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聲響起,鄭喜潢疲憊地從課桌上掙扎着爬起身來,瞅了一眼剛走上講臺的班主任後,便又趴倒在課桌上,打算繼續夢起周公。
上週末在騰躍體育館的特訓結束後,鄭喜潢雖說很是盡興,可前所未有的高強度訓練所帶來的,除了技術與體能能夠得到相應的提升以外,身體的超量負荷也是必然的。所以他從週一,也就是昨天,一到教室便睏倦地倒在課桌上埋頭大睡,全然提不起精神與氣力來聽課。
況且,他本身就不愛學習,平日裡的聽課,那全是因爲江小銘在一旁的督促。
可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過江小銘了。
想到這,鄭喜潢緊閉的雙眼又緩緩地睜開,透過朦朧睡眼,他往江小銘的座位看了看。知道江小銘挺愛乾淨,所以在他外出比賽的這段時間裡,鄭喜潢每天清晨來到班裡後都會幫他清理桌面,所以現在他的課桌仍是沒落下多少灰塵,但鄭喜潢卻仍然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等你回來可得好好請我吃頓飯……你這傢伙……”嘟囔了幾句後,鄭喜潢又疲倦地閉上雙眼,稍稍調整了自己的睡姿,而後睡意漸濃。
班主任朝講臺下掃視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鄭喜潢的身上,於是他便不滿地皺起眉頭,低喝道:“鄭喜潢,你給我站起來!”
鄭喜潢猛地從睡意中驚醒,手腳慌張地將自己疊放在課桌上當墊枕的課本給掃翻在地,惹得同班同學們鬨堂大笑。他連忙彎腰將散落在地上的課本撿起,隨後面露尷尬地站起身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朝班主任的方向望去。
“哼,鄭喜潢,你說你怎麼就那麼不思上進呢?!現在才第一節課,你就在倒頭大睡,你怎麼不乾脆在家睡個夠呀?!”班主任指着鄭喜潢,怒其不爭地指責道。
鄭喜潢乾笑兩聲,沒有作答。其實現在身體那麼疲憊,他也想待在家睡個夠的,只是每天早晨時間一到,他無論如何都會被他媽媽給拽起牀,所以他也就只能乖乖地來上課了。準確點說,其實他也不是來上課,而是到教室睡他的回籠覺。
“你怎麼就不學學你的同桌江小銘呢!你看看他,多有出息!你們還不知道吧,小銘代表我們學校到典明市參加省裡的數學競賽,不僅在第一階段的比賽中斬獲滿分,在第二階段的比賽中也高居頭名,現在就剩下最後階段的比賽了,看他的狀態,鐵定是能夠給學校帶回一個冠軍的!”說到江小銘,班主任原本慍怒的聲音突然便緩和了下來,焦躁的情緒也都消散天外了,取而代之的是掩蓋不住的滿滿的自豪感。
“前兩個階段的比賽都取得佳績呀,他還真不錯。”鄭喜潢在心裡暗暗想着。
講臺下的同學也譁然一片,議論紛紛,而討論的重點,無非就是對江小銘的羨慕以及崇拜。在他們看來,能夠代表學校去參加省裡的比賽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而江小銘竟還能夠在高手如雲的大賽中代表學校連取頭名,這讓他們作爲北山中學的學生也覺得面上有光。
班主任清清嗓子,示意衆人安靜後,又朝着鄭喜潢說道:“鄭喜潢,你知道嗎,班裡有多少學生想跟江小銘做同桌,知道這是爲什麼嗎,這是因爲大家都很希望能夠得到他的輔導,要知道他現在的水平輔導你們的學習可是綽綽有餘!但是我還是決定讓你來做他的同桌,我原本以爲在他的影響下,你會變得稍微上進一些,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老樣子,你真的很讓我失望啊……”
沒有繼續理會班主任不知疲倦般的教訓,鄭喜潢的視線開始四處晃悠,最後還是落在了江小銘的課桌上。他驀地意識到,在之前,江小銘的課桌上永遠都會疊放着一堆教材以及練習,但現在江小銘的課桌上卻空空蕩蕩,彷彿那個位置被空置了許久一般。
“難怪我會覺得不對勁……”又嘀咕了一句後,鄭喜潢將自己皺巴巴的課本直接推到江小銘的課桌上,隨後頗爲滿意地咧嘴笑開,“現在看着就習慣多了。”
典明市第一中學學術報告廳,此時正端坐着二十名來自全省各地頗有名氣的數學老師,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報告廳展臺上的那十名高中學生身上,而江小銘也在其中。
