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空沒有星星,一彎月牙悄然地躲在朵朵雲間,時隱時露。茫茫的夜色張着猙獰的大嘴,彷彿要吞噬一切。
楊越穿着一身用青麥葉編成的僞裝衣,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身後的十個人按照分工,前後左右地把槍對準了黑漆漆的夜幕。
齊膝深的麥地裡不時傳來幾聲草蟲的鳴叫,楊越豎着耳朵過濾着一切雜波,想從中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隊長!”
身後傳來一聲輕呼,楊越回頭看去,是班長陸大一在叫他。
“怎麼了?”楊越輕輕一擺手,衆人停止了前進,蹲在了地上。
“我...”陸大一欲言又止地扶了扶腦袋上插着麥葉的鋼盔,好半天沒有了下文。
“有什麼話就快說,”楊越低聲斥道,這傢伙不會是慫了吧!
“隊長,我們的右側有人!”陸大一忽然說到。
楊越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裡的三八式“嘩啦”一下擡了起來。幾個弟兄一聽聲音,也“嘩啦嘩啦”地拉起了槍栓。
“在哪?”楊越把槍口緩緩地左右移動着,耳朵邊除了有一陣微風颳過之外,哪裡還有其他值得注意的聲響。
“我不知道!”陸大一前言不搭後語地答到:“我只是感覺,右邊有人!”
“......”
黑暗中楊越翻了翻白眼,這算什麼情況?
“你小子不會慫了吧?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不,隊長,我可沒有胡思亂想!”陸大一不滿地撇了撇嘴脣,“鳳凰山裡打小村,滹沱河邊殺鬼子,宋莊陣地上等等等等,這些大仗我老陸都沒有慫過,何況是現在!”
“我同意老陸的說法!”副班長張二壯從後面悄悄地摸了上來,補充到:“我也有這個感覺,我們的右邊有人!只是我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
“邪乎了吧!”楊越一擰頭,重新轉過了身來,看着兩對一眨一眨的眼神,很真誠、很自信的樣子。
難道右側真的有人?
楊越擡頭,又打量了一遍四周的地形。
這片麥地向前再延伸一里地,就到了鐵路線邊。那裡就是白天的戰場,濃烈的火yao味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消散。往左側走,跨過一條十來米寬的無名小河後往前不到十里地,就是鬼子的一個據點。而在右側,遠遠地望去,除了山就還是山!
楊越寧願相信許晴被鬼子抓進了據點,也不相信她會跑到山裡去。既然她能跑到山裡去,那就應該能找到一營的所在。
天上傳來一陣“呀呀”的鳥叫,楊越擡頭望去,一羣大雁撲扇着翅膀,毫無隊型地從高處掠過。
“你們剛纔是不是也聽到了鳥叫?”楊越忽然問道。
“對。我剛纔是聽到了鳥叫,就在我們的右側!”陸大一肯定地點點頭。
“難怪!”楊越心裡一寬,“啪”地一聲,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臉上。先前只顧在前充當尖兵探路,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腦袋頂上的動靜。現在的農曆三月天,正是春暖花開的晚春季節。在南方過冬的大雁也正趕着天氣變暖的時節回飛北方。可是現在,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大雁倒從北方望南飛?又是什麼原因讓這羣長途遷徙的候鳥失去了隊型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變換隊型,我們往山裡去!張二壯,你帶機槍在後壓陣。老陸,你帶其他人分散開,走在我後面三十米的地方。叫大傢伙一路小心,注意警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
“是!”陸大一“嘿嘿”一笑,擡腳就去佈置任務。
楊越不是不放心讓尖刀班抽出人手來探路,只是從他進部隊時算起,他只在第二年的時候當了一年的尖兵。這個既重要,又刺激的崗位,深深地迎合了楊越的冒險心理。第三年,他就當上了班長,作爲整個班的靈魂人物,從那以後,他就遠離了這個位置。
今天的情況不大一樣,一是救人心切,二,也算是他對記憶的一種追求。
一隊人馬在楊越這個專業尖兵的帶領下,戰戰兢兢地跨出了麥地,步入了山林。除了幾條剛從冬眠中清醒過來的蛇在刺刀和皮靴之下變成了屍體之外,一路上似乎平安無事。
可是翻過了兩個山頭之後,爬上了樹的楊越忽然吹出了預警的口哨。陸大一貓着腰,一溜小跑地來到樹下,輕輕地撥開擋在身前的草叢。
從這下去之後不到二百米,有一處羣山環抱的山谷。漆黑的夜晚中,山谷裡卻燈火通明。一排矮小且透風的木屋,無不向外透出絲絲亮光。
楊越掏出了表,就着微弱地光線看了看。十點十分!
看來,十一點前是趕不回上村了!
“隊長,這些是什麼人?”陸大一輕聲問道。
“噓!”楊越抱着樹幹,慢慢地滑到了地面上,“把機槍安到一個制高點,那!看到沒,那塊大石頭邊上。”
陸大一順着楊越手指方向點點頭,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其他人等我潛進去後,前出一百米,各自找到有利地形。全部子彈上膛。一聽到了槍響,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時間把在外面的人幹掉!”
楊越指着木屋前的一個篝火堆,那裡圍坐了四五個人。
“這不大好吧,萬一誤傷了你怎麼辦?”陸大一有些爲難,這麼黑的天,人在槍口下都是一個造型——黑乎乎的影子。這要是真照隊長說的那樣,所有在外面的人都必須擊斃的話,那他自己也跑不掉啊。
“你傻啊你!明明知道這裡有槍指着,我還會往這跑?”楊越輕聲笑到,拍了拍陸大一的肩膀,“記住,不管我回來沒回來,交火不能超過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你們原路返回!”
陸大一還想說什麼,可楊越在草叢裡一鑽,已經沒有了影子。
“張二壯,張二壯!把機槍放在那!”
陸大一回過頭去,壓着嗓門朝着身後趴成了一排的人羣輕輕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