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部元信不知怎麼的,突然間想起幾個月前自己那個就差幾口氣的老爹岡部親綱。老頭臨死之前死命抓着他的手,反覆和他說,他是今川氏的臣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今川的旗幟下面,不能忘了今川氏對他們岡部家累代的恩遇。
他當然知道他是今川之臣,如今今川氏家督今川彥五郎乃是武田義信與今川義元之女松嶺院之子,身上流着今川義元的血。按理說這怎樣算都一樣是今川,人家連苗字都改了,難道還不夠嗎?
不過既然老爹這麼說,岡部元信也就這麼記着。他很清楚自己的爸爸那是一個多算計的人,花倉之亂的萬難之中幫助今川義元上位,論腦子比他好多了。
反正就一條,始終忠心今川氏,只忠心今川氏。其他的我不管,今川這個家名一定要存續,誰敢掀桌子,他就敢拼命。
所以今天輪到他率兵攻城,沒的說,混唄。
招呼着幾個熟悉的下屬,帶着二百多人,抱着沾滿桐油的大竹束點着了就往城上衝,目標當然是燒燬城門。但是很可惜“傷亡慘重”、“無力再戰”,死了兩個,傷了四五十,什麼扭着腳啦,閃着腰啦,愣是沒衝到城門邊。
最後就很委屈的潰退了下來,沿途“傷兵”們叫的好慘,好像經歷了一場血戰。
“駿州衆委實不堪大用,還是要諏訪衆出戰!”武田信繁端坐在武田信玄左側,建議道。
“也不盡然,只要能消耗城內箭矢便是堪用的。”武田信玄右側的原昌胤還有心情開個玩笑。
“便讓駿衆下來,讓相木市兵衛上去試試。”
武田信玄看身邊兩位副將都是心情放鬆,淡然從容的樣子,倒也不太緊張。駿河衆不行就不行,反正也沒指望他們克城,換炮灰就是了。
砥石城下的大軍層層列列,都是隻能出營看戲的。誰叫自古上山一條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每次攻擊只能上去一二百人,還要手腳並用,並且做好打着滾兒從山上滾下來的準備。這哪是攻城啊,簡直就是極限攀登嘛。
士兵們排列的順序也很現實,靠近城的都是新炮灰駿河衆,替補的是老炮灰信濃衆,最後環繞在武田信玄身邊的纔是骨幹甲斐衆。至於其他零散的幾個武藏八王子衆、相模津久井衆則在後詰。
所以先手的實際指揮是武田義信,二段的實際指揮是諏訪勝賴,各自有輔臣協助。沿着犀川次第排列,很有秩序。
相木市兵衛的攻擊很快也被瓦解,天分很高的士兵們互相攙扶着往回跑,甚至還在跑動中調整順序,把掛彩的流血的自動過濾到前排,很逼真。
擡頭看了看日頭,大概已經九點多,也就是巳時初刻,戰鬥已經進行了快兩個小時。既不精彩,也不慘烈,只像是一場熱鬧的武打戲。
今天又將是無趣的一天!
所有的武田將校都是這個念頭。
天邊掠過一羣驚叫的飛鳥,嗚呀嗚呀的,很是雜亂煩人。
在陣中檢閱相木隊士兵傷亡準備彙報給諏訪勝賴的山本勘助心下突然一涼,山裡的鳥羣怎麼會急飛出來?
敵襲!
管他是誰襲過來,敵襲就是敵襲,來者絕非善意!
跨上馬,準備飛馬去本陣彙報,一陣劇烈的爆炸驚天動地。
六枚炮彈從同一個方向分散砸入武田陣中,好了,不用匯報了,是人是鬼都知道有敵襲了。
三陣大軍紛紛出現不可避免的騷亂,未知的敵人如此可怕,更兼未知的敵人還有大炮。
本陣中令旗飛揚,百足衆飛速奔出,命令駿河衆警戒砥石城,其餘部隊開始轉向,以應付四阿山中出現的敵情。
但是敵情沒見着,招呼過來的只有呼嘯而來的炮彈。
是誰?
武田信玄心中怒喊!
迎着朝陽,絢爛光彩,四下生光的千成金竹葉馬標回答了他!
東國無雙之大將,花實兼備,被讚譽爲東國忠義第一的藤原彈正臨陣!
“是藤原彈正!”武田將校只看馬標,哪個還能不認識小平太?
“哈哈哈哈哈哈,藤原彈正技窮矣,難道我軍沒有南蠻大筒?”武田信玄知道了敵人後就再也不見絲毫的慌亂。
他要北條的援軍,還不是爲了要佛郎機的炮手。佛朗機銃北條鑄造好了他可以低價買入,但北條死活不肯傳授操炮術,還直言這是南蠻人的要求,不傳教就不給。
武田信玄只能退而求其次,借了炮手過來。
如今武田本陣也是有三門佛郎機銃的,每門大炮需要二十多個人伺候。雖然也有炮車,但真的只是部車而已,並不能爲大炮的實際操縱帶來益處。如果戰場上轉移,還是需要那二十多個壯丁用挑的辦法跟進。
爲了三門大炮,還特別設立了一個大筒頭,專門在本陣管炮。
既然兩軍還沒接觸,不先放上一輪大炮,讓藤原彈正嘗一嘗炮彈的滋味,那完全不符合武田信玄的風格啊。
北條借來的炮手,得了命令,望着約有四百多米遠的千成金竹葉馬標處打去。想法是很好,可惜佛朗機的霰彈在二百米外就開始亂飛,等到四百多米外的小平太本隊處,早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當然戰果也是有的,本隊內的一匹馱馬被打死了。
彈雨中小平太安然端坐在百段上,無聲的激勵着一隊隊的士兵,金竹葉在風中交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清脆金聲,好似勝利的絃歌。
“擊鼓,號令各軍今日與我一同擊破武田軍!”
本隊的太鼓持將身背的太鼓從背上卸下,安置在木架上。本隊內的一名旗本武士,先是一記重錘,然後便開始了振奮的強聲。
山鹿流太鼓聲感染着每一位山內軍士兵,鼓聲下是先後隨着山內氏先祖父們往來征戰三十餘年所鍛煉出來的百戰精兵。
鐵炮和長弓足輕排成隊列,迭發迭進,分作十二個番隊,往復循環,向武田軍傾瀉弓矢彈藥。兩側各五百奉公衆監押,只待武田軍出現漏洞,便會一擁而上。
小平太看清了,三百米外有個人端坐在四如軍旗之下。
“武田大夫,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