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北重三年一屆的換屆落下帷幕。之前紛亂的傳言一部分被印證確有其事。最大的新聞就是隻幹了一屆在班子裡尚屬年輕的副廠長盧續被免職了。還有就是黨委書記張昌君退居二線,胡敢黨政一肩挑了。原保衛處長萬福才被提升爲副廠長,接替了盧續原負責的工作。
胡敢擔任廠長後最大的掣肘是張昌君和盧續。這下子全部掃清了。北重徹底進入了胡敢時代。
在廠級班子完成調整後,元旦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的下午,北重迅速進行了大規模的中層調整,年輕化是最主要的特點,楊兆軍的上級,財務處長東成漢被調審計處長,楊兆軍雖未升爲處長卻明確爲主持工作,事實上成爲了財務處的一把手。另外,沙成寶被任命爲銷售處長。
雖然沒有像沙成寶一樣名正言順。但楊兆軍還是極爲興奮。副職與正職雖只有一字之差,但在工作中的差距是巨大的。儘管他是胡敢的親信,儘管他分管着財務處最重要的業務。但東成漢還是可以否決他的決定,重要的事項必須徵得東處長的同意!因爲一筆不符合報銷規定的賬務東處長就落了他的面子!
現在終於解脫枷鎖了。上面雖有個郭總會,但郭總是不管財務處內部的人事和業務的!
消息一傳開,財務處的人嚷嚷着要他請客。東處長雖是平調,實際是降級了。審計處屬於聽起來重要實際上次要甚至不要的冷衙門。他首先要歡送東成漢的離任然後才能考慮接受部下對自己的慶祝。
楊兆軍叫來呂麗芬,問小賬上有多少錢?呂麗芬之前是隻爲處長負責的,北重的每個處室都有小賬,來路和去路不盡相同,但用途都差不多。
“先恭喜楊處了。還有貳萬七。”呂麗芬也是胡敢的親信,楊兆軍是知道的。
“要給東處長買個禮物。你和宋唯商量着辦吧,價格控制在500元之內。”財務處小賬的資金大多來自短存的利息,楊兆軍沒想到東成漢攢了這麼多錢,“另外要在廠外好一點的飯店訂一桌飯,歡送東處長,歡迎孫處長。明天就元旦了。我看初步定在明晚,地點你先選,好一些的。我請郭總也參加。”東成漢走了後,原審計處副處長孫潔華調財務處任副處長,楊兆軍多了個女助手。
這是可以擺在明處的,屬於成例,“這個不用走小賬吧?”
“不用。”
“知道了。東處長不太高興,會不會不參加?”
“不會。你去辦吧。”呂麗芬剛要走,楊兆軍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孫處長的辦公室就用我這間。明天我會安排人騰出來,有關辦公用品要爲孫處長準備好。上班前辦好這件事。”
升官的滋味真是好。楊兆軍在下班前將辦公桌上的資料整理了一番,明年上班,自己將搬入東成漢的辦公室了。
自己只有27歲!楊兆軍在心裡設計着自己的人生規劃,爭取在35歲前升入廠級,坐上郭慶陽那把椅子,然後……金光大道在自己眼前平展展地鋪開了。
沙成寶打來電話,“呵,新官上任捨不得離開寶座嗎?晚上我請客,都是原來單身的幾個老朋友,鬧着非要聚一聚。明天就休息了,喝點酒也沒什麼。”
楊兆軍心底鄙視不通人情事故的沙成寶,“啊呀不行呀,我已經答應銀行了,要不改一下時間?我來請客好了。”
“他媽的,銀行不休息嗎?那算了,今天我請大家,改日你再請吧。”沙成寶撂了電話。
並沒有銀行的飯局。楊兆軍晚上必須去拜謁胡敢,表示自己的感激,這事是最當緊的。
他思索了一下,給孫蘭馨去了個電話,說他要去胡廠長家,晚上不回去吃飯了。孫蘭馨已經接到通知參加沙成寶的飯局,“那好吧。”小孫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得到了消息,按說是得到了,她所在的法律辦就在主樓,這麼大的消息早應當知道了。
楊兆軍離開辦公室時走廊已經靜悄悄了,戶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殘雪映着燈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突然穿出來,嚇了他一跳。仔細一看,才放了心。掏出鑰匙打開門,也沒開燈,就那麼黑乎乎的對面站着。
“必須當面祝賀你,找了個理由跑出來。我也不方便打電話。”說着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上香吻。
“你爸這回下了,沒事吧?”
“他是年齡到站。有啥想不開的?”
