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時小非又胖又白的小手上舉着的根本不是衛生紙,而是一摞報紙。
尤其是那些報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經歷了風吹日曬,退卻了原來的顏色,變得又黃又幹又脆,彷彿一陣風颳來,上面都能露出兩個洞似得。
唐倫咬牙罵道,“小兔崽子,我要的是紙!”不是報紙!
“唐救救,我給你的也不是樹皮呀!”
“我要衛生紙,衛生紙懂嗎?”
“懂,”時小非點頭如搗蒜,“不過,我沒有。”
“胡說八道,”唐倫揭穿小傢伙的謊話,“剛纔我掉出去的那捲呢?”
“哦,你說那個呀,”時小非從門縫中探出小手,“給你!”
唐倫不疑有他,伸手接過,“謝謝。”
可是,就在手紙拿到手中時,又覺察不對,“非兒,這紙怎麼是溼的?”
時小非邊捂着嘴偷笑,邊回答,“剛纔它滾到小便器底下了。”
“什麼?那這上面的是……”尿了?
唐倫大叫一聲,一鬆手,衛生紙卷再度掉在地上,滾了出去。
“呀,唐救救,大事不妙,”小小的童音在空曠的衛生間內,尤爲響亮,“這回直接滾到紙簍裡去了!”
唐倫滿臉黑線,時小非低低陰笑。
半晌,頭疼不已的唐大公子才放軟口氣,“非兒,除了報紙,你兜裡還有別的紙嗎?”
“我找找看啊!”熊孩子一本正經,隔了半分鐘,他興高采烈地回答,“有有有,唐救救,你要嗎?”
“要要要,當然要了!”唐大公子差點樂得拍巴掌,“快給我。”
“行。”
話音一落,小胖手又拿着一些紙從門縫底下伸進去。
唐倫正想接過來,可惜,還沒下手,便被氣得倒仰,“時小非,你個混蛋玩意,等我出去非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小P孩太能氣人了,上一次是報紙,這一回竟然是鈔票,這是要活活把人逼瘋嗎?
時小非面露不悅,“唐救救,我好心幫忙,你不領情,還這樣恩將仇報可不太好吧!”
唐倫怪叫,“時,時小非,你這是什麼特麼紙呀?”
“你只問我有沒有別的紙,難道鈔票不是紙做的嗎?”小傢伙覺得自己才更冤枉,“哼,不要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愛用不用,你不擦屁股誰又能知道,頂多就是臭臭的。”說完,直接將一張百元大鈔丟了進去。
一份舊報紙和一張新鈔票,馬桶上的唐倫犯了選擇恐懼症,重重擰起眉頭。
錢雖然是新的,但材質太硬,而且上面細菌太多,用了它往後沒準要落下痔瘡的毛病;報紙固然相對軟一些,可是太舊,上面還有鉛。
思前想後,唐大公子只能勉爲其難地拿起報紙,長嘆一口氣。
他抖了抖上面的浮灰,又簡單搓了幾下,閉着眼睛,將紙慢慢伸到自己的屁股下面。
“非兒,這報紙是什麼時候的?”唐倫順口問了一句。
“不是近期的。”
“具體時間?”
“83年的吧,反正那時候我沒出生……”
“靠你大爺的,83年別說你沒出生,老子也在親媽的肚子裡呢!”唐倫大罵的同時,手一用力,一根手指頭摳破了早都風乾的報紙,又黃又臭,又粘又膩的東沾到手上。
門外,時小非早都笑抽了,他腸子都疼,只能蹲在地上,直不起腰來。
唐倫咬着牙,心裡念道:什麼也沒摸到什麼也沒摸到,他默默地擦完屁股,提起褲子,一家踹開了隔斷門。
外面,時小非見親舅舅已經出來,立刻憋住笑,十分嚴肅地迎上來,“唐救救,見到你,太好了!”
唐倫朝侄子哼了哼鼻子,也不搭理他,直接走到手盆邊一遍遍沖水,甚至還用了三遍洗手液。
時小非卻不依不饒,沒完沒了地問話,讓人不勝其煩:
“唐救救,你怎麼不說話呀!”
“唐救救,我幫了你大忙,你怎麼連個‘謝’字都沒有呀!”
“唐救救,爲什麼罵人,剛剛是不是摸到屎了?”
“唐救救……”
時小非還想再奚落親舅舅幾句,終於,唐倫爆發了。
唐大公子瞪着眼睛,豁出去一般衝了過來,想到相遇之後,屢次被欺負的畫面,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兔崽子,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唐!”
熊孩子眼見大事不好,撒丫子就往外面跑,一面跑還一面喊,“救命啊,親舅舅打親侄子了!”
一小一大,一跑一追,儼然成爲婚禮上的一道風景線。
顧念與時林昆相視一眼,兩個人都搖搖頭,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因爲他們深知兒子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時小非跑出酒會現場,他慌不擇路,迷迷糊糊地朝着一個方向發足狂奔。
唐倫緊隨其後,寸步不離,今天誓要給自己一個公道。
兩個人跑出不遠,同時來到一處休閒廣場。
這時,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輛紅色跑車將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撞飛在地。
“啊,血,好多的血,有人撞人了!”時小非別看平時嘴挺厲害,誰都能欺負兩句,但到關鍵時刻還是個不滿六歲的孩子,嚇得立刻麻爪,緊緊閉上眼睛,渾身發顫。
唐倫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用手擋着他的眼睛,小聲安慰道,“非兒,不要睜開眼睛,別怕,有舅舅在,沒事的。”
接着,唐大公子又親眼目睹了慘烈的畫面:
那輛紅色跑車像中了魔一般,瘋狂碾壓紅衣女人的雙腿,直到對方完全昏厥,不再呼喊。
然後,安保趕來制止住罪犯唐貝,以及秦朗甦醒,還有唐箐被送去醫院的一幕……
這一切發生很快,不過五六分鐘的時候,但在唐倫眼中卻比一年還久,甚至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四周靜悄悄的,又一輛救護車趕來,有醫護人員下車救治那個被撞得昏昏沉沉的男人。
唐倫抱着時小非,雙腳不自控地朝人羣的聚集地走去。
他聽見醫生們在議論:
“傷者顱腦重創,受損嚴重,再加上流血過多,情況不樂觀。”
“嗯,我也覺得他恐怖是不行了,將來就算救好,也會留下後遺症。”
“儘快通知家屬!”
一個醫生蹲下身子,翻開秦朗的口袋,準備找一些有價值的東西時,秦朗卻倏地張開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呆呆的,似乎沒有聚焦,不知怎麼就落在幾步之遙那一大一小的身上。
“非,非兒,你過來,”秦朗費盡力氣才從衣兜裡掏出一樣東西,“幫,幫我把這個禮物轉交給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