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和小兔崽子所在的排,是學員警衛員排之一。原學習的軍政幹部可以帶兩個警衛員。可是有的人嫌麻煩,帶一個就足夠了,也有的人乾脆就不帶。象老賀和劉香玉就帶了一個,老馬卻是一個都沒有帶。
劉香玉的警衛員楊越見過,也是二娃排上的戰士。小夥子叫溫樹聲,人很機靈,長得也還比較秀氣,也許女人帶出來的警衛員都是這個樣子吧。只是這一次剿匪,溫樹聲再也沒有回來。聽二娃說,戰鬥其實打得很激烈。黨校本來就有的一個警衛排幾乎全軍覆沒,兩個學員警衛排也犧牲了十來個人,剩下的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
“一排打主攻,米脂的民兵也在內線作戰。曹副處長很照顧我們兩個排,只是讓我們封堵敵人的突圍路線。”二娃解開了衆人的迷團,“二排被敵人連番衝擊了數次,傷亡很大。我們三排頂住了一輪衝擊之後,敵人就再也沒有上來過。曹副處長親自挺着刺刀就衝了上去,被躲在角落裡的槍手打中了!”
窩囊啊......
楊越和老馬兩人面面相噓,這股土匪的戰鬥力還真夠頑強,一次性就把校警衛連打成了殘疾。這些常年負責警衛工作的戰士,也許在和國軍、日軍的正規交鋒中撈不到什麼便宜,可是一場低烈度的剿匪行動,按道理不應該出現如此大的傷亡啊。要知道,這其中有兩個排都是各首長底下的警衛員,戰爭時期的警衛員和和平年代的勤務兵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這些人哪一個都是各支部隊的佼佼者,組成起來地戰團,其戰鬥力也絕對不容小噓。
看來陝北這塊地方,還真有那麼一兩個硬角色!假如特期班也跟上去。還真不確定會出現怎樣的損失。
“快去吃飯吧!”楊越看着一臉疲憊的二娃,愛惜地嘆了口氣。、
曹副處長的兩處槍傷都沒有擊中要害,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性地昏迷了過去。軍委直屬醫院對他進行了一次手術,也就脫離了危險期。失去了警衛員的劉香玉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溫樹聲從假如革命隊伍起,就一直跟在了這個大姐的身邊,在鬼子的多次圍剿中。他都盡心盡責保護着劉香玉安然無恙,沒想到在朗朗乾坤的延安卻丟掉了自己年輕地生命......
一個活蹦亂跳的人,說沒了就沒了!
楊越在一具屍體旁找到了劉香玉,她正拿着自己的白手絹,一絲不芶地幫溫樹聲擦拭着滿是血污的臉龐。這是一張多麼稚嫩的面孔啊,楊越有些不忍地看着他那冰冷的胸口上一個黑呼呼的血洞,黑色的血液已經凝結,散發着一股死亡地氣息。
“我們曾經一起吃飯。一起生活。他就象我的影子,始終都貼在我的身邊。不過我總覺得他更象我的弟弟,我的胞弟如果沒有死在白軍的槍口下,現在也應該有這麼大了。去年鬼子掃蕩的時候,就是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鬼子的子彈。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劉香玉默默地一邊擦着一邊說着,聲音低地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
楊越長長地嘆了口氣,伸手從懷裡掏出許晴留給自己地白手絹遞到了劉香玉的面前,悄然說到:“節哀順便吧,人其實就是這樣。今天好好的。明天可能就各奔東西了。你要是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哭出來一切就好了。”
“不。我不能哭!”劉香玉潮紅地眼睛回望了過來,臉上卻很堅強,“我是一個政工幹部,我要做的是穩定自己的心神。我已經不能做一個遇到事情就哭泣的小女孩,以後面對我的生離死別還有很多,我絕不允許我被心裡的感觸所左右!”
“你這是何苦!人不是沒有感情地畜生。我們都有三情六慾。該笑地時候我們放聲大笑。該哭地時候也不應該壓抑自己。他是你的戰友,你地革命同志。更是你的兄弟。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難受,這樣悶着會悶出病來的!”
