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芳陷入巨大的幸福中。這個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以至於自己感到無法接受。那是和那個所謂的男朋友相處時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果找那個叫匡晨的青年是處於自身處境冷靜的考慮,那麼和榮飛則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女孩子對於愛情的幻想比男人尤甚。男人只會炫耀女友的容貌,而女人炫耀男友的卻不只是容貌,才華,財富,地位,都是她們炫耀或引爲自豪的東西。對待愛情,女人感性的東西要遠多於理性。即使出於理性的考慮,在與感性的交鋒中絕對敗下陣來。男人在追求愛情時容易浪漫,但得到愛情後即變得現實。而終身追求浪漫的女人卻不在少數。女人可以忍受物質的短缺卻不能忍受愛人對自己的冷漠。因此,甜言蜜語某種意義上比金錢地位更能打動女人。
榮飛對邢芳信誓旦旦的表白擊潰了她的最後防線。邢芳帶着壓抑不住的喜悅回到自己的宿舍,雖然沒有吃飯卻沒有絲毫的餓,她歡快地哼着她自己編的小調,趴在窗前的鏡子前觀察研究着自己。
“怎麼了?撿到金戒指了?”孫蘭馨湊過來問。
“別看了,她有喜事了。”單珍自邢芳進來就知道她和榮飛的事情成了,不知爲什麼自己竟有一絲酸溜溜的感覺。
“哈哈,我說呢。榮飛約你了,不錯不錯。”孫蘭馨眉花眼笑。
邢芳任她們說笑不還口。她一直在琢磨榮飛在樹林裡說的話,“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的丈夫,你的靠山,你的避風港灣。而你,也是我今生的唯一。”真好,戀愛的感覺真好。她躺倒在自己的鋪上,用上衣矇住臉,享受只有自己明白的幸福。這天是1985年的4月19號,這個日子邢芳將長久地印在心裡。
榮邢的消息當然很快傳了開去。至少大學生宿舍的很多人在下午就得到了消息,孫蘭馨不自覺地告訴了楊兆軍,楊兆軍又告訴了林恩澤。榮飛和邢芳突然的戀愛讓很多人都感到吃驚。但當事人榮飛卻不見了,下午接了個電話後就請假走了,晚飯也沒回來。楊兆軍他們開攤玩牌,見邢芳探頭探腦的幾次,知道她在尋找榮飛,“別找了,榮飛不在。”邢芳紅了臉,沒像往常一樣進來觀戰,而是躲回宿舍了。現在觀戰的成了孫蘭馨,她不自覺的總站在和坐在楊兆軍身後。看到此情景,林恩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孫蘭馨冰雪聰明,立即明瞭林恩澤爲什麼發笑,狠狠瞪一眼,“你不懷好意地笑什麼?”林恩澤笑道,“小孫你也忒霸道了些。難道我連笑的權利都沒有?”
榮飛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食堂早已關了門。他到林恩澤屋裡尋了個饅頭,倒了杯開水就着吃。快吃完的時候林恩澤回來了,從抽屜裡取出一罐從家裡帶來的辣椒醬。林恩澤的吃飯比榮飛更簡單,三頓都是饅頭,菜不菜的無所謂。
“老弟,今天對你是不是很有意義?”
榮飛不打算瞞,“當然。總算走通了第一步。”他剛從王林那兒回來,關於消聲器的工藝問題榮飛給他們講了一課,王林聽從他的建議,採取系統工程的辦法,在主廠房即將完工之際生產線調試已經快基本完成了。現在榮飛是王林的主要顧問之一,有什麼問題王林便將他拘了去。惦記着邢芳,沒吃飯就讓王林的司機將他送了回來。
林恩澤很高興,“兄弟,這就對了,邢芳是個好女孩。我爲你的選擇高興。”林恩澤拍拍榮飛的肩頭,“找老婆嘛,就是過日子。圖那些花裡胡哨幹什麼?”榮飛知道林恩澤在婚姻觀上是那種極端老派的觀點,包括生孩子,都認爲多子必多福。持這種觀點的竟然是念了四年大學的人,真是令人驚奇。點榮飛其實不完全贊同林恩澤的婚姻愛情觀,榮飛骨子裡也不乏浪漫的因子。選擇邢芳完全是那個刻骨銘心的夢。如果沒有那個夢,榮飛會毫不猶豫地找上張昕。可是,沒有那個夢,榮飛會獲得張昕的芳心嗎?會有今天的成就嗎?別人怎麼會理解榮飛如同親身經歷了一次愛情後的感覺?生活是沒有回頭路的,相信如果有人能夠重生一遍,回到自己的青年時代,一定會有新的選擇,無論愛情,事業還是友情,都會有新的答案。
“晚上你跑那兒去了?邢芳好像在找你。”
“朋友找我有點事。剛辦完,這不,連飯都沒來得及吃。”榮飛看看錶,這是他上班後買的第一個大件,鑽石牌的機械錶。“現在去不合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不會有什麼事,初戀的女孩恨不得將自己融入男友的懷中,邢芳豈能例外?
