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雲邁着特別緩慢的步子,每一步都顯得格外的沉重。他的樣子比起進入魔道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此時的他變得悄無聲息,不像之前那樣的張狂。
百目鬼站在上官明道的背後,儘管武平雲眼中的敵人並不是他,但是他也掩飾不住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恐懼。他壓低了聲音說道:“獨劍霸乾坤快逃!武平雲的心中只有一個殺字,再無旁的任何雜念。在這個時候你與他一戰將會必死無疑,你絕對不是青銅不壞之身的對手。”
聲音雖小,上官明道還是聽着很真切。他知道百目鬼問心決的本事,他的判斷是一定不會有錯的。但是在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之下,特別是有自己親傳的弟子武平川在場,他覺得就算是自己真的會死,也要手中提着寶劍死在戰場之上,只有這樣才無愧於自己獨劍霸乾坤的名號。
上官明道惡狠狠的道:“我縱橫江湖數十年,從來都是人怕我,敢問我獨劍霸乾坤又怕過誰?你武平雲只不過是一個無名的小輩,今日我必然讓你知道我上官明道的手段!”
不管怎麼說,武平川畢竟與上官明道有着數年的學藝之情,儘管他並不是非常認同師父的人生觀,但是師徒之間的情誼,還是讓武平川心中有了一絲的難過。
他長嘆一聲走上前來道:“這位仙子,上官明道畢竟是我的授業恩師,而我身爲他的弟子,在這個時候理當爲他出頭,希望您可以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率先與武平雲一戰。”
鬱冰蓮微笑着點了點頭道:“武平川,真是難得你在這個時候還會心存孝道。既然你肯捨命取義,那麼我自然會了了你的心願。”說完望了一眼武平雲的背影低聲道:“平雲,止步。”
這四個字一出口,武平雲立刻變成了一尊青銅的雕塑,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完全失去了自控的能力。
鬱冰蓮轉回頭來對武平川道:“武總舵主,在你與武平雲決鬥之前我想問問你,如果你今日死在武平雲的手裡,武聖居的兄弟們,你又將要如何的安置他們呢?”
武平川淡淡的一笑道:“我之前已經說過,當年創建武聖居也並非是我的本意,如果能夠讓武聖居的兄弟們迴歸到自己的本門派當中,那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不管今日我是生還是死,我都不再是武聖居的總舵主,武聖居這個勢力也會徹底的從中原武林界消失。至於我的今後,我並沒有做更多的打算,在這段段的幾天時間裡,我已經看破了太多人間的百態,如果讓我去選擇自己今後的人生,我倒是想遁入空門,用自己最後的生活,洗清自己幾十年來的心靈污垢。”
武平川的話說得極爲誠懇,在場的人們都沒有想到,這數年來在江湖之中風光無盡的武聖居總舵主,最終會選擇這樣一條遠離世俗的路。
聽到了他的話,武聖居當中有太多的人都潸然淚下,各門派的掌門人也都是暗自神傷。花錦樓心中暗道:“我一直以來都認爲自己心無雜想,但是今日比起武平川來,真是讓我自愧不如,看來他的境界遠非我輩所能比。”
鬱冰蓮再一次微笑着點了點頭道:“心若清靜,自然六慾不生。六慾幻滅,心形二者皆具足圓滿。武平川,你距離天道越來越近了。”
武平川聽罷,將寶劍交於左手,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然後對着鬱冰蓮深深的鞠了一躬。就在他彎下腰去的片刻時間裡,誰也沒有想到,本來滿頭黑髮的武平川,他的頭髮居然會在一瞬間滑落,當他再次站起身來的時候,已經成爲了一個僧人模樣。
鬱冰蓮看着他笑道:“斷卻塵世間的諸多煩惱,了除你自己生命中最後的牽掛,你清得透徹,靜得明瞭。武平川,你現在就可以了去人生中最後的心願,前去爲你今世的師父,與武平雲一戰吧。”
面對着武平川的光頭,衆人都看得呆了。唯有武平川自己,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的變化,好像他可以接受自己以任何的形態出現,不會再去照見世俗人眼中的自己。
宋魁南低聲自語道:“心隨道轉,無我凡相,沒想到這纔是一個真正的疾風俠。”
武平川提着寶劍緩步來到了上官明道的近前,然後雙膝跪倒在了地面上道:“師父,感謝您傳我暴雨劍法,這份授藝之情,徒兒我永生不敢忘記。雖然你我師徒之間,對人生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但是今日我還是願意用我的這條性命,還您對我的授藝之恩。”
