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通邪神

【一、米鋪裡的怪叫】

和古塔上作戰室裡看着俞萬程的陳參謀一樣,紹德東門處的年輕士兵劉濤也正在滿懷期望地看着趙長洪,期待趙長洪帶路走去黑龍洞。不料就在此時,忽然夜空裡傳來一聲短促而尖利的急叫,隨即戛然而止,就像一隻天明待啼的公雞忽然被快刀割了脖子。

叫聲並不大,沒有驚動城牆上的哨兵,恰恰旗杆邊的趙劉二人能聽見,一下把趙長洪到嘴邊的話打回了肚子裡。劉濤慌忙卸下肩頭的步槍要鳴空示警,卻被趙長洪一把拉住,壓低聲音道:“可別,謊報了軍情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聽着不像是鬼子摸進城門來了,你不覺得那叫聲……那聲音有點兒耳熟?”

劉濤被趙長洪一提醒,稍稍一想:“是啊!那聽着像馬六啊!可趙叔您不是說馬家兄弟都走了嗎,怎麼這聲音還像從……”

像是驗證劉濤的話,從早前兩人出來的米鋪裡又傳來一聲驚叫,像是有人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不應存在於世間的東西。第二聲叫喊比第一聲更低更短,但是聽在正注意着的趙劉兩人耳朵裡卻更清楚些,夜空裡顯得格外瘮人。劉濤嚇得一把拉住了趙長洪的袖子:“米鋪裡,真是從米鋪裡傳出來的!就是馬六,錯不了!可我們先前在米鋪怎麼就沒看到他!”

趙長洪臉上的橘子紋苦笑着皺成了一團抹布,喃喃道:“我不說這紹德城邪嘛!現在我倒寧願他們是早逃沒影也不想再進米鋪一步。”劉濤急道:“趙叔您怎麼能這麼說,快帶我去看看他們啊!”趙長洪一翻白眼:“叫我帶你去?要去你就自己進去!小夥屁股頭上三把火,正好和紹德城裡的邪氣有一拼。我老頭子可經不起折騰!”劉濤真急了:“您這不是存心擠對我膽小嗎?敢再進米鋪我早跑過去了,還拉您幹嗎?!可再怎麼說馬六馬七都是我們一個營裡的兄弟啊,您就忍心躲着不問?”

趙長洪看着黑夜中如猙獰巨口敞開的米鋪大門,臉上的表情就像嘴裡剛被塞進了一根苦瓜:“都是你娃讓我講講講,才把邪門事越講越多。我跟你說這米鋪我真覺着不能進!趙叔死人堆裡爬進爬出的人,都沒聽過人能嚇得叫出這聲音來!可別剛丟了狗這會兒進去再丟人!”

提到狗劉濤一呆,趙長洪看出劉濤心事,連忙慫恿:“你的兩條好狗哎,德國的,純種大黑貝!要不趙叔陪你去黑龍洞先看看,不然遲去了找不回來可不能怨我。”劉濤看看漸濃的夜色,又看看黑黢黢的米鋪,急得快哭了:“趙叔您怎麼這麼損?我,我當然要先救人!您不去我自己閉眼衝過去,回頭閻王那見面我就當不認識您!”趙長洪看劉濤臉都漲紅了,只好苦笑搖頭:“好吧好吧,你娃連命都不要了,我老頭子也不能太小氣了!你娃要撒尿不?”

劉濤一愣:“什麼?”趙長洪沒好氣地拿起放在地上的步槍:“有尿也給我憋着別撒了。你這是童子尿,金貴的!到時候遇見要人命的邪氣,沒準兒就指望你一泡尿救命呢!走吧,真找到馬六馬七得把他們順走的口糧摳回來,好歹做個飽鬼去投胎!”

【二、獸子的臊臭】

別說口糧,劉濤和趙長洪兩人捏着鼻子將米鋪轉了一圈,連馬家兄弟的一根鬍子都沒找到。劉濤擔心地問:“趙叔,不是我們聽錯了吧?”趙長洪沒好氣地衝道:“能有兩個人一起聽錯的嗎?!哎呀,這鼻子捏得我要打噴嚏,哎,哎,阿嚏!”

忽然放下手擦鼻涕的趙長洪愣住了,使勁地往空中吸着鼻子。劉濤奇怪地問:“叔,您怎麼了?”趙長洪邊吸邊示意劉濤把捏着鼻子的手也放下:“聞見沒?”劉濤學着趙長洪的樣子也使勁吸了吸,立刻苦着臉道:“能聞不見嗎!就我傷風鼻子堵成這樣也能聞見這讓人吃不消的臊臭啊!”趙長洪一拍大腿:“對啊!這臊味比我們早前出去還重,都把米鋪塞滿了!人的屎尿也不是這味啊,這分明是獸子的羶氣!”

