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沙穆哈的事情,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但是,因爲這事兒太大了,事關國之儲君這樣的大事,所以,大家便都記得,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那件事,就是拜褥事件。
連陸永發都聽說過這起事情,雖然那個時候的陸永發也纔不過是個毛頭小夥子,二十郎當還不到。
是康熙三十三年的事。
很多人都在傳,說康熙與太子的關係出現裂痕是在康熙三十九年,是皇帝第三次親征噶爾丹的時候。
其實,要比這時間還要早啊,還要早上十年。那一年,是康熙二十九年,是康熙爺第一次親征噶爾丹的時候。
康熙二十九年六月,大清國的軍隊與準噶爾軍在內蒙古烏珠穆沁左翼旗境內的烏爾會河發生了雙方歷史上的第一次大沖突。這一仗,真的不好意思,大清國慘敗。
噶爾丹越過呼倫湖,掠奪內蒙烏珠穆沁部,在烏爾會河還襲擊了尚書阿爾尼率領的蒙古兵。
噶爾丹獲勝了,竟然想要依仗半個噶爾丹部與大清相抗。他還真的就這麼做了,他挾着烏爾會河之役勝利的雄風,乘勝追擊,打到了距大清國京師九百里的烏珠穆沁,洗劫了烏珠穆沁部落。這裡不但距離大清國的京師非常近,離清國安置喀爾喀蒙古的車臣汗部駐牧地更近。
偉大的大清國,偉大的康熙皇帝,剛剛收復了寶島,剛剛打完了漂亮的雅克薩的中俄之戰。在之前,更是平了吳三桂,打趴了鰲拜。可沒有想到,他康熙大帝治下的大清朝,竟然在噶爾丹這裡流下了第一滴血。這還了得?努爾哈赤的子孫,豈是好惹的?
然而,噶爾丹卻像個戰爭狂人一樣,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便一路而下,打到了烏蘭布通(今內蒙古克什克騰旗內)。一步步緊逼大清國京師啊,烏蘭布通,離北京僅七百里的樣子。噶爾丹,又向大清國的腹地推進了兩百里。
情況緊急,就跟當年打吳三桂時一樣,察哈爾大軍前鋒直逼京師,連康熙都慌了神,又是要寫罪己詔退位,又是要準備遷都盛京。
康熙爺火了,大集文武官員,決定下詔親征。然而,這邊決定親征,戰場的形勢卻是進一步惡化,氣氛與當年打吳三桂時相差無幾,再加上軍右翼內大臣佟國綱在泡子河陣亡,京師只能宣佈戒嚴。
當然,這時候的大清國,與消藩時的大清國自然是不一樣的,這時候的大清國,已經是一個龐大的帝國,一個繁榮昌盛的大中華。而這個時候的康熙爺,也與當時毛頭小夥子的康熙爺也是不一樣的。不客氣地說,捏死噶爾丹,相當於捏死一個螞蟻。
只不過,是噶爾丹自己有一種可以與天朝相抗的錯覺。然後,再加上他自欺欺人地說有俄國老毛子的幫襯。
然而,就在這當口,聖躬違和。康熙爺病了。駐蹕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時,康熙爺病了。
突然病重的康熙爺,連忙召皇太子胤礽和皇三子胤祉侍疾病。
二位小爺來了。他們顛巴顛巴地來了。讓你們來侍疾的,你們怎麼說也得裝個樣子吧?皇爺爺親自出徵打仗,老大胤禔倒是跟着上了前線打仗了,跟在伯父之裕親王福全身邊做副將,既是盡忠,又是盡孝。可是,太子爺來了,老三胤祉來了,可是,在伺候康熙皇帝的時候,臉上卻沒有半點憂色。康熙帝就非常不高興了。在病榻上,康熙連連感嘆:“不意胤礽兄弟漠然至此!不意胤礽兄弟漠然至此!”於是,便生氣地把胤礽、胤祉打發走了。“你們還回北京吧!”
