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前,顧平睡了兩個小時。
沒有哨兵詢問口令聲,沒有武工隊夜訓的番號聲,也沒有臨到早晨那野鳥“唧唧喳喳”的歡叫聲。北平彷彿在一片寧靜衝沉睡着,迎接着即將到來的黎明。
透過那扇窗戶,看到了啓明星已經升起。
顧平睜開眼睛,靜靜地躺在牀上,腦海裡不自覺地想起了孫戈,想起了許大虎還有老一連死去的弟兄。如果他們還活着,也許現在都應該是排長連長了吧。司令員說過,他們纔是鳳凰山的根基,是柱石。而活着的人,只是不斷地在這些根基上澆注着泥漿和磚瓦,有一天,屬於鳳凰山的宏偉殿堂總會聳立起來。
不大一會,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顧平翻身起了牀,眼角的餘光剛剛好看到了陽光衝破黑暗的那一剎那。
所有的特工已經整裝待發了,木和許晴一夜沒睡。兩人雖然沒有在一起,可是不約而同地都在檢視着行動的所有可能性。顧平見到許晴的時候,猛然間發現這個女人已經憔悴了許多。
“怎麼樣?”木看了看許晴,眼神裡也有些黯然。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許晴淡淡地回答:“我們做了我們該做的,剩下的,就看老天怎麼安排吧。”
“好吧。”木轉過身,當着顧平的面說道:“這次行動,如果我們僥倖都還活着。我會奏請上峰。恢復你地身份。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在我們最爲難的時候回來了。”
“再說吧......”
許晴不置可否,她離開軍統,是因爲毛萬里,更是因爲楊越。毛萬里現在不再了,而以楊越的身份來看。她在他的身邊也不是好事。何去何從,還真的需要再仔細地考慮考慮。
顧平沒有插話,他在檢查着自己的武器裝備。兩支駁殼槍,四夾子彈。這是鳳凰山連首長一次戰役地標準配備,北平是狼窩虎穴,誰也不能預知交火的激烈程度,多做些準備還是有好處的。
木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銀質懷錶,湊着初升的陽光默默地看了看。
“行動!”
肖蓉吃過了最後的早餐。在一隊憲兵的押送下,她被推上了卡車。門外的天色還不是很亮,灰濛濛地卻很壓抑。負責押送的小隊長最後檢查了一遍犯人,確定無誤後,率先跨上了最前方地邊三輪摩托車。警備司令部的院牆內,一面碩大的日本軍旗在迎風招展着,發出“獵獵”的響聲。
最後一批被執行槍決的特工人員分乘着兩輛卡車,與肖蓉一起的,是一位中年人。他應該剛剛整理過毛髮,臉上很是乾淨。只有身上的斑斑血跡。才能襯托出他那已經蒼白的面孔。
“張少貴,情報一組人員。”
中年人看着對面的肖蓉,很淡定地做着自我介紹。
“肖蓉,行動一組組長。”肖蓉彎起嘴角,朝着張少貴點點頭,要不是有手銬腳鐐。她肯定會伸出手去。這些平常根本互不認識的人,能因爲同一個原因死在同一個敵人地手裡,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緣分。
“是長官啊,可惜我不能給你敬禮了。”張少貴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他搖搖頭,接着說道:“有人說日本人的警備司令部是魔窟,是修羅地獄。呵呵,我看也不過如此。比起76號來。日本人實在是太小兒科了。不過對於女人,我想他們應該是高手......”
“你錯了。”肖蓉的笑容不減,眼神裡盡是戲謔的表情:“女人也分很多種,早先我聽過女共產黨員是怎樣經受住百般折磨地拷問。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這些東西加在我身上,我會不會挺得住。現在,你看到了......”
“也是。”張少貴有些惋惜,有些無奈:“戰爭對於女人是殘酷的,對於一個漂亮女人就更是殘酷的。我衷心地祝願你,來世不要做女人,至少,不要做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
肖蓉這次沒有笑,晶瑩的淚水漸漸地涌出了眼眶,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那被鮮血染透的囚衣上......
