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註定漫長無眠。
時小非就像剛放進鍋子裡的活魚一樣,翻來覆去,就是難以入睡。
“老爸,我就是睡不着,可怎麼辦啊?”
或許是心情美麗的緣故,時林昆難得散發出父愛的光芒,他將小傢伙往懷裡摟了摟,聲音低低徐徐,“閉上眼睛,數羊,一二三四五……數到一百就會睡着了。”
“真的嗎?”
“嗯。”
“一定要數羊嗎?別的行不行?”
“無所謂,只要你喜歡的就好。”
“喜歡的?”時小非嘟着嘴,依照爸爸的方法,閉眼,“一個念念,兩個念念,三個念念,四個念念,五個念念……”
經過不懈努力,熊孩子在數到二百八十四個念念的時候,終於甜甜進入美夢。
以此同時,病牀上的另一個男人卻失眠了。
夜晚如此美妙,時林昆瞧着呼呼大睡的兒子,總會聯想到那個沒良心的小妮子。
同樣的病牀,抱着女人與抱着兒子竟是雲泥之別。
想起那包裹在黑色蕾絲內衣中的白皙肌膚,凹凸有致的身材,以及壓在她身上的柔軟觸感,某個三十好幾的男人莫名激動了。
於是,他效仿兒子的方法,在數了兩千多個念念之後,沉沉睡去。
轉天是時小非出院的日子。
小傢伙不小心暴露了身體狀況,在時家二老的堅持下,下週一不得不上幼兒園了。
晚間,時家父子,一個氣鼓鼓地躺在牀上耍脾氣,另一個望着昨晚那張病牀癡癡發呆。
“時總,我去辦理出院手續。”董原問:“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來份報紙,對了,”時林昆頓了頓,說:“順便問一問王院長,這張病牀能不能帶回家?”
“呃……是。”董原額角跳了跳,納悶,總裁大人最近越來越怪了,居然有這種愛好——戀牀癖。
林琴是閒不住的個性,屋裡屋外忙活着收拾東西。
“這是誰買的?”時震注意到櫃子裡有一套新買的玩具飛機。
“厲害姐姐送的。”
林琴嚇得一抖,猛勁兒對親孫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話,可惜小傢伙渾然不覺。
當年,時林昆與唐箐離婚,時唐兩家鬧掰,時震更是說過老死不相往來的氣話。
“厲害姐姐?”時林昆困惑。
自從時小非與父親同牀而眠,他們聊了許多從前不曾說過的話,因爲顧念,這對兒父子破天荒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此刻,熊孩子像小麻雀一般,嘰嘰咋咋地彙報工作。
“就是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女人,對了,她管奶奶叫媽,奶奶不讓,讓她叫自己林姨。”
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卻令場面冷若冰窟。
時震當即撂下臉來,“老太婆,你怎麼看孩子的?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讓任何姓唐的人接近非兒,唐榮國和唐振華也就算啦,你竟然放那個人進來!”
林琴頓感冤枉,“我洗衣服的空檔,唐箐自己進來了,而且她和非兒聊得很開心,我能怎麼辦?”
“把她給我攆出去!”時震吼聲震天。
林琴不服氣地回道:“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非兒的……”親生母親。
“那也要她滾兒!”
提起唐箐,時老將軍怒不可遏,“那種不要臉的女人,根本不配見我孫子一面。”有孩子在場,那些令人難堪的醜事實在不便說出口。
“可人家前幾天剛剛獻血救過你孫子!”
一直沉默的時林昆終於開了腔,“唐家的人全不可信。”
恰此時,病房門被人推開,一個蒼老的背影慢慢走了進來。
“老首長,你們一家都在啊!”唐榮國拄着柺杖,兩隻昏黃的老眼透漏着精明。
他走到時林昆的身邊,眯着眼,笑問:“昆子剛纔講什麼呢?時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說什麼都好就是不能說人是非。”
時林昆面不改色地回答:“唐伯伯說笑了,我們剛纔只是在討論一句話: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輕飄飄地一句話,明顯在諷刺唐榮國是鬼,不是人。
老唐的臉色不太好,但還是忍住了,他假裝沒聽到冷嘲熱諷,笑嘻嘻地朝時小非走去,“非兒,你好些了嗎?”
時小非雖然不認識這老頭是誰,卻也能感覺出家人濃濃的厭惡,但小傢伙從小有良好的教養,很有禮貌地回答:“好多了,謝謝老爺爺關心。”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難得有人對唐榮國和和氣氣,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非兒不能稱呼我老爺爺,應該叫太外公。”
“太外公?”熊孩子糊塗了。
即便不會排輩分,他依舊記得兒歌裡有這樣兩句:爸爸的爸爸是爺爺,媽媽的爸爸叫外公。
所以,這老頭是他媽媽的爸爸的爸爸?
想到這兒,時小非豁然張大眼睛,要知道年僅五歲的生命裡,母親對自己就是未知數,是一片空白,突然有人提及,他有欣喜有興奮,更多的是好奇。
“那我媽媽是誰?”他突然就問了出來。
“她很愛你,給你送東西,前幾天你還見過她的……”
“非兒,到走廊玩去!”林琴急聲喊道。
時小非一臉懵懵懂懂,哦了一聲,聽話出門。
“老嫂子,你們不能剝奪孩子知道真相的權利,”唐榮國據理力爭,“何況箐箐還爲非兒輸了血。”
他挺着腰板,精神抖擻,“我今天來就一件事,讓非兒認祖歸宗,他畢竟也是我們唐家人。”
唐老的目的非常明確,先一步步接近時小非,進而促成時林昆與唐箐復婚,最後爲整個家族獲取最大的利益。
“認祖歸宗?”時震回吼,“姓唐的,你到底要不要臉,非兒姓時不姓唐。”
“可他畢竟是我們唐家的一半兒血脈。”唐榮國企圖用懷柔政策,“老首長,你有沒有想過,非兒的血型特殊,再發生意外怎麼辦?如果箐箐在他身邊,就等於有了臨時血庫。”
這些話雖然強詞奪理,但或多或少有些道理。
時震與林琴相互對視,內心多多少少有些猶豫。
恰此時,董原辦完事再度進門,他將一份報紙遞了上來,“時總,非兒少爺的手續都辦完了,還有,這是您要的冰城週報。”
情緒不好的時林昆淡淡掃了報紙頭版一眼,卻意外瞪大雙瞳。
少頃,時大總裁疏冷地笑了起來,“唐伯伯,唐家的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
“昆子,你什麼意思?”
“您自己看看,”時林昆將報紙重重甩在唐榮國的腳邊,“唐箐根本不可能是獻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