由於比賽所需,第一中學的學術報告廳被臨時改造成比賽會場,通過前兩階段無聲廝殺後躋身前十的來自省外各地的數學尖子生,即將在這個肅然的舞臺上展開最後一輪比拼。而那二十名省外數學老師,即是本次競賽最後一輪的出題老師以及評委。
趙德明神色緊張地坐在學術報告廳的後排,跟其他學校的參賽代表老師一起成爲這場競賽唯一的觀衆羣。隔着中間位置那二十名評委錯落的背影,他看不清楚江小銘現在情況如何,這使得他坐立不安,嘴裡一直叨叨唸:“什麼都看不清楚呀,怎麼就把我們的位置安排到這邊了呢,真是的……”
“請您保持安靜。”一旁負責維持秩序的本校老師出聲提醒道。
趙德明臉色一紅,便不多抱怨了。
江小銘坐在展臺中央,望着身前端坐着的不苟言笑的評委老師,心裡也不免開始緊張起來,不消片刻,掌心便出了薄薄的一層細汗。他往自己左右兩側張望過去,進入前十的選手大都是陌生的面孔,唯一例外的就是笑吟吟地坐在最左側的簡月。
簡月也進入前十了,以第二階段考試第三名的成績。
江小銘注視着簡月清秀的側臉,頓覺賞心悅目。而似乎是注意到江小銘的凝望,簡月突兀地轉過頭,朝江小銘的方向看了過來,正好對上了江小銘的視線。
心裡猛然一慌,江小銘連忙埋下頭,雙頰微微發燙。但也不是羞赧,他只是覺得,這樣沒有禮貌地注視着他人,還被對方發現,是件很失禮的事情。而簡月也則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在意。
這時候,現場主持人在得到評委老師的授意後,開始宣佈競賽開始,並宣讀起了規則:“本階段爲最後階段,二十位評委老師每人都會依次出一道分值爲10分的題目,每道題有十分鐘的答題時間,各位評委將根據選手的答題情況給出相應分數,二十道題疊加起來的總分最高者,即爲冠軍,其餘名次依次排下。”
話音剛落,各位選手身前一臺類似投影儀的不知名的儀器驀地亮起柔和的燈光,而主持人介紹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各位選手直接用電子筆在儀器屏幕上書寫答案,而你們的答題情況也將直接被投影到你們背後的白板上,供評委審覈評分。”
“還真高端。”江小銘唸叨道。
“現在我宣佈,競賽正式開始!”
那臺儀器屏幕上開始出現了第一道題,屬於函數幾何題,難度一般,屬於送分題。江小銘不假思索便提起筆,將解題過程一氣呵成地工整寫出。等他寫完以後,其餘選手也已經陸陸續續地寫完,每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自信的微笑。
緊接着,第二道題也迅速彈出,那是一道圖表題,難度相較於第一道題有了相當程度的提高,各位選手的神情也開始變得凝重,包括江小銘在內。對於這種難度的考察,他絲毫不意外,但僅僅在第二道題就祭出這種難度,其難度提升幅度可謂是令人咋舌,所以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十八道題的難度會有多高。
不出江小銘所料,緊接而來的題目難度愈來愈大,雖然遵循着難度遞進原則,但遞進幅度之大直接打了選手一個措手不及。而競賽壓力不僅體現在題目的難度上,還體現在競賽模式所給予學生的精神壓迫上。每道題目無論難易,都只有十分鐘的答題時間,且每道題目之間沒有任何銜接時間。隨着比賽的推進,十分鐘的答題時間根本不夠,而還沒等他們寫完步驟,下一道題就又迅速彈出,覆蓋掉原先的題目,迫使學生必須當即改變答題思路,重新思考新題。
競賽僅過一半,就有兩名學生因受不了精神壓力而當場提出棄權。而即便是在前兩階段都取得頭名的江小銘,面對這樣的競賽模式,也深覺精力吃緊。但他也知道,只有堅持,才能不被淘汰,現在所能依靠的,除了本身的數學才能以外,還有抗壓能力。
而事實上,他確實經歷過類似的壓力巨大的場面。
那是北山籃球部正選隊員和普通部員聯合隊的那場友誼賽,當時比賽進行到最後一刻,聯合隊領先一分,而雷震卻擁有着快攻直面空籃的機會。所有人都覺得雷震能夠打進這記幾乎是萬無一失的球,那最後數秒之間所有的壓力都鋪天蓋地地壓在聯合隊身上。
最後,聯合隊贏了,依靠的是江小銘最後時刻的飛撲搶斷。
江小銘飛速答題的手猛地一頓。
他忽然意識到,在徹底逃離籃球的這段時間裡,他似乎總是更爲頻繁地想起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