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3號,榮飛沒想到叔叔榮之英來到北重看他。。隨即猜到了叔叔此行的目的,他是被奶奶派來的。和父母鬧翻後,榮飛三個月裡只回去兩趟,都是匆匆而往,帶一些奶奶喜歡的零食而已。
“小飛,你怎麼能跟你爸你媽搞成這樣?他們是爲了你好啊。”
“我知道。可是戀愛是我自己的事。應當由我做主。”榮飛想,如果不是奶奶要求,叔叔是不會來看自己的。
“也不光是你的事。小飛,從小你就很乖,這件事上不要固執啦。我聽了你媽的介紹,他們的意見是對的。”
“叔叔,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對不起,恐怕你白來了。”
“那個女孩呢,我能不能見見?”
“不巧。她回家了。”
榮之英和這個侄兒沒多少感情。嫂嫂說了車禍後5萬元善後款的來由,榮之英壓根就不信。他也問了母親,他不相信侄兒的鬼話,當然,這完全是王老太的鬼話,給人設計衣服能掙5萬塊?而且,衣服是那麼容易設計的?
“小飛,你跟叔叔說實話,當初5萬元真是你的?”
奶奶還是跟他們說了。但是自己兩次回家父母並未有隻字提起,榮飛想到了緣由,爸爸媽媽是不信的。他們堅信那是爺爺的另一部分秘密的遺產。
“你覺得呢?”
榮之英不喜歡這樣平等的對話。可是老母親執意讓他來看看假日也不回家的侄子,“放假了,你怎麼不回家呢?難道還記恨自己的父母?”
“1號加班,2號有個同學結婚,晚上纔回來。我沒時間,不是記恨他們。”今天計劃去陶氏商議有關招聘酒店管理人員的細緻,榮飛要求在酒店建好之前就配好酒店的管理人員和骨幹,他決定將聘用的人派到香港的酒店觀摩實習。那邊已經委託李粵明代爲聯繫了。
“今天呢?今天不是休息嗎?你奶奶很惦記你。你該回去看看。”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排滿了,下週吧。奶奶身體好吧?”
“身體沒問題。剛纔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是。是我給奶奶的。”遲早要說,說就說了吧,省得他們變着法套奶奶的話。
“真是你掙的?什麼服裝設計能掙那麼多錢?”
“明華公司的羽絨服。諾,我穿着的這件就是我的設計。明華贈給我的紀念品。”
榮之英沉默了,他仍然不信侄兒的話。老父親做了一輩子生意,究竟留下多少錢除了老太太誰也不知道。上次他和哥哥做的生意讓他痛徹肺腑,特別是得知金價翻了一番後。侄兒當初提出的顧慮竟然全部應驗,這令他和安萍不止一次後悔沒聽榮飛的警告,換來的典型的人財兩空。
“叔,難得你來我這兒,應當請你吃頓飯的。可是我約了朋友,現在要出去一趟。”榮飛下了逐客令。
榮飛給盧續總經濟師整理的材料引起盧續極大興趣,榮飛對於體制和機制的描述令他眼界大開,一個剛參加工作二年不到的小秘書竟然能寫出如此深刻的東西!榮飛括號裡的內容是盧續最感興趣的,一些迷茫在自己心頭的困惑被榮飛迎刃而解。盧續需要深入思考一番,搞好民品真的如榮飛寫的,機制和體制必須先行嗎?性格內向,沉默寡言至今不知其經營思路的朱磊會同意嗎?放棄已經得到部裡批覆的傢俱項目改弦更張允許嗎?盧續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可以深入交談的人,他現在需要和明白人談一談。對於榮飛說預測的時間表,盧續半信半疑。但如果兩伊戰爭突然結束,外貿訂單會大幅減少是不需要懷疑的。如果廠子的規模突然縮減一半甚至更多,該怎麼辦?盧續拿起電話,房門敲響,“請進。”
“盧總,我請兩天假可以嗎?”進來的是榮飛。
“爲什麼?”剛纔盧續正要找他。
“我未婚妻家裡出了點事,我需要陪她回去一趟。”
“非要你回去嗎?她家在哪兒?”盧續剛纔是給榮飛撥的電話,他需要跟這個小秘書好好談談。
“好吧,那你去吧。事情多,我希望你跟車回來。如果在晚十點前回來,你到我家找我。”他拿起電話打給小車班,讓隊長派車送榮飛回去。
“不必了。我沒資格讓你派車------”
“你寫的東西證明你是有資格讓我派車的。算了,等你回來。你考慮一下民品的組織機構吧,只對我談你的想法,不要有顧慮。”
榮飛點點頭,急匆匆走了。石芳生出事了?記憶裡完全沒有啊?石芳生出了什麼事?交通事故還是礦難?榮飛回到宿舍,蒐羅了所有的現金,全都帶到身上,小車班派出的伏爾加已經開到了單身樓門口。榮飛叫上正焦急萬分的邢芳,急急向空山趕去。
石芳生死於礦難。同時罹難的還有四名工人。他是下井檢查安全時遇到了冒頂,將一段工作面完全封死。礦上的搜救能力極差,發現出事後搞了二天也沒進入出事的工作面,後續的塌方仍在發生,礦上斷定人已經沒救了,請示上級後放棄了救援。
