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所有的女兵都是在飢餓、孤寂、焦急、恐慌、疲勞等等她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折磨中渡過的。
連綿起伏的大山,在夜色中變幻成一個個呲牙咧嘴的妖魔鬼怪,呼嘯的山風像是噬人野獸的狂嗥。
已經累得快要喪失意識的女兵們,心驚膽戰強打精神警惕的觀察着四周的動靜,稍有風吹草動立刻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槍做好戰鬥準備。這是她們唯一可以隨便使用,而且具有相當殺傷力的武器。來自外界的干擾讓山路變得更加崎嶇,方向更容易迷失。林涵溪這一夜摔了十幾次跤,雙手、雙肘、膝蓋被磕的血肉模糊。但她已經累得全身麻木,根本感覺不出疼痛,還是機械的向前走。在B點的時候,隱蔽守點的皇甫卓鴻突然現身,交給林涵溪一個手電筒,告知她如果遇到突**況或者想放棄,選擇制高點打開手電筒不停的畫圈,就會有人去接。離開B點不到一公里,林涵溪就把手電筒扔進了山澗。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總想爬上制高點去畫圓圈。扔了手電筒就等於破釜沉舟了,在漆黑的夜色中的山地裡行軍,雷同他們的夜視器材也不可能隨時隨地的看到她,再說他們還要照顧其他的女兵。林涵溪本想離開B點後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但呼嚎的山風逼着她放棄了睡覺的想法。
夜間是動物們的覓食時間,林涵溪擔心它們飢不擇食把自己給覓了去。連續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的行軍,她的身體已經疲勞到了極點。
路況不好的地段,林涵溪尚能強打精神,路況稍微見好她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要不是散亂的石頭不時把她絆倒,有幾次她差點走到山澗裡去。每一次驚出一身冷汗後,林涵溪都要使勁兒的打自己耳光,命令自己不準睡着。但走不出多遠她照樣打瞌睡,而且還能夢見自己守着一大桌豐盛的晚餐。磕睡給林涵溪添了不少的麻煩,這一夜她連續走錯了三次路,本應在拂曉前到達C點,她在清晨六點陽光普照的時候才趕到。劉若楠的行軍要比林涵溪要順利些,她到達A點剛剛下午兩點,正是太陽光最毒辣的時候。渾身汗溼的劉若楠決定不走了,解開衣服鑽到陰涼的岩石背後,被嗖嗖的小風一吹,立刻舒服的呻吟起來。
她頭枕背囊懷抱鋼槍,片刻的工夫就睡得鼾聲大作。劉若楠這一睡就是兩個小時,直到把監控她的張海明急得想下來,問問她是不是準備在這裡過夜,她才伸着懶腰醒過來。然後,慢條斯理的喝水、吃東西,站起來眺望山景。劉若楠所做的這一切,把觀察她的張海明氣得直笑:“這女娃子的心理素質也忒好了吧,我怎麼看她像在遊山玩水?”吃“飽”喝足,養足精神的劉若楠撒腿就跑,雷同給她的行進路線要比林涵溪的容易一些,所以她的前進速度很快,每小時的行進距離都保持在四、五公里之間,晚上八點鐘天剛剛黑透的時候,她也找到了B點。拿了C點的座標,抄下確定她來過B點的密語,校準方向劉若楠不停蹄飛奔而去。一口氣行軍六個小時,凌晨兩點劉若楠又不走了,找個背風的地方鋪上雨衣再次開睡。這時她距離C點不足兩公里,從她睡覺的地方爬上山就到了。