劉香玉微微地搖着頭,手裡的動作還在機械地持續着,卻沒有再說話。
很堅強的一個女人!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女人始終是脆弱的動物。楊越怕她出什麼意外,索性蹲在了一旁,默默地守着,這一守就守到了晚點名。
警衛連沒有參加晚點名,所有人員都被准假三天來恢復狀態。特期班在熄燈之後,就全面接替了警衛連的夜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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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管怎麼說,剿匪行動算是完成了,慶功表彰大會並沒有因爲警衛連的傷亡慘重而取消。
第三天,肖主任帶着人專門召開了慶功會,康校長坐在主席臺上熱情洋溢地致了開場辭。可會場與會的學員和警衛連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還在沉痛地緬懷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戰友和兄弟。
“同志們!”
肖主任接過裹着紅布的話筒,臉上透着複雜的表情,“這個會本來我是不打算開的,我們犧牲了那麼多戰友,那麼多同志,心痛啊!可是同志們,每當我一想到在敵人面前英勇作戰,不畏犧牲的戰士們。我就覺得這個會必須開下去,不爲別的,就是爲了這些犧牲的同志,更爲了堅定我們的信念。八路軍不是窮兵黔武的儈子手,更不願意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同胞。可是,當戰鬥擺在我們面前的時候,當人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我們要做的就是拿起槍,對抗任何一支敢於挑戰的武裝力量。不管他是日本侵略者,還是少部分冥頑不靈的國民黨軍隊,或者是那些兇狠歹毒的土匪武裝勢力。要打,我們就要打出個結果,打出八路軍的軍威!倒下的同志都是好樣的,他們用鮮血和生命實現了自己對黨,對人民的誓言。那麼我們呢?我們這些活着的,就應該象他們看齊,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八路軍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勝利,永遠都屬於勇於戰鬥、敢於犧牲的八路軍!”
肖主任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他拍着桌子站了起來,用堅定的眼神結束了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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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沉悶的氣氛終於被打破了,肖主任慷慨激昂的發言,成了鼓舞士氣的最好方式。楊越的心裡一剎那就被一股熱流填充地滿滿當當,血液一瞬間就衝上了頭,兩隻手掌拍地“啪啪”作響。
這是八路軍特有的戰鬥精神,前赴後繼、不畏犧牲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這是可無限複製的精神財富,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但是它很清楚地表明瞭一個政黨、一支軍隊無於匹敵的戰鬥面貌。
這就是爲什麼共產黨人能衝出井岡十萬大山,長途跋涉兩萬五千裡,再歷經八年抗戰、四年內戰之後,雄立於天安門上的無敵法寶。
接下來,肖主任宣佈了一項命令,在有周副主席簽名的紙張上,犧牲的四十四名戰士獲得了烈士的稱呼,並集體追認共產黨員。緊接着全體起立,爲了四十四名烈士默哀三分鐘。
追悼程序全部走完之後,纔是真正的慶功大會。曹副處長身先士卒,身中兩槍的英雄事蹟放在了重中之重。只是肖主任話峰一轉,卻忽然說到:“同志們,今天在坐的當中,可是有一位英雄啊!他三槍擊斃了三個匪首,連毛主席看了材料之後,都連聲稱讚!”
“嗡”......
會場上突然爆發出一片轟鳴聲,交頭接耳的聲音嘈雜起來,饒是一羣常年帶兵打仗的幹部,都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紛紛側目,企圖找出這個被毛主席稱讚的英雄人物。
“呂向陽!”
肖主任忽然大聲喊到。
“到!”
警衛連的角落裡,一個消瘦的身影聲起人立,出現在衆人的視線當中。
楊越腦袋“嗡”地一下,心裡大讚:好小子!
“到前面來!”肖主任笑呵呵地高聲說到:“上來,給大家說說,你是怎麼把三個匪首擊斃的!”
“是!”
面對一大羣首長,呂向陽絲毫沒有怯懦,腳步一邁,擡頭挺胸在衆人敬佩的目光下走上了主席臺。然後“啪”地一個軍禮,站得筆直。
“我......”
楊越迎着臺上射來的兩道目光,笑吟吟地點點頭。呂向陽心頭一穩,一本正經開口說到:“我剛上鳳凰山的時候,隊長就告訴我,射人先射馬,擒賊先勤王。如果實在分辨不出誰是王,那就看誰最兇狠,咱們就先打誰......”
“哈哈.......”會場上爆發出一片會心的笑聲。別看呂向陽說話的時候有些木納,可這說的都是大實話啊。楊越樂得嘴角彎起,二娃啊二娃,你算是出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