現在面臨的就是善後了。二橋礦是國營礦,年產量約6萬噸。此時尚無後世盛行的問責制,礦上出事死人幾乎年年發生,撫卹標準是按照工齡確定的,礦上給石芳生算出的撫卹金爲6680元。同時可以安排一個親屬到礦上接班。榮飛和邢芳回去的時候,石家已經基本接受了礦上的撫卹條件,石芳生的直系親屬,其父母聞知噩耗已經癱了,石母住進礦上的醫院,石父也癡癡呆呆,諸事不管,完全交給了石芳生的伯父負責。邢菊被完全排除在議事的範圍之外了。石家已經放出風,石芳生所得的撫卹都是對老人的贍養費,因爲石芳生和邢菊沒有娃娃,所以不會給邢菊一分錢。
聞知石家出事,邢家立即電告了在新疆的大姐邢梅,邢梅請假動身尚未回來,所以邢芳和榮飛回來後,二女婿童貴山召集邢蘭、邢芳及匆匆趕回來的邢彪開會研究,榮飛算是列席參加。邢菊沒有叫,她聽說後病倒了,邢蘭將她接回家,現在還躺在另一邊的臥室。這種事情也不能指望邢菊拿什麼主意。研究的核心是石芳生的後事和邢菊如何辦。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人已經沒了,現在考慮的就是如何給小四爭取她該得的利益。”童貴山參加了與礦上的交涉,對邢芳和榮飛介紹了情況,童貴山眼睛看着榮飛,“榮飛,我們不當你是外人。現在邢蘭的父親遠在新疆,即使在也主不了事,現在石家已經放出了風,石芳生的大爺是個有名的無賴,據說他們已內定石芳生的侄兒接班。他們擺明了將小四攆到一邊不管了。小四又是那個樣子,你們說現在該怎麼辦?”遇到這種事情,童貴山作爲連襟出面很難,邢家竟然沒有一個能替邢菊出頭的人。
邢芳驚慌地看着榮飛。榮飛說,“碰到這種不幸的事,我們還是要徵求三姐的意見。爲什麼呢,三姐是個重情意的人,畢竟和石芳生夫妻一場,不管如何處理,不能給三姐心裡留下疙瘩。辦法嘛,不外兩條,一是據理力爭。按照繼承法(榮飛也搞不清現在繼承法出臺了沒有),妻子是丈夫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不管有沒有孩子,石芳生的遺產理所應當由三姐繼承。這是依法辦事,實在不行就打官司嘛。律師我可以請。第二就是依情辦事了,人已經沒了,死者爲大,看在石芳生的份上,我們也可以不和他們計較。如果三姐不想跟石家翻臉,就不和他們爭了。橫豎也就幾千塊錢,我們難道還能讓三姐受委屈?邢芳,你看呢?”
邢芳點頭,她是個性格軟弱的人,沒有什麼主意,“榮飛說的對。我去問問三姐,看她是個什麼章程。”
“不要爭了。我什麼也不要他們的。只要他們讓我給芳生送葬。”誰也沒注意邢菊站在門口,“不要商議了,就按榮飛說的第二條辦。”榮飛看看容色憔悴的邢菊,眼睛腫着,臉色蠟黃。穿了孝服,鞋面上也蒙着髒兮兮的白布。
“三姐,”榮飛深吸口氣,“節哀順變,不要搞壞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日子長着呢。”
邢蘭其實也不主張去爭遺產,石家平時對小四再不好,人家畢竟死了人,“榮飛說的對。我同意。大姐回來也不會反對的。”
“榮飛,你陪我去趟石家吧。”邢菊說。
榮飛不知道的是之前邢菊聞訊回去,被石芳生的親戚們趕了出來。
“沒問題。”
“不行不行。他家很不講理的。”邢蘭急忙勸阻。
“小四不去不對。還是我去。”童貴山說,“咱去佔着理,不去反而不對。”其實他也怵石家。
“我也去吧。”邢彪說。
“不用你去。”邢蘭攔住弟弟,木訥的邢彪是撐不起家裡的天空的,“榮飛去吧,你見過世面,有學問,也許能跟他們講出道理。”
邢蘭提心吊膽地看着童貴山和榮飛一前一後送邢菊回去了。“真是家門不幸啊。攤上這樣的事。”
“不會鬧起來吧?”邢芳有些害怕。
“這一關總要過的。小四心裡也放不下。唉。”
快天黑時童貴山和榮飛回來了,邢菊沒回來,讓邢蘭鬆了口氣。榮飛急着要回廠裡,將身上的錢留給邢芳,悄悄對她說,等這兒的事一了,帶三姐回北陽,我能給三姐找份好工作。司機小白一直等在外面,早已不耐煩了。
送走榮飛,童貴山對邢蘭說,“小五找了個好樣的,有水平,說話滴水不漏,幾句話就將他們擠兌住了,你家的事,恐怕要靠榮飛了。”
邢芳很想知道過程,但童貴山沒說。邢芳很久未見弟弟,問起在棗林的情況,邢彪說還好,他第一次見未來的五姐夫,知道榮飛在暖氣片廠很有面子,廠長照顧他完全是看榮飛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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