上官明道聽完以後仰天一聲長嘯,在他的眼睛裡,流露出這一生之中少有的人性感慨。隨後他低下頭來道:“平川,在此時能看到你所爲我做的一切,我已經心滿意足。我獨劍霸乾坤沒有想過,在世間還會有人寧願爲了我去死。此戰以後,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不再是我上官明道的弟子,我也不再配做你的師父。”
這些話如果從在場的衆位掌門人口中說出來,並不會讓大家太奇怪。可是從上官明道的口中說出來,還是讓所有的人都感覺到有些意外。誰的心裡都明白,是武平川的真摯情感,把上官明道此生中少有的人性點亮了。
武平川規規矩矩的跪在地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身來提着寶劍面對武平雲。
鬱冰蓮先是瞧了瞧武平川,隨後平和的說道:“平雲,你現在可以與面前的對手一戰了。”
鬱冰蓮的話好像是一道絕不可以違背的命令,讓迷失了自我的武平雲再次活動起來,他的雙眸之中閃現一道銅綠色的光華,之後提起悲冥神劍,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武平川。
武平川看到他這個樣子,一聲長嘆道:“你我兄弟本是一家,名姓之中也僅有一字之差。如果不是太多的俗事煩亂,或許我們真的會親如同胞兄弟。沒想到今日我還能與你在此對劍,就算是我死在兄弟你的手裡,也會覺得死得其所。”
宋魁南聽完趕忙走上前幾步道:“仙子,能否讓平雲不與疾風俠一戰?此二人現在再不是敵對的關係,只怕他們的打鬥不管是誰傷到了誰,我們衆人都會覺得心有不忍。”
聽了宋魁南的話,武聖居的衆人跪倒了一大片,他們都紛紛祈求着,不想看到武平雲與武平川二人的對決。
鬱冰蓮微笑着道:“與武平雲一戰,是武總舵主的夙願,若不能了此心事,他終究上不得大道。此願已出,不可逆轉,我們大家也不必太過爲他擔心,靜下心來等待結果就是了。武總舵主今日能否在悲冥神劍之下活命,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命運了。”
她的話沒有人可以理解,大家都不明白,爲什麼鬱冰蓮非要讓武平川去送死。本來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武平雲停止爭鬥,但是她卻並沒有這樣去做。
武平川看着慢慢走近自己的武平雲,他的表情之中沒有絲毫的驚恐,也看不到半點的緊張。他的神色變得如鬱冰蓮那樣的祥和,握着寶劍的那隻手,也只是隨心的垂着,沒有用太大的氣力。
武平川的心中暗道:“就算是今天我被武平雲殺死,也絕不爲過。雖然武聖居所做的一切惡事,都不是我的本心所爲。但是畢竟有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是投奔我武平川來到了武聖居,所以一切的是是非非,與我都脫不開關係。如果武平雲等一下真的一劍將我刺死,那就是再好不過。一來我得以報答上官明道的授藝之恩,二來可以用我的性命,去了卻一段又一段的陰債。如果我來生還可以爲人在世,那麼我寧願做一個平凡之人,再不願意站在風口浪尖,去主宰他人的生死了。”
武平川想了想,又轉過頭去瞧了瞧鬱冰蓮。那張臉曾經是他此生的最愛,他爲了這張麪皮下的女人,可以毫無顧慮的放棄掉一切。可是在這一刻他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心中所愛,絕對不僅僅是這張麪皮,而是深藏在鬱冰蓮嬌容之下的那顆心。
鬱冰蓮看樣子深深的懂得他的想法,在與他短暫對視的過程中,鬱冰蓮滿意的不住點着頭。武平川回視着鬱冰蓮,並送出了自己會心的微笑。
而他絲毫也沒有在意武平雲的一切動作,此時的武平雲已經走到了他的近前,正用一雙銅綠色的眼球望着他。
武平川轉過臉來,看了一眼武平雲以後,又快速的將雙眼低垂,然後輕聲說道:“兄弟,如果哥哥我的這條性命是你的,那你就拿去吧,希望來世有緣,你我再續今世的兄弟情義。”
宋魁南眼含着熱淚在後面高聲喊道:“平雲!之前是我們大家誤會疾風俠了,這一切都並非是他的本意,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被逼無奈呀!”
在他的帶動之下,雖然沒有人敢走近武平雲,但是太多的人也都在高聲的喊喝着,想要用自己發自內心的聲音,把進入魔道的武平雲喚醒。
可是武平雲站在那裡,就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只是瞪着一雙銅綠色的眼睛,面無表情的盯着武平川在看着。
上官明道做惡一生,任何一條生命死在他的眼前,他都不會爲之心動。不過當他看到武平川準備平靜的接受自己命運的時候,他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接着把頭轉了過去,不忍心看到自己的親傳弟子,人頭落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