劉濤再次捂上鼻子,連連搖頭:“不能吧,趙叔?我告訴過您我家是開狗場的,百十條狗住在場子裡也沒這種臭味!”趙長洪不耐煩地拍了劉濤腦勺一下:“你家養的那是家牲口,愛乾淨,沒事洗洗刷刷當然沒這重味!這是野牲口,就是獸子,還是常走地下會打洞的獸子的味道!”劉濤懷疑地問:“是嗎?趙叔,您倒是說說這是什麼獸子的味道?”

趙長洪邊嗅邊走:“黃狼、狐狸、刺蝟,都有這股臊臭!不過我還真沒聞過這麼重的!乖乖,到底是什麼獸子這麼味重!從這衝味看得有多大啊!看來今天晚上紹德城裡算邪到家了,準是來了不得了的東西!”

劉濤羨慕地說:“原來趙叔您以前是獵人啊!那真不是外人。我家以前的狗場,養出來的狗都是賣給打獵的,用了沒有不誇的……”趙長洪看看一提狗就來神的劉濤,苦笑着搖搖頭:“不是!你趙叔一天做獵人的命都沒有!我跟你說,早年趙叔扒過一羣狐狸的窩,都沒現在這臭氣的一根毛重!要是真的有獸子能發出這麼重的味道……這獸得有十幾匹馬摞起來那麼大!”

劉濤嚇了一跳:“哪聽說過有那麼大的野獸?再說有那麼大的野獸,我們在米鋪裡轉半天會啥也看不到?趙叔您就別亂編排嚇唬我了,不找到馬家兄弟我纔不出去呢!再說了,您又不是打獵的,能見過多少野獸?不擺明了哄我嗎?”

趙長洪激得腦門上被彈片擦傷的疤瘌都冒出了油光:“哄你?哄你娃個饅頭!你趙叔在紹德混的時候吃的是它們,穿的是它們,做鄰居的也是它們,會告訴你娃嗎?!”劉濤忍不住追問:“那趙叔您年輕時在紹德到底是幹嗎的?”趙長洪張張嘴,邊走邊呸了一口沒回答:“趙叔幹嗎的關你娃屁事!聞見沒?味道最重的是這裡,那東西也一定在這兒,馬六馬七也一定在這兒,跑不了!”

【三、糧倉下的新洞】

趙長洪指給劉濤看的地方,正是早前二人匆忙離開的米鋪後面殘破的舊糧庫。劉濤粗粗看了一圈,嘀咕道:“哪有什麼東西啊,還是這麼一個大空房子!”趙長洪不理劉濤,拾起早前劉濤丟在地上的木棍,扒拉着地上的腐草,突然冷笑一聲:“看這裡,這回信你趙叔了吧?”

劉濤慌忙湊過去一看,卻也沒見啥特別的地方,趙長洪不耐煩地道:“你娃眼拙啊!這塊大木板,明顯是從旁邊新拖過來的,地上拖痕還在呢!木板下面要沒洞以後咱們倒過來,我跟你娃喊劉叔!”劉濤“啊”了一聲:“您的意思是馬六馬七被拖洞裡去了?”

趙長洪點頭道:“臊氣也是從洞裡發出來的。看這木板上的手印指肚印都在上面,我琢磨最後下去的人是扒着木板跳下去,再讓木板蓋實了洞口不想讓人從外面發現。”趙長洪抓着稀疏的白髮,眼睛裡露出貪婪的光,“你趙叔活這些年就發現一件事錯不了,不想讓人發現一準兒是藏着好東西。你娃趕緊幫我挪開這死沉死沉的板子啊!”

趙長洪嘴上說着手也沒閒着,劉濤搭把手一下就掀開了木板,木板掀開,劉濤大叫一聲:“趙叔您神了!下面真的有個洞,會不會就是你說的黑龍洞?”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個直徑一米多寬的大洞,黑黝黝的看不見底,也不知多深,令人作嘔的臊臭氣一陣陣冒出來。趙長洪搖頭道:“你娃娃還是年輕啊,這能是黑龍洞嗎?看到這地板上爛草裡多了這麼多土沒?看土的水色,刨出來不會超過半個時辰,擺明了這是新挖的洞。”

劉濤沒心情聽趙長洪賣弄,着急洞下生死未卜的馬家兄弟,竭力鼓動道:“趙叔,我們別光在上面說啊,還是找根繩子下去看看吧。”趙長洪就像圍着老鼠夾上的糖球轉圈的老鼠,光翻着白眼球眨眼算計:“不合適吧?早前這糧倉裡駐的兵多,有兵就有殺氣,有殺氣就能震住邪氣。可現在呢?現在啥樣?調的調,走的走,死的死,就剩一老棺材瓤子,一奶臭娃娃!下去還不連骨頭架子也不剩下?可我怎麼就是覺得底下有好東西跟我招手轉不回腳呢?合適吧?不合適,還是合適?”