“那也是,總是不會高興。”宋唯的父親從八分廠廠長的位子上也下來了。胡敢這回動作大,年齡超過五十五的一刀切了。
“回家吧。以後再聊。”楊兆軍今晚卻沒有以往的激情。
“不要想着當了官就忘了我!”宋唯在此親吻了他,像一個活潑的小鹿跑走了。
胡敢住平房,面積大房間多,像一個個鴿子窩。北重有五十年代建的大量平房,都是蘇式風格,屋頂,窗戶,包括房間的格局。這樣的平房每棟有六個獨立的戶門,每個戶門一般住二戶職工。胡敢獨佔了一個半戶門,實際使用面積有150平房左右,經過了簡單的改造(地上鋪了實木地板),但整個房子有點像迷宮。
楊兆軍是經常過來的,他進了門就聽見亂糟糟的人聲,一幫跟胡廠長走得近的中層聚在客廳(最大的一間房正在說笑),有基建處長,運輸處長,鐵路運輸處長,勞動公司經理,人勞處副處長,都是胡敢這兒的常客,他們見楊兆軍來,馬上哄着要他請客。
胡敢罵道,“請什麼客?你們不要害小楊了。羣衆的眼睛都盯着呢。小楊你沒吃飯吧?”
“沒有。”這個場合不能說感激的話,也不能表忠心,來了就表明了態度,楊兆軍倒覺得這些人在其實幫了他的忙,否則怎麼表忠心呢?
“自己去廚房,有什麼吃什麼。”
楊兆軍到廚房捏了個冷饅頭出來,胡敢他們已經支起了麻將桌,胡敢的妻子出來給楊兆軍快速做了碗蛋湯。
“謝謝阿姨。”
楊兆軍就着蛋湯吃掉饅頭,搬了把椅子坐在胡敢後面看胡敢打牌。人多的時候會採取點炮離位的制度,一圈一點。這種場合胡敢也是遵守制度的,當他北風點炮離位時,將楊兆軍叫到了他的書房。
“這次班子調整本來想讓你直接就位的。但黨政聯繫會有些不同的意見,只好讓你代處長了。這個沒關係,財務處我就交給你了。記住謙虛謹慎四個字就行。另外要加強學習,爭取儘快拿一個本科的文憑。明白嗎?”
“謝謝您的信任。我一定盡力做好本職工作,絕不辜負您的厚望。”
“東成漢沒說什麼吧?”
“我還沒見東處長。我準備明天送一送東處長。”
“這是應該的。”胡敢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生產、計劃、人勞、財務號稱北重的四大處。也是升入班子最多的崗位。我是財務處出身,盧總是計劃處出身,你在年齡上已經創造了歷史,好自爲之吧。”
點到盧續,楊兆軍心中一震。
回到家裡,孫蘭馨早已回來了,楊兆軍想起下班後的電話,“沒跟老沙說我去胡廠長家吧?”
“沒有。你實話實說就行了,幹嘛騙人家去跟銀行吃飯。”
“你呀,就是太實誠了。胡廠長那兒我能不去嗎?盧總什麼地位?還不說下就下了?我算啥?捏死我跟捏死個螞蟻差不多。”
“那也不必騙人家老沙。”
“對胡廠長的瞭解你可不如我。今天晚上是必須去的。”
“你帶禮物了?”
“這你就老外了。決不能帶禮物。到人家那個地位,根本就不缺錢了。不是工資有多高,而是幹啥都不需要花錢了。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本來我也是很高興的,總是進步嘛。可是下班遇見那個,臉上笑得跟花一樣。好像她老公當了處長,什麼玩意!”孫蘭馨總是念念不忘宋唯,“這下財務處你當家了,別讓我聽到她成了副處長。”
“你啊,就是小心眼。我跟她就是工作關係,跟你說了幾十遍了。一有事你就提起她,真是掃興。”
“讓我不提她也行。你跟我離開北重投靠榮飛去。”
“這不開玩笑嗎?”
“你將她調出財務處,我就不提了。”
“她調入不是我辦的,調出我也做不了主。咱廠的人事制度你不清楚?”
“那是你不願意!”
本來很好的心情就此沒了。楊兆軍感到懊惱,想跟妻子親熱一番的念頭也丟到九霄雲外。剛回家的時候確實有些激動。自己剛升官熱切的心情也需要找個人傾訴。孫蘭馨雖然自宋唯的出現後與自己貼心話少了,但她仍然愛着他,這個他最清楚。沒想到說着說着就將話題拐到了宋唯那裡了。
跑到衛生間洗了腳就上牀睡了,一直想事情,毫無睡意。他睡不着,聽身邊女人不停地翻身,知道孫蘭馨也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