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陰森的、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走廊上，柯言狼狽逃竄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嘻嘻……”
身後的怪笑聲，緊緊跟隨。
在餘光瞥見的範圍內，越來越多的人臉從客棧的牆壁、地面、天花板鑽出。
臃腫的堆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空洞麻木的雙眼死死盯着柯言，嘴角微笑詭異，帶有戲謔和嘲諷，好似看着一隻籠中的獵物。
“該死，怎麼會有這麼多！”
“它是殺不光的嗎？”
柯言臉色蒼白，額頭掛有冷汗，呼吸急促。
他已被這蒼白人臉糾纏了半個時辰。
哪怕是築基修士的靈力儲量，也有些吃不消。
又奔逃了片刻。
怪笑聲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回頭一看，牆壁和地面恢復正常，光潔如初。
柯言心頭泛起狂喜：“它不追了？”
劫後餘生的喜悅纔剛剛生起，一聲呼喚傳來。
“小言……”
聲音異常熟悉，但卻許久未曾聽到過。
柯言全身僵硬，慢慢轉過身。
高大且親切的人影，正站在走廊上，面龐被一層黑暗籠罩。
他試探問道：“大哥？”
“小言，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我……怎麼會忘呢？”
柯言牙齒打顫，咬着牙，一字一句說道。
“你可是我最親的兄長……”
“是啊，我記得，小時候你喜歡吃肉包，家裡又窮，我就去林子裡打柴去賣。”
“手被割了好幾道疤，纔買了一大籠肉包，你和我分着吃，我吃了兩個，你吃了六個，當時你笑得可開心了，還說以後要修仙，讓一家人都過上好日子，每天都能吃肉包，想吃多少吃多少。”
柯言顫抖着低頭，從牙縫中擠出聲音。
“別說了。”
“我還記得，有一次你生病了，村裡又沒有醫生，爹孃不在家，我只好揹着你去十幾裡地外的鎮上。”
“路又難走，還碰上了狼，我鞋子都磨破了，還好最後你沒事……”
“別說了。”
“對了，還有一次……”
“我說了，別說了！！！”
柯言猛地擡起頭，五官扭曲猙獰，一發靈火術轟然射出。
轟！
靈火術落空了，但火光映出了兄長此時的模樣。
他胸口插着一把刀子，喉嚨被割開。
黑黢黢的眼眶，有血淚淌下。
兄長張開嘴，吐出怨毒的話語。
“你又要殺我了嗎？像是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閉嘴！閉嘴！閉嘴！”
柯言還維持着一定的清醒。
“你是假的！你是幻覺！你早就死了！”
“你到底爲什麼要殺我呢？”
兄長向前一步，恨恨的質問。
“你殺我一個也就算了，爲何……連爹孃都不放過？”
“兒啊……”
從一旁的陰影中，再度走出兩道人影，一男一女。
原本親切祥和的面容煞白，眼眶裡滿是恨意，再無半點憐愛。
“你爲何要害我們？”
“爲何？哈哈哈……”
這時，柯言狀若癲狂，嘴角勾笑，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我和大哥都有修行資質，但你們耗盡家產，最多隻能供養一人。”
“那天晚上，我聽見了，你們要送大哥去登赤羽宗的山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吶！”
“我要成仙！我要成仙！”
柯言陰狠的眼眸掃過三人：“擋在我成仙路上的，都得死！”
沉默的兄長開口。
“爹孃原本確實準備送我登山，但是，我拒絕了，我本想在晚上吃飯時告訴你，沒想到你在飯菜裡……”
聞言，柯言怔住了。
他呆滯的看向曾經親切的大哥，嘴脣囁嚅，似想說出什麼。
但很快，他的神情再一次變得猙獰可怖。
“假的！都是假的！”
“哈哈哈，區區幻覺，還想騙我！”
“早就該死的東西，還出來做什麼！？”
******
轟！
轟！
轟！
柯言好似不知疲倦一般，渾身靈力激發，法術傾瀉而出。
整個樓層都在輕微震動。
一個築基後期全力出手的威勢，本就是如此驚人。
先前消失的人臉再次出現。
而且，不管柯言多少次用靈力撕碎它們，更多的人臉總是會在下一秒重新浮現。
幽怨的呼喚依舊存在。
“小言……”
柯言盯着不遠處的三道人影。
面容猙獰而瘋狂。
“你纔不是我大哥！”
“嘿嘿！我大哥對我這麼好，一定會讓我成仙的！”
他忽然想到一點，表情異常興奮，好似解開了巨大的謎題。
“哈哈哈哈，大哥，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柯言狂笑着，撲向了兄長。
他張開嘴巴，露出慘白的牙齒，用力咬下去。
沒有鮮血，只有白色的物質流淌，散發出濃烈土腥味。
“哥，跟我融爲一體，我們兄弟二人，一起成仙！”
慢慢的，柯言的身體似乎變得很輕。
原本匱乏的靈力，彷彿變得永遠也用不光。
從未如此美妙的感覺。
而且，不知在何時起，他已經聞不到那股泥土的腥氣了。
就在這時，柯言忽然聽到一些極爲特別的響動。
好似戰鼓擂響，又好似江河呼嘯！
還有詭異兇悍的氣勢襲來，令他遲緩的心臟都跳停了一拍。
轟！
柯言身後，長滿慘白人面的牆壁，應聲而碎。
厚實木板被擊穿，碎屑亂舞。
鐵拳攜帶恐怖巨力，如出鏜炮彈，直擊他的頭顱。
耳邊恍惚傳來冷酷殘忍的話語聲。
“……第一個。”
咔嚓！
被【鎧】包裹住的碩大拳頭，好似一柄大鐵錘，狠狠砸下。
只一擊，就將柯言的護身法器，砸出細微的裂痕。
這可是二階下品法器，防禦力極爲驚人。
“你是誰？”
柯言的臉龐顯得愈發猙獰，喉中的語調不似人類。
“你也想害我？”
“你也想阻我成仙！”
安樂不言不語，躁動的氣血翻涌升溫，渾身勁力凝聚。
如驚濤拍浪，如山洪暴發。
轟！
又是一拳砸下。
柯言靈敏的側身躲開。
地板在巨力下被砸出一個大坑，剛好碾死幾張新長出的人臉。
它們和滾燙的氣血一接觸，便立馬發出尖厲的哀嚎。
驚龍降魔體，是邪祟的天敵！
可此時，柯言也莫名感覺到莫大的驚恐，身體顫慄，他猜到一種可能性。
“怎麼可能？”
“我已經是築基了！是赤羽宗的築基！”
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好像在說服自己。
“我是凡人眼中的仙人……我已經成仙了！”
可怖的鬼面下，發出沙啞的聲音。
“成仙？”
“現在的你，分明是一隻邪祟。”
柯言低下頭，看見在他道袍的胸口、手臂、大腿……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長出了一張張慘白的面孔，嘴角的笑意，詭異諷刺。
“不……不！”
吼！！！
玄惡冥虎的身形顯現，怒聲咆哮。
同安樂的拳頭一起刺出。
直接打穿了柯言的胸膛，留下一個碩大的血洞。
意外的，柯言竟是一點都不疼。
他艱難的扭頭，看向剩下兩道人影的位置。
可惜，那裡什麼也沒有。
好似之前的一切，只是幻夢一場。
柯言意識漸漸渙散，迷茫之間，他聞到了一陣香味。
那是他兒時和大哥一起分食的肉包，剛出鍋的時候味道特別好，白白胖胖，又大又軟。
真想……再吃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