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霓裳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她生活在一片輕飄飄的白色空間中,周圍都是軟綿綿的夢幻絨球,她在其中卻無法動彈,明明一片柔軟,手腳卻像是被禁錮住一般。
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深處一陣緊繃,竟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她什麼東西也聞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
不,她其實可以聽見的,聽見遠方傳來的隱隱約約的聲音,似乎是男人的聲音,帶着濃重的悲傷,以及淺淺的,不爲人所察覺到的情愫。
那個男人一直說啊說,似乎怕她寂寞。
她不寂寞啊。
後來,那個聲音消失了,她開始慌亂了,習慣了這麼長時間的聲音,怎麼會突然消失。
不知等待了多長時間,那個聲音終於再一次出現,依舊帶着悲傷和情愫,卻多了一抹失落。
和以往模糊的聲音不同,她這一次,聽得清清楚楚。
“霓裳,求你了,醒來好不好!”男人的聲音,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晰起來,滲透進她的耳朵,滲透進她的心靈。
醒來好不好。
她想說話,想說好,我願意醒來啊,即便是爲了你,我也願意立刻醒過來。
可是她無法動彈,說不出任何話,辦不成任何事情,她急的滿頭大汗,想要徹底的掙脫此刻桎梏自己的枷鎖,卻終究無能爲力。
“霓裳……霓裳……”終於,那個聲音再一次回到模糊之中,直到消失不見。
“啪……”門被人打開。
“她怎麼樣了?”女人輕輕的話語傳來,帶着一抹嘆息。
“還是老樣子!”坐在牀前的男人,停下了和女人說話的動作,緩緩轉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女人,“你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去休息一下吧!”
“我沒事了!”許輕柔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除了這點傷之外,我和你沒什麼兩樣!”聲音沉靜,眼神清明。
許諾早已經知道她恢復記憶的事情,點點頭,勉強露出一抹苦笑,“那也要好好休息,畢竟……她希望你好好的!”
這個她,不用他說,他們也都知道是誰。
是牀上這個女人,拼了自己的命,保護的許輕柔,她當然明白。
“我知道了!”許輕柔應了一聲,“我會好好休息,但是你現在要用餐了,不要這麼逞強,不然霓裳沒有醒過來,你反倒是累垮了!”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照顧,任何正常人的身體都會熬不住的。
“我沒事!”可是許諾卻依舊只是固執的搖頭,他沒事,身體上,再大的痛苦都承受過,只是這樣嚴重的心理壓力,似乎從來都沒有過。
“公司這幾天有秦朗看着,你不用擔心,醫生說你在這樣下去會生病的,你生病了,誰來照顧霓裳?”許輕柔嘆息着說着,將手中的清粥放在許諾手中,“多少吃一些,哪怕是爲了霓裳!”
果然這句話一說出來,許諾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遲疑,轉頭朝着顧霓裳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緩緩轉身,結果許輕柔手中的清粥,緩緩湊到脣邊。
溫熱的粥,劃過喉嚨,帶來一陣舒適,緩解了胃部的疼痛
。
可是之前,他分明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一碗粥已經見底。
許諾將碗放在桌面上,只覺得一旁的許輕柔表情異常奇怪。
“哥,對不起,醫生說你現在需要休息!”輕輕的嘆息一聲,許輕柔緩緩上前,看着病牀上的男人,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大概三五分鐘過後,已經陷入了睡眠狀態。
他太累了,即便無法感同身受,只是看着都能夠看出來,三天沒有睡覺,即便是在霓裳牀前眯一會兒,不過半個小時便會突然醒過來。
他的身體不適鋼鐵造成的,總會垮掉。
吩咐醫生將許諾移動到一旁舒適的大牀上休息,許輕柔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看着正躺在病牀上的女人,她還在依靠着呼吸機,每天的食物便是注射葡萄糖。
“霓裳,你一定很痛苦吧!”許輕柔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那麼好動的人,現在必須這樣老老實實的躺在這裡,肯定非常難受,要不這樣好了,霓裳,你醒過來好不好……”
許輕柔看着顧霓裳蒼白的臉頰,斷斷續續的說着。
她是被救下的那個人,那個時候,霓裳的事故就在自己面前,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突然恢復了記憶,是因爲在石階上的沉重敲擊,還是霓裳最後那滿身血跡的打擊。
