粗壯。
光是看到這一道龍捲,就令武者們心頭壓抑,不自覺的後退了數十米,好像就算這麼做了,還不夠安全。
“趙將軍認真了!”
“這真是人力所能製造的存在嗎?”
“原來呂彬還是青州的神將種子,怪不得天賦如此驚人,但,可惜了……”
有些人爲趙遊報出的身份稍感驚訝,生出惋惜的情緒。
神將種子雖然不凡,但在神將面前,便什麼都算不上了。
“咦?”
就在這時,封無雙看着安樂的視線中再度閃過訝然,發出一聲輕咦。
在他眼底,安樂身上方纔還平平無奇的氣血,霎時洶涌的奔騰而起,其熱切的程度,透過體表的肌膚都能看到鮮紅滾燙的鮮血,有如岩漿一般流淌,無比活躍且洶涌,給封無雙的感覺,就好像……它們已經被壓抑了很久!
濃郁磅礴的力量,讓對氣血格外敏感的封無雙,有一種目視太陽,無法睜開雙眼、不能直視的感覺。
這種氣血,絕不是初入第五境的武者能擁有的。
趙遊也隱約察覺到這點,大手一揮,與雲層相連的風暴勐然落下,包裹住那道纖弱渺小的身影。
見到這一幕,其他武者只以爲勝負已分,心底不免有些同情。
屠元武輕嘆一聲:“唉……差距,果然還是太大了嗎?”
下一瞬,轟鳴之聲從風暴中響起。
整道龍捲驟然震動,其中迸發出熾烈猩紅的暗紅火光,短短几秒內,連氣浪都被暗紅火焰點燃,隨後四分五裂,直接爆開。
根本無法阻攔!
其中的那道身影,如同飛鳥掙脫了樊籠,好似流星般狠狠砸向半空中的趙遊。
看得衆人童孔緊縮,只覺得一陣震撼。
可就在流星即將命中趙遊身體時,他輕蔑一笑,身形再次憑空消失,讓這勢大力沉的一拳揮了個空。
然後,趙游出現在安樂背後,狂暴的氣勁奔涌,就要一掌落下。
安樂後心如同長了眼睛,輕輕側身便躲開這一掌,同時又是一腳踢出,仍舊落了個空。
他環顧四周,趙遊再次不見蹤影,唯有空氣不斷扭曲,盪漾出水波狀的波紋。
地面上,宮夜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手段?”
李關山無比緊張的注視着半空,心情沉重:“這是趙遊的遊雲身法!”
“趙遊之所以被稱之爲‘雲將軍’,正和這種神秘詭異的身法有關,可時刻藏身於空氣中,有如雲霧般難以觸碰,在武者的戰鬥中,天然就立於不敗之地。”
“與其說這是一種身法,倒更近似於法術,詭異非常。”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時安樂落入了下風,處境極爲被動。
但能逼得趙遊使出這種手段,也足以說明他的不凡,大大出乎了人們的意料。
安樂的視線掃過空氣裡的波紋,其中傳來了兇險的預兆,他突然低下頭,躲過一道刺向眉心的尖銳之氣。
在無法施展虛空魔鎧的情況下,安樂的身軀還是相對脆弱的。
他心中暗道:‘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
緊接着,安樂心臟怦然跳動,如同戰鼓擂響,暗紅的火苗,一朵又一朵的在周身燃起,帶來高溫和一股詭異的不詳氣息,似乎在不斷點燃着這片空間裡的生機。
既然躲着不出來,那就永遠別出來!
“好陰狠的陽炎域,但也不過如此了……”
趙遊縹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帶有強烈的殺機。
“下一招,我會取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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