老二和老三走了,然而,這一來,皇帝與太子隔閡的種子便已經種下了。
說起來也對,你太子行年十六七歲了,是個成人了,飽讀詩書,深受皇上寵渥,而且,皇帝本人一直以身作則,要體恤親情,孝悌爲先。可是,沒有想到,太子竟然冷漠至此。雖然康熙爺正當盛年,說起來還沒有人到中年,不是四十歲還沒有到嗎,剛剛三十六歲。這點小病,是扛得住的。
康熙大帝從病榻上爬起來親自指揮了這場打擊噶爾丹的戰爭。
皇帝的哥裕親王福全任撫遠大將軍跟着康熙爺打仗了,皇帝的弟弟和碩恭親王常寧率領右翼軍也出征了。
這一仗,噶爾丹瘋了,他竟然築了一個叫“駝城”的防禦工事,就是在駝背上放置木箱,箱上蒙了溼氈,環列軍外,這就構成“駝城”。然後,他命令士兵們躲在駝城裡,從箱縫後發箭、放銃,與大清朝的軍隊對峙。
康熙皇帝於是命令紅衣大炮猛轟“駝城”。到黃昏時,駝城被截成兩截,這邊,康熙的大軍,全線出擊了,步、騎齊發,爭先奪入,那駱駝啊,死的死、傷的傷,不死不傷的,又因綁着跑不動了,反成了噶爾丹軍逃跑的障礙。
噶爾丹被打得大敗,翻過了大磧山。被裕親王福全,一路追擊。噶爾丹逃到科布多時只剩下幾千人。
這個噶爾丹至此才明白,他不是大清國的對手。但是,又怎麼樣?他就是不死心,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要挑戰清朝,挑戰康熙。
三十六歲的康熙爺打發太子和三爺回京,於是就被說成是康熙爺有先見之明,讓這兩位爺回京,途中不斷地發佈消息,大清國正在傾全國之力一定要打敗噶爾丹,以此安定沿途的民心。
情形哪裡是這樣的?真實的情形是,我們的皇帝,對太子侍疾,實在是太失望了。他不想在打仗期間再看到這兩位爺了。父子之間,皇帝與太子之間,就這樣,第一次出現了情感的裂痕。
接下來就是這一對父子之間的第二次鬧彆扭了。
到了康熙三十三年的時候,太子年屆二十了,算是成人了,可以爲君父分憂了,奉先殿裡奉告先祖,太子成人,可以爲君父左右手了。禮部當然也是這樣想的,於是便把太子的拜褥與皇帝的都擺在了祭禮大堂的裡面。可是,康熙爺不幹了:“這怎麼可以?”
這就把個沙穆哈給整得裡外不是人了。
禮部的這位沙穆哈尚書大人,是按照索額圖索相的吩咐,把皇太子胤礽的拜褥和皇帝的拜褥一起,也放在大殿門檻之內的。沙穆哈想,“我錯了嗎?我沒有錯啊!太子胤礽已滿20歲了,做了20年的太子,該和皇帝一起了。再說,這之前,皇帝陛下您不是經常把國事也交給太子處理了?怎麼現在拜褥放在一起也不行了呢?何況,禮部也是按照內大臣索額圖的吩咐行事的啊!”
可是,沙穆哈哪裡知道,這是索黨和太子在試探康熙爺哩:太子已長大成人,可以接替皇帝辦理一些事情了!
說白了,就是分點兒皇權到太子這裡。
哪曉得,康熙當即指示禮部尚書沙穆哈:“太子的拜褥應當放置門檻之外,不能放在門檻之內!”
沙穆哈既不敢違拗聖意,又不敢得罪太子,他只得請求康熙帝允許把他們的話全記錄到檔案裡。康熙爺怒了:“沙穆哈!你有完沒完?就這麼點破事,還要我金口玉言說出來?你還要記錄檔案裡?”
這一下怒不可遏了,將沙穆哈罷了官。
“拜褥事件”,不是小事事,是本朝的特大事件啊!
可憐的沙穆哈,夾在皇帝與太子之間,左右難爲,最後,丟了官。
罷官回家後,他閒居了十年。後來,突然有一天,有人來請他出山。
同時,京城裡開始有人傳言:前任禮部尚書沙穆哈,被罷官後,鬱積於中,十年後,病死家中。
現在,死而復生的沙穆哈突然出現在京師,而且,有着一身驚世駭俗的不凡武功。
隆科多自然驚訝無比,深覺這實在是一件非同尋常之事,必須立即向皇上報告。
沙穆哈當然知道,他被宣佈死亡,自然是有人想要雪藏他,然後,在某一個時間又被喚醒,委以重任,派上大用場。
他樂得如此。
官做到禮部尚書,從一品啊!他努力了一輩子,才做到了這個從一品的官,可是,皇帝佬兒一句話,他就成了庶民,連個降級的過程都沒有,連個起死回生的希望都給掐滅了。你讓他沙穆哈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現在,要他出山的人明明白白告訴他,出的不是大清國的山,出的是皇太子的山。是皇太子覺得他沙穆哈太可憐了,於是,便請沙穆哈回到京師,幫助太子爺打理些事務。
他樂見其成。
現在,不管是誰要他出山,他都願意。都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卻有了這樣的大好的機會。爲什麼不出山?
何況,在他“死”後的十年裡,他天天在學習驚世武功。他就知道,有人要他做大事了,他的餘生,沒得清閒日子過了。他想通了,沒有清閒日子就沒有清閒日子吧。反正是一個被罷官的人,做人做到這份兒上,已經是丟人丟到家了,已經是折辱了祖宗八代了。不但如此,還差點丟命。現在,有人讓他來幫太子做事,左右也不過是個死,又有什麼顧惜的呢?
現在,他修煉圓滿了,上面要他正式出山。
先是讓他帶着一衆高手燒了正陽門那裡的天字號提塘署,再接着讓他把程範帶到元字號提塘署處死。然後,再火燒元字號提塘署。他一一照辦。反正,少不了他的銀子,少不了他的好處。
就算沒有銀子、沒有好處,他也辦。
他對康熙爺,有一口冤氣沒有出哩!你老爺子,憑什麼罷我的官還差點殺我的頭呢?
有你初一,有我十五。現在,我出山了,我要攪得你京城從此不得安寧。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元字號,他折在了那個小夥子手裡。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原來,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本以爲自己已經練成了絕世武功,可是,在人家面前,連一招也沒有走得下來。他出山了,可是,才一天的功夫,他就被人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