趙長洪一個勁兒地轉圈嘀咕,就是不肯下去,劉濤更是膽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趙長洪。趙長洪一擡頭,正要說點兒什麼,忽然洞下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四、白大仙降臨】

劉濤立刻嚇得腿軟了,一把拽住趙長洪的棉襖袖子死活不放。趙長洪也嚇得不輕,想轉身就跑,可拽住自己的劉濤身子就跟磨盤一樣重,到底也拉不下臉推開劉濤單溜,只是站在原地大聲地咳嗽,玩兒命地跺腳,希望把這土洞裡要冒出來的大邪物避過去。

不料一陣響動過後,藉着掛在糧倉牆上昏暗的油燈光線,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根本不是趙長洪早先猜度的驚天動地的大獸,而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把式——早前馬六馬七追進米鋪的那隻老鼠。只是現在毛皮遠沒有早前油光水滑,沾滿了溼漉漉的泥土。

劉濤忍不住撲哧笑了,放下拉住趙長洪衣袖的手:“哈,趙叔,這就是您說的大傢伙,十幾匹馬摞起來高的大怪獸啊?原來這就是個老鼠洞吧。咦,趙叔,您掐我幹嗎?您手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趙長洪抖着手把劉濤拉在身後,對着趴在腐草叢中瞪着滴溜溜的眼珠瞧着兩人的白鼠賠笑道:“小娃娃不會說話,白大仙宏德海量,有怪勿怪,有怪勿怪。”劉濤愣住了:“趙叔您沒事吧?您這是幹嗎呢?”趙長洪手放在身後連連擺手,示意劉濤不要再說話。白鼠冷冷地看着趙劉二人,慢慢爬過來,繞着趙劉二人轉了個正圓的大圈子,再停下看着趙長洪。趙長洪慌忙高叫道:“謝大仙賜座!”拉拉劉濤,先盤膝坐在圈子中央。

劉濤看着白鼠這明顯不尋常的舉動,心裡不禁發寒,知道事情絕沒有自己想的這麼簡單,只好學着趙長洪的樣子,也盤膝坐在了圈子裡。白鼠似乎對趙劉二人的舉動還算滿意,再也不看二人一眼,轉身哧溜一下又跳回了洞裡。劉濤這纔敢低聲問趙長洪:“趙叔,這真是耗子成精了嗎?我怎麼覺着它能聽懂我們的話呢?”

趙長洪將食指豎到嘴邊拼命地噓:“小聲點兒,小聲點兒。怎麼說話呢這是?什麼叫耗子成精?這是白大仙真身到了!”看看劉濤茫然的神色,他又加了一句,“你娃也算東北人,難道就沒聽說過黃白長智灰五大仙嗎?”

劉濤搖搖頭:“沒聽說過。”趙長洪啐了一口:“我都忘了,你是個大少爺,自然不知道鄉間的道道。我跟你說,你們東北最靈異的就是黃白長智灰五大仙。黃仙是黃鼠狼,白仙是鼠仙,灰仙是刺蝟,長仙是蛇仙,智仙是狐仙。知道不?”劉濤“啊”了一聲:“這我倒明白!我們東北很多人家拜黃大仙。但我家是養狗的,和黃大仙犯衝,自然不能請。別的幾大仙倒聽說得少。聽趙叔您的意思,我們今天遇見的就是黃白長智灰五大仙裡的白仙——鼠仙?”

趙長洪還是搖頭:“你娃倒真不笨,可惜還是年紀輕見識淺。以爲就你們東北才拜五仙啊?告訴你……”

【五、神外有神人外人】

趙長洪壓低了聲音說:“你娃娃來紹德也有幾天了,總該知道紹德有個伏龍塔吧?”劉濤點點頭:“莫非這伏龍塔和五仙有點兒關聯?”趙長洪冷笑道:“何止有點兒關聯。不是老紹德人不知道,雖然現在這伏龍塔裡拜的是觀音菩薩,但之前拜的可是降伏黑龍的呂洞賓。再往前,大清朝康熙爺的時候,那塔不叫伏龍塔,叫祥龍塔,拜的是黑龍神。”

劉濤啊了一聲:“好亂啊!拜龍神?不是早前說黑龍作惡多端才被呂洞賓收服了關在井裡,怎麼紹德人還拜黑龍叫作祥龍呢?”

趙長洪哼了一聲:“人是最賤的,越惡的神仙越拜,叫得越親啊!幾百年前紹德城外的漢江老是發大水,春潮加秋洪淹得紹德城裡是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你說那還能不拜龍王爺嗎?小時候聽老人說塔裡的黑龍像那個大,雕得那個漂亮啊,是用深山裡伐下來的一整根三米多高不朽不腐的金絲楠木做的,還怕楠木重不浮水不吉祥,鏤空精雕而成,這樣算對得起黑龍爺爺了吧?!”