“嗡……”一陣電話的嗡鳴聲。
許輕柔微微一愣,拿起手中的手機,看着上面顯示的號碼,指尖微微一頓,最終緩緩按下了接聽鍵。
“對,他睡着了,好……你可以過來……”她斷斷續續的說完幾句話之後,便掛斷了電話,再擡起眼眸,眼神中只剩下一片複雜。
門外,漸漸響起一陣腳步聲,異常沉穩,卻帶着明顯的焦急。
許輕柔看着病牀上,依舊沒有動靜的女人,脣角苦笑一聲,霓裳,我要放棄唐錦瑟了,或許“傻”了這麼一段時間,讓我徹底的看清楚了,原來那個男人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他愛的人,始終是你。
“啪……”房門被人輕輕的打開。許輕柔緩緩轉身,唐錦瑟的身影,正安靜的站在那裡,看着她頷首點頭,而後直接走到顧霓裳的病牀前。
這幾天,許諾一直佔據着顧霓裳病牀前的位置,除了醫生和許輕柔,誰都不能接近,而今,竟是唐錦瑟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着病牀上的女人。
她還是之前的樣子,臉色更加的蒼白,眉心緊蹙,一片虛弱。
明明該是笑容滿面的臉上,怎麼就變成了這樣的痛苦,心,突然不可避免的抽搐了一下。
時間靜靜的流淌,沒有人說話,唐錦瑟在看着病牀上的女人,許輕柔看着整個病房中的顧霓裳和一旁的許諾,卻唯獨不敢將自己的目光,放在唐錦瑟身上。
三個小時。
“你在這裡坐什麼?”就在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的時候,一旁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明顯的不快,隨即,一個身影已經大步流星的上前,伸手想要將唐錦瑟推到一旁。
許輕柔心中一驚,旁人吃了摻雜安眠藥的液體,怎麼也要睡上六個小時,而許諾,只睡了三個小時便醒過來了,究竟,是有多麼關心霓裳?
“我只是來看看霓裳!
”唐錦瑟站在原地,不卑不亢的開口。
“不勞唐先生費心了,我自己完全可以照顧霓裳!”許諾同樣毫不客氣,“輕柔,送客!”雖然叫着許輕柔的名字,卻始終沒有看向許輕柔。
許輕柔心底微微一顫,她知道,此刻許諾一定是生氣了,可是,她畢竟無法拒絕唐錦瑟。
“唐錦瑟,你先離開吧!”最終,許輕柔緩緩開口。
許諾這幾天總是在沉默,可是他卻終究將這件事情遷怒了所有人,對一個仿若局外人的唐錦瑟,他都這樣冷麪想想,許輕柔不敢想象,在許諾心中,究竟有多麼自責。
病房中,再一次恢復了之前的寂靜,許諾依舊安靜的看着病牀上的女人,目光中的專注比起之前更加聚精會神。
他太認真了,以至於沒有發現,此刻房門再一次被人輕輕打開,一抹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口。
“搭……”直到關門聲傳來,才發出不小的一聲動靜。
許諾眉心頓時緊蹙起來:“我說過,除了醫生,誰都不準打擾我,出去!”最後兩個字,隱隱的霸氣,顯而易見。
可是卻始終沒有傳來來人出去的聲音。
許諾眉心皺的更近,幾乎立刻偏頭,看向來人的方向。
“是你。”他平淡的一聲稱呼,彷彿來人無關緊要一般。
李琦緊了緊自己的手指,脣角洋溢出一抹溫柔的笑容:“我來看看顧小姐,今天就要出院了……”
“恩!”迴應她的,卻只是許諾隨意的一聲迴應,仿若可有可無一般。
李琦神情猛地一陣僵硬,看了一眼躺在病牀上的女人,隨後有些艱難的開口:“阿諾,我今天就要出院了……去送送我吧……我有話想和你說!”她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這樣濃重的悲哀,彷彿,整個人周邊都被這一層情緒所籠罩,朦朦朧朧的,只留下他自己在其中,其他人只能夠隱隱約約看見,卻無法接近。
許諾恍若未聞一般沉默在那裡,就在李琦以爲他沒有聽見的時候,他終於緩緩開口:“就在門口說吧!”離得太遠了,他不放心。
後面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爲矯情,因爲有外人在場他不好意思……
他的心中突然一驚,原來,現在的李琦,對他而言,只是外人了嗎?
“……好!”最終,李琦緩緩點頭,站在原地,等着許諾跟着自己一起出門而去。
不要走……不要離開,不要和別人離開。
在夢魘中,顧霓裳感覺到身邊的那一抹唯一的溫暖,似乎在緩緩的消失,離着自己越來越遠,她焦急,想要讓那抹溫暖留下,卻終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不想讓那個人走,不想讓那種感覺離開的。
可是迴應她的,只是更加冰冷的現實包裹了自己的全身。
那個聲音說會一直陪着自己,可是現在,那個聲音消失了……
門口。
“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許諾一邊說着,一邊不放心似的,透過窗子,朝着病牀上的女人看去。
“阿諾……”李琦叫着男人的名字,猶豫了一下,良久方纔深吸了一口氣,“阿諾,你已經放開過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