但劉若楠不打算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去找點,準備睡上兩個小時等天色微明的時侯再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單兵素質相對要弱的陳琳,現在遠遠的走在林涵溪與劉若楠的前面。陳琳從來沒有一個走過這麼遠的路,深山中一個人行軍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白天還好說雖然心若擂鼓,但能看到身邊的情況,她勉強挺到了B點。可是,在前往C點的路上,陳琳就堅持不住了。她總覺得黑漆漆看不透的夜色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她,每一塊奇形怪狀的岩石後面都埋伏着一個什麼東西,隨時準備咬她一口。陳琳被嚇壞了,先是放聲唱歌壯膽,接着破口大罵最後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她不停得哭,不停得看指北針,不停得走。她擔心不按時趕到D點,陰險、殘忍的教官,會真的把她扔在這荒郊野外不管了。
實在累得受不了了,陳琳纔會坐下休息。但石頭沒有坐熱,她又趕緊走。她覺得一坐下那些隱藏在各處的“東西”,就在向自己慢慢逼近。
恐懼戰勝了疲勞,陳琳被自己嚇得越走越快,她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坐坐走走,陳琳無意間把長途行軍的訣竅找到了,短暫、多次休息,保持身體不超負荷,讓全身肌肉始終保持興奮狀態。
這種感覺幹過重體力工作的人都有體會,工作中休息的時間越長越覺得累,咬咬牙反而能一鼓作氣幹完。
不知不覺中,陳琳已經走到了前列,搞得負責監督她的扎西心裡一個勁兒的感嘆:“還真沒看出來,原來74號深藏不露啊。”
黎明,第一縷陽光爬過山脊的時候,荒草甩掉露珠慢慢的挺直腰桿,不知從那裡藏着的小鳥不時輕脆的鳴叫幾聲,大山醒了。
陽光照在譚雨的臉上,她頭上的傷口已經不在流血,一隻小鳥落在她身邊的岩石上用尖嘴梳理着羽毛,不時擡頭叫上幾聲。
譚雨在夢裡回到了童年,她又一次爬上村邊的白楊樹去掏鳥窩,護雛的小鳥不停尖叫着飛來飛去狠狠的啄她的臉,她拼命拍打着一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
“啊!”譚雨大喊着從昏睡中驚醒。……事實上,在林涵溪找到C點的時侯,劉若楠,孫妍和陳琳已經向D點前進了一半的路程。林涵溪算了一下,她必須要在四個小時內走完20公里的路程。一小時走五公里,這是正常人都可以做到的。但是對已經20個小時不眠不休,負重五十公斤的她來說這絕對是考驗。林涵溪把最後一小塊壓縮乾糧填進嘴裡,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把水壺裡剩下的水倒進喉嚨,邁開雙腿用500米行軍法向D點前進。不過就在林涵溪千辛萬苦爬上制高點修正方向的時侯,卻突然發現崇山峻嶺中一條條迷彩的身影,這些人好像都在朝她剛剛確定的方向挺進。“哦,我知道了。”林涵溪暗想:“原來我們的D點是相同的。”
走下山坡,林涵溪突然發現那個給人感覺很傲氣的譚雨不知什麼時侯跟在了她身後。
她跑,譚雨也跑,她走,譚雨也跟着走。
“這個譚雨想幹什麼?幹嘛跟着我?”林涵溪小聲的嘟囔着,感覺很莫名其妙。
結果,走了半天,那個譚雨就是半死不活的吊在她身後,不遠也不近,讓人覺得很變扭。
其實,林涵溪總感覺譚雨這是在和她較勁,就像馬拉松運動員參加比賽一樣,始終跟在領跑的運動員身後保持體力,衝刺的時侯再一鼓作氣超過領跑。“唔,看來不是個善茬。”林涵溪不滿的嘟囔着,回頭看看譚雨至少距離她一百米,索性穩住步伐調整呼吸保存體力,防止譚雨在最後關頭突然發力。兩個女兵一前一後,保持着固定的間距向D點急行。前面的不敢鬆勁,後面的也不敢落後,林涵溪心裡這個膩歪啊。好幾次休息的時侯,她都發現譚雨突然站起來張望,林涵溪擔心譚雨趁機縮短間隔,連忙爬起來行軍。
最後林涵溪終於忍受不了來自背後的壓力,放棄走跑相間的500米行軍法,開始小跑起來。