“沒用!都是俏眉眼做給瞎子看,黑龍爺沒一年饒得過紹德城,淹得那叫一個慘。後來熬到了道光年間,紹德來了個林知府,就是這間米鋪林家掌櫃的祖上,跟紹德人說,八仙裡的呂祖託夢給他,說要顯靈降伏黑龍,但需要紹德人先幫忙做一件事。”

“每年被水患坑苦了的紹德人一聽神通廣大的呂洞賓肯替自己出頭,那個感動啊,二話不說紛紛表示願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於是遵照林知府的指示,在城外漢水河旁的清靈山半截硬生生挖通了一條渠道,說是要泄了黑龍的靈力來源。你還別說,這條渠道一開啊,當年秋天漢水河裡秋洪再怎麼吼,水也灌不進紹德城。秋洪吼了一夜,第二天就有人繪聲繪色地說夜裡在城頭上看見一位清秀的中年道士駕着兩把雪亮的寶劍,和一隻山一樣大的龍頭鬥得難解難分。龍身子藏在雲裡看不見,就見龍頭吐毒氣又噴毒火,最終還是架不住道士寶劍一劈,活活地被壓成了一隻蚯蚓大小的黑蛇。道士朗笑一聲,將縮小了的黑龍收進了袖子,騰雲而起落在了紹德城裡,不知所蹤。”

“感恩戴德的紹德人當天下午就砸了祥龍塔的金字匾,換成了伏龍塔的字樣。把那金絲楠木鏤空的黑龍像從神壇上拉下來,頭朝下,尾巴朝上豎着埋在了塔前的土裡,讓它只能往下鑽不能朝天飛,永無出頭之日,生生世世受到塔裡供起的八洞神仙鎮壓……”

劉濤忍不住打斷道:“趙叔,我怎麼聽着全是那位林知府挖渠斷洪的功勞啊,扯上呂祖怕是他初來乍到沒法號召紹德人哄你們的吧……”

趙長洪白眼一翻:“你娃這話放當時,被紹德人聽了立刻就把你刨了,信不?不過紹德人到底也沒忘了林知府的好,不久後林知府得罪了朝廷丟了官,紹德人感念他的恩德請他留在了紹德城,每家大戶捐了一畝田讓他成了紹德城裡的首富……你娃扭來扭去幹嗎?”

劉濤漲紅了臉道:“都是趙叔您早前讓我憋着尿,現在又總說發洪水發洪水的,害的我……我想撒尿。”趙長洪直搖頭:“忍着,忍着!你這童子尿和五通神犯衝,可別得罪了白大仙。咱不說林知府了,還說五通神。你可知道明朝時候祥龍塔沒叫祥龍塔之前,叫什麼?”

劉濤吃了一驚:“啊?這塔居然還有別的名字啊?!五通神又是什麼來頭?和五大仙有親?”趙長洪點點頭:“人活短短几十年還有換幾個名字的呢,何況幾百年的古塔。我跟你說,這祥龍塔,在紹德人沒拜黑龍爺之前,拜的是五通神,所以這塔就叫作五通塔。”

【六、血祭留神】

昏暗的油燈下趙長洪的臉有些猙獰:“紹德城裡的五通神,和你們東北的五大仙差不多。不過五神不分家,不能分開拜。五個神仙都用一個身子。聽老輩子的人傳說,五通塔裡的神像就一座,披着大紅袍子,一個身子又細又長,頭卻有五隻,對着塔周圍一圈團團看着外邊,分別是黃鼠狼頭、刺蝟頭、蛇頭、狐頭、鼠頭。據說不管燒香的從哪個方向拜,都有一隻獸頭陰森森邪笑着看你。做人哪,拜神佛那是不分善惡的,能保佑自己升官發財交鴻運的自然要拜,欺負自己又打不過的沒辦法也得拜。比如……”

趙長洪看看白鼠跳下洞去還沒上來,聲音壓得更低了:“比如這五通神爺,就是有名的邪神。反正你拜了不一定有好事,不拜那是準有壞事。據說最靈驗的倒是生不了娃娃的婦女來求子,但求了生下來的大多是獐頭鼠目的怪胎。就算長大了臉盤子還過得去,也是多出敗家蕪劣子。還有就是拜五通求財的。”

“但這財求的可不是正財。江湖上說的五鬼搬運就是五通運財。五通神不是大羅金仙,自己不能點石成金,高興了見你虔誠就給你送財,但送的都是從別人家裡拿走的順水人情,富一家就得窮十家。再說你發財了也別高興,哪天五通神不高興了,連本帶利,把剛暴發的人家又搬個精光,上吊跳河的不在少數。”

“而且這五通神吧,它雖然神像佔着塔座,分身卻遍佈紹德城裡家家戶戶、角角落落,黃白長智灰,都是它的耳目。尤其是這白大仙,凡是家長裡短,都逃不過它聽了去。有半句對五通神不敬的地方,立馬就要遭大災。所以紹德從來就有‘寧捋老君一把胡,不拔五通一根毛’的說法。要說這五通是邪神不是亂說,最邪的地方,就是五通神特別貪。”

