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從八七年下半年就瞄上了河西的土地。
世界上絕大多數大城市都建在河邊,除海濱城市之外。其原因當然是水,沒有水源的城市很難發展。北陽的母親河叫安河,她從城市偏西的地方穿過了城市。城東是繁華的商業區和工業區,城西就荒涼多了,只有零落的幾個小廠子,被包圍在衆多的農村中。
安河在五十年代還是一條奔騰咆哮的大河,河岸常見垂釣者。從五十年代末開始的大修水庫和工業用水的大增,上游來水急劇減少,到八十年代基本成爲一條季節河,寬闊的河牀靠岸的部分變成了居住區和農田,河水因上游的造紙廠化工廠的肆意排污變得污濁不堪,即使是雨量相對充沛的夏季,河水也散發着刺鼻的氣味,魚類早已絕跡。
榮飛的記憶裡北陽市從九十年代中期大規模開發河西,城市重心逐漸西移。並着手治理安河的污染問題,北陽以北的臨同市上了從瑞典引進的污水處理項目,臨同與北陽協作進行大規模的沿河綠化,安河的水質得到逐步好轉,至2005年後,安河中開始有了魚。北陽市區的河段建了沿河公園,昔日人跡罕見的河岸成爲市民休閒娛樂的場所。
西灣鄉隸屬河西縣,因旖安大橋連接其東壤,成爲榮飛首選的土地開發目標。此時誰也想不到西灣鄉將在十年後併入西城區,居民全部農轉非成爲城市人口,西灣鄉將成爲一個歷史名稱。
所以當離開北重的榮飛提出進軍西灣時,還是遭到了陶氏高層的質疑。陶氏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經營方向,既然走房地產開發之路,土地就是首先考慮的問題,在市區囤積土地因各種因素收效越來越慢,韓慕容爲首的一排主張走如東城製氧廠的路子,通過兼併企業而實現土地的zhan有,而榮飛則主張進軍西灣。在內部難以得到一致意見的情況下,榮飛動用他的權力(控股方),確定了在西灣投資的方針。
榮飛設計的路子是與西灣鄉在加強基礎教育上合作而實現土地的zhan有。路徑還是利用了王林的『政府』資源,在王林的牽頭下,陶氏在八七年底與西灣鄉『政府』簽署協議,陶氏無償援助一所設施完善的中學給西灣鄉『政府』,西灣鄉『政府』允許陶氏在爲學校劃定的河灘地靠近安河一側建造陶氏員工宿舍八棟六層樓房。協議中對援建的中學有近乎繁瑣的描述,實驗室的設備都列明瞭,讓西灣鄉中學的校長非常滿意。協議裡當然也寫明陶氏宿舍工地所佔地面上的居民及建築物的搬遷由西灣鄉『政府』負責。當時哪有企業這樣援建教育設施的啊。所以北陽日報和g省日報都對此做了報道。
西灣鄉當時的負責人當然想不到河灘地在十年後將成爲最具價值的黃金地段。當時看來佔盡便宜的西灣鄉負責人在十年後方意識到這筆“生意”其實自己是吃了虧的。
八八年陶氏的工程隊即開工建造中學,西灣鄉也兌現了協議,將一百八十畝土地全部騰空,八八年四月陶氏的另一支工程隊即進駐開始三通工作。至八八年上凍之前,新的西灣中學主體建築的地基已經完成,而宿舍樓工程的第一期四棟樓的地基也完成了,明年(1989年)將完工前四棟。
速度相當快。
崔虎等人下午在西灣工地會合了榮飛。在場的還有西灣鄉黨委書記柳匡容和西灣中學劉校長。榮飛沒有向他們通報香港的談判結果,而是仔細的視察了學校和住宅樓工地,他戴了柳條安全帽,認真地詢問了工程隊的負責人,查看了工程進度表和工程監理記錄,和工程隊的頭頭就工程設計和施工中的問題進行了細緻交流,記憶裡北陽沒有遭遇過強震,所以房屋的抗震等級並不高,在西灣學校設計之初榮飛曾提出抗八級地震的指標,測算工程預算比原定預算高了22%,被設計室否決。榮飛沒有堅持。但在今天的視察中榮飛特別強調了不準偷工減料,強調一旦發覺將給與重處,對工程公司的負責人講,如果出現這種問題,你將被開除。工程公司的經理簡含陽是原北陽市建築二公司的副經理,跳槽來到陶氏,當然是衝着陶氏開出的高薪,來了之後才發現陶氏的制度極其全面並且執行嚴格,比他原來供職的市二建強了許多,瞭解到厚厚的制度大多出自榮飛之手,對這位年輕的大老闆再無輕視之心。所以榮飛提出警告,簡經理連聲說不會,材料標準是設計室提出,採購是公司物資採購部採購,我根本沒有采購權,而且公司獨立運行的工程監理機構直接對總經理負責,不接受我的領導,所以您說的偷工減料根本不存在。