林涵溪咬緊牙關一口氣跑了足足有五公里,覺得氣短胸悶眼前的景物也搖晃起來。她知道這是要昏倒的前兆,連忙停住腳步扶着身邊的一棵大樹喘着粗氣,向後一看,立刻氣得七竅生煙。
那個譚雨還是距離她一百米左右,正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也在喘粗氣,眼睛還一個勁兒的向她這邊看。
“我招你惹你了,真和本姑娘較上勁兒了?我累死你。”林涵溪使勁喘了幾口粗氣,轉身就跑,回頭看去譚雨又追上來了。
看到這一幕,饒是以林涵溪那麼好的素養都氣得想破口大罵,但想了想,她又使勁把涌到嘴邊的髒話咽回肚子裡,腳上又加了把勁兒。
兩個女兵,一個拼命的跑一個拼命的追,林涵溪原打算四個小時走完的路,竟然提前一個多小時走完了。
衝過雷同他們用白灰劃的終點線,林涵溪一頭栽倒,覺得天旋地轉說什麼也爬不起來了。
張海明笑呵呵的走到林涵溪身邊問道:“27號,還能爬起來嗎?能起來,就去那邊集合。”
林涵溪眼睛裡有五六個張海明在晃,她呻吟一聲說道:“拉我一把,我快虛脫了。”
可是,張海明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那不行,集訓隊的規矩,到達終點後必須自己到指定地點集合。”
說着,張海明看了一眼時間,說道:“你還有一分鐘的時間來執行命令,做不到就算你棄權了。”
“我提前一個小時到達的,好不好?”林涵溪氣喘吁吁的對着眼睛裡不停晃動的張海明大吼起來。
張海明笑得很真誠:“誰讓你不休息好就衝進來了?你還有三十秒!”
“啊!”林涵溪大吼着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張海明指定的卡車邊,剛想坐下卻被一名臂戴紅十字袖章的軍醫給抓住了。
“這是幾?”軍醫伸出食指在林涵溪眼前左右搖晃着。
儘管林涵溪眼睛裡有五六隻手在飛舞看不清是幾個手指,但大腦還是清醒的,她機靈的回答:“我不告訴你。”
軍醫嚴肅的說道:“不告訴我,我會判你喪失意識不適合參加下一步的訓練。”
“這是幾?”軍醫再次搖晃手指,林涵溪瞄了瞄準一把抓住軍醫的手指說道:“二!”
“你不合格。”軍醫抽回手說道:“我是讓你看,沒有讓你摸。”
林涵溪低聲哀求:“哎呀,你又沒說不準摸,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軍醫看着雙手、雙膝血肉模糊的林涵溪動了惻隱之心,又一次伸出手指問道:“這是幾?”
“三!”林涵溪使勁兒眨眨眼斬釘截鐵的說道。
軍醫又換了一隻手,林涵溪立刻喊道:“二!”
軍醫摸出一瓶生理鹽水遞給林涵溪,並囑咐她:“小口喝掉,休息半個小時後吃東西,明白了嗎?”
林涵溪連忙抓住軍醫的胳膊:“我過關了嗎?”
“過了,去休息吧!”
“太好了!”林涵溪原地癱倒,咕嚕嚕的喝了一通生理鹽水。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股清涼的**,順着食道流進胃裡快速的滋潤着自己乾枯的身體。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那股強烈的眩暈感終於過去了,林涵溪艱難的卸下背囊爬了起來,猛地看見頭上還纏着繃帶的譚雨,拿着一瓶生理鹽水搖搖晃晃的迎面走來。
“謝謝你!”譚雨對林涵溪說道。
“謝謝我?”林涵溪滿臉困惑。
“是的,謝謝你!”譚雨真誠的說道:“最後關頭沒有你我撐不下來,我一直想你做到的我也應該能做到,還要謝謝你的領跑。”林涵溪瞠目結舌的看了譚雨半天才說道:“我以爲你是在追我呢,早知道我跑這麼快乾嘛?”“聽我命令。”這時候,雷同突然喊起來:“點到名的上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