“去塔裡拜拜也就罷了,真正要把五通神請家裡去,敬五通神的規矩可比拜別的神佛要多得多,而且得敬血食。五通敬血食分十二平敬活神,四旬恭敬養神,一年絕敬留神。十二平敬指的是每年十二個月,每個月的第五天,得輪流在五通神像前活殺雞、鴨、鵝、鳧、稚、雀、鴿、燕、雁、鷗、鷹、鶴,特別到十二月五號,殺得必須是最稀罕最有靈氣的白羽仙鶴,在禽脖上用鑽子錐個洞,把滴下的禽血灑在五通神頭像上,叫作活神……”

劉濤聽得舌頭都吐出來了:“這麼難伺候啊?雞鴨鵝也就罷了,老鷹仙鶴什麼的讓人上哪兒去找啊?”趙長洪白了劉濤一眼:“還沒說完呢。用禽血平敬是要保持五通神的靈氣,而恭敬講的是每旬的倒數第四天,得輪流殺才生下的鹿羊豬牛的幼崽,在心口鑽洞,把血塗滿五通神像的上半身,目的是養神,意思是五通爺你幫我家搬財辛苦了,弄點兒獸血養養身子。最有仙氣的白斑梅花鹿也得留到第四旬殺。明白了吧,不是大戶人家根本供不起這五通神,不過再有錢有勢供五通也不敢明目張膽,都是建私祠偷偷供,生怕外人知道,原因就在這最後一敬,絕敬留神。留神的意思,就是把五通神留家裡不去別人家享血食,保佑自己子子孫孫世代發橫財。這是最難的一點,供奉的祭品也是最邪門最沒人味的……”

【七、惹不起的神,拜不起的人】

眼看白鼠還沒上來,趙長洪繼續說道:“這最後一敬,所以叫作絕敬,佔個斷子絕孫的絕字,是因爲留神用的祭品,得是出生不滿一年的嬰兒,而且還得和祭主有血緣關係。”

“絕敬祭法和平敬、恭敬一樣,也得活活地把嬰兒放血。據說要提前在五通神五顆獸頭朝向的地方挖五條槽,嬰血滴在槽內,哪個槽的血先被神像吸光,就說明今年是哪個獸神保佑你家最多,磕頭時要多磕幾個。正因爲這拜五通的規矩太惡了,所以一般人根本不敢請五通到家。一是養不起,二是絕敬殺嬰犯法,三是敗露了會被衆人唾棄。去五通廟拜一拜燒燒香那是無妨的,靈不靈看運氣吧。不過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惡神也一樣。”

“有一年洪水特別大,城裡走路都靠行舟,淹得紹德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當口連紹德的父母官都揚言要來塔裡拜五通求退水了。結果第二天早上官老爺前呼後擁地乘船到五通塔一看,傻眼了。只見水淹五通塔,五通神像在水裡漂着打轉兒呢。紹德人這個氣啊:平時好祭好香供着你,關鍵時刻你這麼掉鏈子!不知誰喊了一聲:五通神被黑龍爺打敗啦,我們改拜黑龍爺吧!”

“一呼百應,父母官立刻順應民情,宣佈把五通妖神的邪像趕出塔去,連夜讓人去深山老林裡找最貴重的金絲楠木給黑龍爺做真身。有沒有討好龍神爺不好說,反正洪水總是要退的。水退後五通廟就改成了祥龍廟。”

“從此五通神在紹德城沒落了,不過不走正道、撈偏門的,偷偷拜五通的多少還有些人。你想,做小偷的,做強盜的,窯子裡的,甚至拐小孩的虎姑婆,拜正神也沒用啊。你總不能對關老爺說,‘二爺吉祥,明天您保佑我開市大吉,多偷多搶點兒。’或者對觀音菩薩說,‘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好菩薩,求你保佑我多給外面孩子換換爹孃。’只怕沒說完就給雷劈了不是?只有這五通邪神,算是大家同病相憐,但萬萬也沒人敢搞血祭。”

“不光祭不起,也沒人敢留五通神常住。五通神小氣,耳朵也尖,萬一哪天生意不好,撈偏門的粗人多,一不小心喪氣下把五通神給順帶罵了,被聽見就玩兒完了。”

“都是刀尖上打滾的交易,拜神也只是求個心安,誰沒事背座山肩上扛着?了不起削個五通神的小木像,逢年過節吃剩的雞毛雞血在木像上塗塗,意思你保佑我發財就有肉吃,沒生意骨頭都沒得啃……你娃這是幹嗎呢,不聽趙叔說話轉來轉去的?”

趙長洪停下不解地看着劉濤。劉濤臉紅得真跟塗了雞血似的:“趙叔,趙叔,我真憋……憋不住了。都怪您又提什麼發洪水,再不尿我可要溼褲子了。”趙長洪看看散發着臭氣的大洞:“那趁着白大仙沒回來,你抓緊解決了。作死啊!那個洞裡不能尿!”趙長洪一把拉住跑出圈子對準大洞掏褲洞的劉濤:“那邊,那邊地上有個小水癟(土語,很小很小的水坑),對,頂上漏雨的那塊。反正這裡已經臊翻天了,也不少你娃這一點兒。咦?!”