車隊在導調哨的指引下,一路穿街過巷。漸漸的,高大地朝陽門已經清晰可見,門樓上的日本國旗像是催命幡一樣朝着犯人們招着手。
刑場就在那。
離得近了,肖蓉甚至還能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道。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開始整隊排開,隔離着越聚越多地百姓。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部隊混雜在人羣當中,不斷地用手裡的木質警棍敲打着鬨鬧的人們。
許晴一身短打,靜靜地看着徐徐接近的車隊。顧平用身體擋在了她的身後,承受着人羣不斷涌來的壓力。
一絲不芶的憲兵打開了卡車後車板的擋板,張少貴被人一腳踹下了汽車,還沒有爬起來,就被鬼子拖着往城牆的方向去了。肖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甩開了糾纏她的三四隻手,從車上一躍而下。迎接她的,是面前的一片人山人海,和不斷傳入她耳朵裡的奇怪言語。
“看,還有個女的!”
“是啊,長得還挺漂亮,便宜了日本人了......”
“好好的一個女人,幹什麼不好!非要和日本人作對,要是我有這樣一個女人暖暖炕,多好......哎,可惜啊可惜......”
肖蓉又笑了,只是她的笑容不再燦爛,而是透着無邊的苦澀和無奈。
中國啊,你什麼時候纔會讓你的人民不再麻木!
顧平頭皮在發炸,他扭頭狠狠地瞪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人。要是在平常,他肯定會在這個口無遮攔的“人”臉上蓋上十七八個大嘴巴子。前面的許晴也在渾身顫抖着,她微微地偏了偏頭,輕聲地呢喃道:“不要放過他。”
“嗯!”
顧平心裡泛起一股莫名的興奮,點點頭,又看了看後面那頭毫無戒心的豬。
“看什麼看,土鱉!”
中年人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臉上浮起笑容的顧平。他的身側,還有幾個彪形大漢“嘿嘿”笑着,輕蔑地看着這個被主人稱爲“土鱉”的鄉下人。
顧平轉過了頭,這羣人,不是鐵桿漢奸就是一方惡霸,下什麼手都不爲過。
說話間,四個犯人已經被押到到了城牆根下。行刑隊在一聲令下之後,“嘩啦”一聲,整齊地拉開槍栓,推動了金黃色的子彈上了膛。
一顆手榴彈毫無徵兆地從人羣裡飛出,“忽忽”地轉着,在人海上一掠而過,最後,落在了憲兵隊的跟前。
“砰!”
一聲沉悶的爆炸忽然響起,強大的衝擊波瞬間擴散着,爆炸後的金屬破片四濺,掠向了目瞪口呆的鬼子兵!
“轟......”
濺起的碎石和鮮血終於驚醒了看熱鬧的人羣。一時間,恐怖的尖叫開始充斥全場,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槍聲,“啪啪啪”地一陣響後,幾個混在人羣裡的警察彪着鮮血倒在了地上。
“殺人了!快跑啊!”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顧平的周遭已經是一片混亂了。分散在幾個不同方向的特工人員開始選擇性地清理着人羣中的漢奸警察,雙方在密集的人堆裡開始了交火,不時有子彈飛向了百姓。慘叫聲,痛哭聲混雜着槍聲逐漸地瀰漫着......
身後的中年人被人簇擁着,準備離場。顧平笑呵呵地一轉身,手裡多了一把駁殼槍。
“您老慢走!”
“啪啪啪...”駁殼槍的槍口跳動着,幾顆子彈專門挑着中年人不要緊的部位撲去。腿上、肚子上頓時就多出了幾個血洞。
嘍囉們哪裡見過一言不合就拔槍的人,當下也顧不上中年人的死活,大喊着就往人堆裡擠去。這邊槍聲一響,本來就慌張的人羣就更加慌張了,不斷地有人被推到在地,也不斷地有人被無辜地踩在別人的腳下。潮水般的人羣左涌右涌,被不斷響起的槍聲逼得開始向鬼子的憲兵隊靠近!
顧平一轉頭,發現許晴不見了。心裡一涼,用槍指着開了一條路往刑場方向衝去。此刻維護秩序的鬼子已經和人羣衝突到了一起,慌不擇路的百姓甚至衝過了警戒線,直到被鬼子一陣排槍打倒了一片,才又呼啦啦地涌了回來。
左衝右突的顧平總算擠開了一條路,等他放倒幾個鬼子趕到刑場的時候,木已經帶着人和憲兵隊打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