邢芳第二天便跟汪主任推掉了匡晨。解釋說自己和匡晨性格不合。匡晨和汪主任沾了點親,邢芳的突然變卦令汪主任不快,“小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匡晨欺負你了嗎?”“沒有沒有。汪主任,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邢芳感到自己有些對不起匡晨,他文化程度雖然低,但很老實,處了一個多月,約會過幾次,連手也沒有碰過。“是不是找上別人了?”汪主任從邢芳的表情看出點名堂。“是,”她不想否認。“是誰?”汪主任盯住邢芳,“是榮飛!對不對?”她預感到榮飛對邢芳超出同事的關心。邢芳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小邢,本來談對象沒有一次就成的保險,但我還是要說你。你這是見異思遷!榮飛也不對,明知道你有朋友了還要追你就是不道德!你們都是大學生,怎麼可以這樣?讓我怎麼跟匡晨說,說你看上了高學歷的?小邢,我要勸勸你,你年輕,對社會的險惡認識不足,那個榮飛,怎麼說呢,絕不是一般的人!有幾個剛來的老師敢和郭校長頂嘴的?我是從來沒見過。你是個老實孩子,他可就不那麼老實了。找對象是一輩子的大事,圖了好看好聽有什麼用?我勸你再想想,也是爲了你好。匡晨是我瞭解的,絕對厚道靠得住,不然我怎麼會介紹給你?匡晨那裡我先不說,你再想想。”
“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了。對不起汪主任。”邢芳逃也似的離開汪主任的辦公室。
“你可想好。榮飛可以離開中學,你卻是要在這兒幹一輩子的。”
處於慌亂和幸福中的邢芳沒有聽出汪主任話裡的威脅。
上課間操時邢芳遇到榮飛,站在樓梯口的榮飛像是在等她。
“昨天下午你去哪兒了?”只隔了不到一天,邢芳像是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誠如斯言。
“有個朋友遇到點事,我去了趟。”榮飛說,“回來不早了,就沒有去看你。剛纔你跟汪主任談了?”
“嗯。”邢芳有些羞意。
“她一定不高興。沒關係,只要有我,沒人能欺負你。”
“我怕你欺負我。”
“哈哈,我怎麼捨得欺負你?”
學生們都跑下樓,老師做課間操除了班主任是不要求的,他倆就站在樓梯口說話。
“乾脆,到我辦公室吧?”榮飛說。他的辦公室就在斜對面。
邢芳以爲榮飛會像昨天一樣擁抱親吻她,心裡有些期待,也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跟榮飛去了。
榮飛的桌子很整潔,學生的作業本整齊地摞成一摞。除了學生的作業,只有一個筆筒,裡面插着四支削得尖尖的鉛筆,二支黑的,二支紅的。
“坐吧,”邢芳期待的親暱並未發生,她看榮飛給她倒水,“做教師一生要吃幾噸粉筆灰,要養成喝水的習慣。對不起,我沒有茶葉。”
“和我說話也這麼客氣?”
榮飛笑笑,“習慣了。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你怎麼知道?”
“推測而已。睡好反而不對了。”
“我的那些習慣,你怎麼會知道?”
榮飛無聲的笑笑,“有些事我天生就懂。我們以後在一起你會慢慢適應的。昨天,我真的很高興。”榮飛輕輕拉起邢芳的一隻手,她的手小巧,柔軟。“一直沒問你,我給你寄的明信片收到了嗎?”
“收到了。過了年才收到。我們那兒通信真不方便。想給你回封信,沒有你家的地址,算算也快開學了,就沒寄。”
“時間過的真快。我們重逢快一年了。早想跟你表白,怕你難以接受。應該感謝那個小夥子,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感謝他的。”榮飛目光悠遠深長。
“重逢?”
“對,重逢。我感到我們上輩子就是夫妻。你沒有感到嗎?大家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不過他們不知道找誰,我知道。”
“我不懂你爲什麼找我------”
“你後你就會懂的,邢芳,不要自卑。你是最好的。除了身體不太好,其餘都是最好的。”
“我身體好的很。”邢芳喜歡體育,是長跑愛好者,其餘的活動也儘量參加。
“是嗎?那就好。”榮飛記得邢芳在生育孩子後體質就不行了。今生是否會重演,他真的不好說。兩人就這麼坐着,直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邢芳纔將自己的左右抽回來,“該上課了。我走了。”
“記得多喝水。”
“放心吧。”邢芳扭頭,幸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