相互制約是榮飛設計公司規章制度的基本出發點,爲的就是避免出現任何形式的腐敗問題,而建築領域一直是腐敗的高發地,榮飛根本沒有奢望私企能避開這個現實。記憶裡一些行業甚至出現不寫在紙上的“行規”。
1989年的宏觀環境並不好,經歷了1988年漲價和搶購,89年初便瀰漫着陰鬱的緊張空氣,人民日報的元旦獻詞甚至用罕見的筆調說:我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問題,最突出的就是經濟生活中明顯的通貨膨脹------而從上年底開始的治理整頓,銀根收緊,使得許多項目下馬,大批鄉鎮企業倒閉或暫時『性』的關門歇業,約有500萬農民建築工返鄉。一度時間柳匡容非常擔心西灣中學的工程會下馬。好在陶氏的資金鍊似乎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同時建設的以宿舍樓工程也在同步建設中。柳匡容希望得到一套房子——按照陶氏與西灣鄉簽訂的協議,宿舍樓竣工之後會留給西灣中學一棟,其中的一個單元將留給鄉『政府』。當然,要按成本價付錢。這個改頭換面的工程曾讓柳匡容擔心,區區一個西灣中學用得着一大片樓羣嗎?市府程市長和王副市長對西灣中學建設工地的視察消除了柳書記的疑慮,讓他感覺到陶氏在北陽官場深厚的人脈------柳匡容開始接觸並研究陶氏的首腦,發現陶氏的真正掌門人竟是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而這名青年在程市長和王副市長面前的隨意,表明他們之間不一般的關係。
注意研究政情的柳匡容感覺到陶氏不一般的雄心和逆勢而上的勇氣。因爲上半年輿論因蘇聯和東歐政局持續“惡化”,意識形態的爭論越來越激烈,一些人士擔心私企的膨脹最終會導致社會主義中國“變『色』”。陶氏是不折不扣的私企,在一片退縮的蕭條中卻顯出強勁增長的勢頭。
所以,當柳匡容得知榮飛崔虎一行人來工地視察時,還是放下手中的工作趕來了,榮飛正在宿舍樓工地轉,跟着他的除司機小黃外,還有幾個人,其中有二個不認識的中年人,從他們的打扮看是農民。榮飛給柳書記介紹倆人是南郊傅家堡的村書記和傅家堡實業公司的傅總。另外三個是省建築設計院的專家。柳匡容聽說過這個傅家堡實業,產業涉及制磚,預製件等建材和養豬飼料等行業。他的搭檔,鄉長牛根生去傅家堡參觀過,回來還想整頓西灣鄉印刷廠——西灣唯一的鄉鎮企業,但由於諸多因素的制約沒有實現。沒想到令牛根生讚不絕口的傅家堡實業的總經理竟是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漢子。漢子伸手與他相握時,他可以感受到對方厚厚的老繭。這是真農民的招牌啊。真是變革的時代,久在田壟刨食的農民竟然組建了實業集團。
不一會崔虎韓慕容等人都來了,榮飛說今天主要是傅總他們要來看工程,傅家堡那邊也想搞一個住宅小區。榮飛口中的小區名稱已經被崔虎等人接受,但柳匡容感到新鮮。崔虎韓慕容聽了頓時感到興奮,西灣中學的工程即將結束,陶氏已經壯大的工程隊正想着去哪兒攬活呢。如果傅家堡也搞一個類似的工程,一兩年就有活幹了。
“西灣中學及宿舍樓工程有一個先天的缺陷,當時因爲批地的限制使得小區的配套工程無法全部完成了。”榮飛對傅家堡的客人說,“所謂配套工程就是考慮居民的生活必須,如小型超市,診所,幼兒園,學校等等,而且,預算一定要留足小區環境建設的資金。”柳匡容記得當時陶氏申請的面積比現在大的多,出於政治上的顧慮鄉里否決了陶氏的申請。
“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改日還要榮總親自去傅家堡指導。”那個姓陳的村支書對榮飛說。
“沒問題啊,”榮飛笑着說,“傅家堡就是我家嘛。”
崔虎韓慕容知道傅家堡的工程估計十拿九穩了。得空韓慕容問榮飛,“香港的事情沒成嗎?程市長怎麼說?”比起崔虎,韓慕容更深諳造勢之妙,如果與香港商界的領袖人物在生意上形成合作關係,對國內的事業是巨大的正面影響。“暫時有困難。我相信他們還會來找我的,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風順的?”榮飛的臉上風淡雲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