劉濤站着正要小解,回頭見趙長洪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臉更紅了:“趙叔您這麼盯着,我尿不出來的!”趙長洪連連擺手直湊了過來:“別打岔,你換一邊尿去。這事有點兒蹊蹺。”劉濤顧不上許多,跑到旁邊方便完渾身舒暢,回頭一看,趙長洪已經趴在了地上,眼睛都快湊到了水癟裡去,目不轉睛地看着什麼,好奇地湊過去一看,除了一點兒積着的雨水什麼也沒看到,不禁問道:“趙叔您看什麼呢?”

【八、鼠多咬死象】

趙長洪擡起頭來:“你娃年輕眼神好,來看看趙叔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準。”劉濤也學着趙長洪趴下,只聽趙長洪問道:“看到這是什麼?”劉濤抓抓頭:“坑啊。”趙長洪不耐煩地問:“我問坑裡的。”劉濤遲疑道:“水啊……”趙長洪啐了一口:“我說這水面上的!”劉濤猶豫着回答:“黴穀皮,在水波紋圈裡轉呢。”

趙長洪一拍大腿:“對啊,水裡有波紋呢!可是你看這糧倉裡有風嗎?”劉濤搖搖頭。趙長洪壓低聲音道,“就是!這水癟可不是大江大河,哪能無風三尺浪?沒風這水裡的波紋哪兒來的?!”

劉濤搖搖頭不明白,趙長洪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獰笑:“常年打雁,今天倒差點兒給小雀子鵮了眼睛!”劉濤正要追問,忽見趙長洪連連擺手示意他別說話,回頭一看那隻白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洞裡鑽了上來,瞪着滴溜溜的眼珠看着二人。趙長洪慌忙拉着劉濤又回到了圈子裡,連連賠笑:“人有三急,白大仙有怪莫怪。”白鼠似乎不想理會趙長洪,看了兩人一會兒,轉過頭去對着洞口。趙長洪朝劉濤使了個眼色,嘴皮動着似乎在說話卻沒出聲。

劉濤好奇地把耳朵湊了過來,這才聽見趙長洪用最小最小的聲音嘀咕道:“脫棉襖,兜住它!”劉濤不禁一驚正要再問,卻被趙長洪兇狠的目光瞪住,眼看趙長洪慢慢解開軍衣釦子,眼睛眯起來盯着背對自己的白鼠,顯然是不懷好意,和剛纔提起五通神時恭恭敬敬的態度天差地別。劉濤迷糊中知道這紹德城的邪門事確實太多,趙大叔說變就變的臉也不是自己能看懂的,有樣學樣地也脫下了半個袖子,眼見趙長洪已經輕手輕腳地解下軍棉襖正要撲過去,剛要配合一下,忽然兩人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呆住了。

瞬間從白鼠正對的大洞中涌出了一片黑色,細看居然是無數的黑色老鼠組成。每隻身形都比白鼠小好多,保持着每四隻擡一隻的隊形,再看中間被擡着的那隻老鼠腹部還抱着偌大一隻團好的土球。劉濤忍不住驚叫起來:“趙叔,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驚動白鼠回頭看來,正好看到趙長洪兜着衣服踮起腳尖保持着撒網姿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訕訕地抖了抖衣服,邊穿回衣服邊打着哈哈:“這麼多土啊,難怪衣服上盡是灰,撣撣,撣撣……”

但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見周圍無數的黑鼠在腐草間放下土球,白鼠帶頭一步步朝趙劉二人逼了過來。頓時四面八方厚實實黑壓壓的一團,劉濤腿都軟了,逃都不敢逃,生怕一腳跨出去踩着滑兮兮的鼠肉,跌倒立刻就被羣鼠齧了。趙長洪慌忙摘下牆上的油燈,倒出燈油在兩人周圍點燃了一個不大的火圈,哭喪着臉道:“這下全完了,也不知道是該罵你娃呢還是該謝你娃。剛纔要是你不張嘴你趙叔動作快點兒,沒準兒能把那帶頭的白耗子給撈住談談條件。可要是一失手……現在估計連骨頭都剩不下了。”

劉濤奇道:“談條件?和誰談條件?”

趙長洪長嘆道:“你娃想啊,糧倉不透風水坑面上怎會起波紋?那是因爲這裡有聲音才把水紋震盪起來了。你趙叔走南闖北看過西洋馬戲團,能用一種特別的暗哨來指揮養熟的動物做事,讓狗啊耗子啊叼紙牌什麼的,但看馬戲的人卻發現不了。因爲耗子或者狗的聽覺比人靈,能聽到人聽不到的哨聲。那隻被我當成五通神裡白大仙的白耗子,準是有人長期訓練養着的。馬六馬七,準落到這人手裡去了。”

“你看這白耗子用起來就跟自己的眼睛手腳一樣方便,那人一定金貴着呢。能逮住耗子他就得聽咱們的。可誰想得洞下還伏着這麼多黑耗子?這回咱爺倆真要死得骨頭也剩不下啦!”

說話間羣鼠已經將火圈團團圍住,一雙雙鼠眼倒映着火光,依稀可見口中凸起的雪亮鼠牙。

【九、吹起打狗哨】

劉濤急道:“趙叔您剛纔說有的聲音老鼠能聽見但人聽不見?”趙長洪沒好氣地道:“這會兒你還不信?”劉濤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就是記得您還說這種聲音狗也能聽到?”趙長洪“嗯”了一聲,忽然眼睛一亮。

果然劉濤忐忑地說道:“小時候我看我家狗場的狗,有的時候會豎起耳朵一動不動老半天,眼睛直愣愣地像在聽什麼,但人在旁邊一點兒聽不到動靜。後來問我爹,我爹說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有獵人在打狗哨呢。這算不算是你說的那種聲音?”趙長洪沉吟道:“打狗哨?”劉濤鼓足一口氣,把食、中二指塞進嘴裡用力地吹了一下,但是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就這樣。山裡的獵人發現野豬兔子什麼的要通知獵狗,但又怕驚動了獵物,就打這種沒聲音的哨子……”

趙長洪忙着一腳把一隻鑽進火圈着了火的黑鼠踹飛了出去,急道:“不管有用沒用,死馬都得當活馬醫,你再打幾聲試試!”劉濤點點頭,鼓起腮幫子玩兒命又吹了一下,結果不吹哨子還好,一吹轟地一下羣鼠瘋了一般奔着衝進了火圈,直往兩人身上爬。好在天寒兩人的褲管都紮在厚厚的綁腿裡,不然立刻就會鑽了進去。劉濤尖叫起來拼命地跺腳再也顧不上打狗哨,趙長洪邊甩着腿上的老鼠邊吼叫:“有用!有用!繼續吹,繼續吹哨子!”劉濤急得哭了出來:“沒用啊!趙叔你嚇糊塗了吧,您看這耗子瘋的……”

趙長洪左邊褲管被一隻老鼠咬了個洞鑽了進去,忍不住也尖叫了起來,邊玩兒命地拍打邊吼道:“沒用耗子能忽然變得這麼瘋嗎?你沒看那隻領頭的白耗子在那兒慌得直轉圈子不知道怎麼好嗎?你娃是不是吹錯了調子?這羣耗子怎麼忽然跟喝了小公雞血似的得勁?”劉濤啊了一聲:“趙叔您說的沒錯,我吹的是獵人發現獵物讓獵犬進攻的狗哨!要不,要不我吹個打完獵讓獵狗回頭收獵的哨子試試?”

趙長洪手忙腳亂中跌倒在地,立刻被耗子沒頭沒臉地鋪滿了,拍打中除了嗯嗯之外連嘴都不敢張,好在等劉濤再次吹起狗哨,羣鼠的動作漸漸停住,看向領頭的白鼠猶豫不決。趙長洪一口咬斷了一隻不知趣還往自己領子裡鑽的黑耗子的尾巴,耗子慘叫着逃竄了出去,趙長洪趁機喘着粗氣爬了起來,吐出耗子尾巴:“看不出你娃還有這個能耐,好樣的。”

劉濤露出得意的笑容:“打狗哨我七歲就偷偷學會了!趙叔你別忘了,我家祖傳養狗的,在東北老劉家狗場的狗……”趙長洪苦笑道:“祖宗,誇你兩句就上天了。咱爺倆只怕眼下就要去見你老劉家的狗了。你回頭看看後面那火!”

劉濤扭頭才發現,原來剛纔因爲羣鼠撲過火圈,有些身上沾了燈油被燒得亂竄,或是被趙劉兩人亂踢亂甩,迅速燎着了地上的稻草,尤其是門口的草堆,已經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將門燒得嚴嚴實實,就是鐵打的金剛想鑽過去只怕也要化成鐵汁,更不用說沿着地上的稻草竄過來的火勢了。若不是早前羣鼠散在地上的從洞裡挖出的無數土球堵了一堵,只怕整個糧倉已經成了鐵匠鋪的烘爐。

但全燒着反正也是眼皮底下的事。羣鼠停下齧咬只怕三成是被自己的狗哨吹暈了頭,七成倒是怕了這轉瞬即至的火。劉濤看看自己和趙長洪身上被咬的千瘡百孔,到處露出棉絮的棉軍衣,感覺就像兩根引火的油燈芯子,實在沒勇氣走進火裡鑽逃,正慌亂間被趙長洪一把扯住袖子,喝道:“跳!快往洞裡跳!”眼見白鼠帶着一羣耗子正狼狽地鑽入地上的大洞逃命,哪還顧得上細想,連步槍也顧不上拿,兩人就一起跳進了巨大的土洞。

【十、死人財,聚寶洞】

洞挖得頗深,好在底下有先逃進來的羣鼠墊底,趙劉二人高高地掉下來,跌在無數的鼠肉團上,壓得羣鼠嘰嘰亂叫紛紛逃避,一陣心血翻騰倒沒受硬傷。剛剛爬起立足,劉濤忽然聽到趙長洪低聲說:“馬家兄弟死了,我旁邊應該就是他們的屍體。”

劉濤驚道:“什麼?”趙長洪不答,只聽羣鼠嘰嘰的叫聲中夾着一陣窸窸窣窣的摸索聲,不久趙長洪又道:“錯不了,帽子上是軍徽,肩膀上有番號,身上還有油煙味。身材瘦瘦臉上沒肉八九是馬七。嗯嗯,旁邊這個一定是馬六,奇怪,怎麼這死胖子臉上也沒肉,還滑滑的……等下,他身上有打火機!”

忽然黑漆漆的洞裡亮起了一團微光。劉濤歡呼一聲,隨即變爲驚叫。原來地上正是馬家兄弟的屍體,不遠處還有幾塊參差不齊的木板。只見屍體破破爛爛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趙長洪邊將滿手的血在棉衣上擦拭邊喃喃地道:“難怪臉上沒肉,原來都被啃光了。娃娃你給我拿着打火機,我看看還能搜出什麼。”

劉濤膽戰心驚地接過血淋淋的打火機,一晃間看到不遠處的洞壁上鼠羣正堆堆疊疊地窩成一隻巨大的鼠團,無數的鼠眼瞪着自己,卻像怕了自己手裡的火光不敢撲過來,寒毛直豎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只敢看地上馬六馬七殘缺的屍體,想着不久前兩人還是和自己說話吵笑的戰友,一陣心酸,險些掉下淚來。眼看趙長洪仔仔細細地擺弄着地上的屍體,連棉衣旮旯都撕開查看,忍不住道:“趙叔,您就別這麼損了。人都死了,您還這麼翻來翻去拿人家東西。都是窮當兵的,您還能找出寶來不成?”

趙長洪冷哼道:“你娃懂毛,死人永遠比活人金貴知道不?人死如燈滅,啥東西留着也是浪費,你趙叔就有這麼一個勤儉的習慣……這馬六當廚子可真是往死裡撈,說南方人不吃辣還藏着這包乾辣椒,沒收沒收!”忽然歡呼一聲,“找到了。你趙叔猜得一準兒沒錯,這找到的不是寶是什麼?”

劉濤睜大眼睛呆住了。趙長洪攤開的手心裡,赫然是幾顆金豆子,在火光下閃閃發光。只見趙長洪咧開剩不了幾顆牙的嘴,笑得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將金豆晃來晃去,嘴裡不停唸叨:“你娃可別打主意啊,這可是你趙叔一個人掏出來的!難怪馬六馬七要跑,有這寶貝疙瘩,誰願意待在紹德城裡等死啊。我再搜搜,沒準兒嘴裡還含着啥寶貝。”

看着趙長洪盯着死去戰友的嘴巴躍躍欲試,劉濤實在看不下去,勸道:“叔,您就少做點兒孽吧。我纔不跟你搶,就是掏出再多金子來,咱倆也找不到活着出去的路啊。到時候你願意有人來這麼扒弄你身子,拿你東西啊?”

趙長洪呸呸了幾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你娃少給我說點兒這不吉利的。誰說東西是他們的了?馬六馬七要是早有這寶貝,在城外那會兒就溜了,還等現在紹德被圍得鐵桶似的才找地方躲?一準兒在這附近摸的!”

“告訴你娃,你趙叔在紹德城裡活了幾十年,早聽說林家有個世代斂財的聚寶洞,沒想到這回被馬家兄弟發現了蹤跡,可惜卻沒命享受。你娃不是奇怪爲啥會有木板蓋在洞口嗎?那是這兩兄弟想吃獨食,發現了寶貝,怕咱爺倆進來吃飯時發現不對勁要找來分錢,纔在跳洞前拖來木板蓋了個嚴實,準備躲裡面等我們都戰死了,趁進城的日本人不注意再開溜。可打的一手如意算盤最後卻便宜了你趙叔。本來嘛,這紹德城地邪,紹德的財,只有紹德人能發,沒這個命誰能發這個財?!”

趙長洪只管絮叨,忽然洞裡響起了一個陰陽怪氣、吐字不清的聲音:“老頭子你的說滴不對,中國人滴地方,都是大日本東亞共榮圈滴乾活。大東亞共榮圈滴財,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滴財,就不可以給你們中國人發滴!”

劉濤嚇得愕然大叫:“有鬼!有鬼!還是一日本鬼!”慌忙舉起打火機四照,卻怎麼也看不到洞裡有第三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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