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娘,林大郎提到了昨日你至中書令府,幫林大娘子解開棋局的事,坦言了很是欽佩你的棋藝。說來慚愧,做兄長的,卻不如妹妹。”溫景軒自嘲地說道,雖然他好奇爲何榮孃的棋藝突然大進,可畢竟是寵了十幾年的妹妹,得了他人稱讚,心裡還是驕傲的。
溫榮聽聞笑道,“大哥平日裡讀書辛苦了,可以與榮娘對上一兩局,說不得大哥某日也頓悟了呢。”
溫景軒確有向溫榮請教棋藝的想法,只是擔心明說了會被誤會是玩物喪志,畢竟他不同於五皇子,不似那皇親貴胄可坐享了榮華,他只能通過科舉之路,纔可與阿爺一般,得機會入朝堂做出一番成就。
溫景軒連連頜首,“得了空,我一定隨榮娘好好學棋,聽說林家二位娘子也要來國公府與你學棋是麼。”
溫榮笑着點點頭,“林家大娘子與二娘子皆是好相與的,她們願意與我弈棋,自是再好不過了。”
自古棋藝過人的大師,皆不肯輕易收弟子,一部分人是因需憑了這技藝謀生,另一部分人則是自視甚高,不願叫他人擾了清淨。
前朝棋聖王積新,在未成名前特意進那深山拜世外高人爲師,傳言王積新拜師伊始被拒,爲表誠心,他在雪地裡跪守了三日三夜,如此堅持才入了高人門下……終學成棋藝,成了一代棋聖。
後來同有許多仰慕王積新棋藝的人前來拜師,可王積新卻一名弟子也未收,他的棋藝如今已失傳,留給世人的皆是極其難解的、耗費許多大師畢生心血也未解開的珍瓏棋局。
如此相較,倒是榮孃的心境更寬些。
“林大郎今日來尋大哥可是還有其他事麼。”溫榮有聽阿孃說,林家大郎明年正月就要進貢院了,是被府裡盯着讀書的,管得很是嚴厲,難道真因一局棋,就巴巴兒大老遠地與五皇子去衡山書院麼。
溫景軒想了想說道,“倒也沒甚特別的事,林大郎還查了我的功課,夫子現在教習了帖經,雖說是隻需下苦功夫便能會的,可我卻少了些悟性,雜文與試策也還是不通。”
溫景軒垂頭喪氣,面露不悅之色,林家大郎查了功課後,頗爲生氣地訓斥了他,說是若再不抓緊學習,入那國子監學是要跟不上的,就算再學五年,也進不了貢院考進士……
這被訓斥的話,叫他如何有臉面與榮娘去抱怨,溫景軒嘆了口氣,不曾想林家大郎看似溫和儒雅的人,遇見了正事,卻一本正經不留情面。
林家大郎的才學溫榮自有耳聞,是有資格教導軒郎的。
在杭州郡時,家中雖請了西席,卻未曾按科舉的套路教習過,大哥雖是聰慧有才,只是那纔不在科舉考試上,看軒郎的委屈表情,想必是因功課不過關,被林家大郎說了,溫榮輕聲說道,“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有些話聽着嚴厲了些,卻是能鞭策了人的,只要努力進步了,又何嘗擔心得不到賞識與認可呢。”
溫景軒點點頭,“林大郎是極好的,課業中有疑問的地方,他皆耐心與我講解,從不藏着掖着,只是……”
阿爺先前在軒郎是去國子監還是去弘文館上學的事上還有一絲猶豫,後知曉林大郎自弘文館轉入了國子監,便做決定了,溫榮遂笑着說道,“這再好不過了,阿爺也是誇讚過林家大郎的,剛大哥說的‘只是’什麼呢?”
溫景軒有幾分猶豫,左右不過還是說了,“五皇子雖未與我說話,可他同林大郎是交好的,無事翻看了我的功課,五皇子向林大郎抱怨,說科舉考試中枯燥乏味的第一試帖經早該擯棄了,不過是死記硬背的記憶功夫,離學問研博相去甚遠,而第二試雜文詩賦的比重過大,只考量了文才而非吏幹,”溫景軒略停了停又說道,“聽了五皇子所言,倒是隻剩下試策尚有可取之處了。”
溫榮聽了撲哧一笑,捻起一顆梅子含入口中,這梅子是杭州郡時阿孃醃漬的,酸中帶甜,入口生津,於溫榮而言,梅子是解苦夏的佳品。
五皇子所言倒是與溫榮心中所想一般無二,只是她卻不能如此和軒郎說了,進士科要考的門類,都應好好學和記憶的,遂勸道,“五皇子所言頗有道理,高祖立朝即崇尚勵精圖治、務實無華,五皇子爲皇室中人,自當謹遵教誨,可天子選吏卻是又有另一番思量的,儒學經典爲德才之基,而吏幹中修史、編書、擬詔更是離不開雕蟲的文筆,如此一來,只有學好了帖經與雜文,纔可勝任了吏位。”
溫景軒表情終於舒朗,先前五皇子所言,雖被林大郎笑了胡謅,可他卻覺得有道理,故鑽了牛角尖,想不明白爲何要苦苦學了這無一用處的書。若不是榮孃的撥雲見日,他怕是短時內都難以解開困惑,無法一心向學了,遂笑着向榮娘謝道,“我懂了,謝謝榮孃的點悟”。
……
黎國公府祥安堂內一如往常地彌散着濃郁的蘇合新香,溫老夫人把玩着鎏金魚龍紋銀香囊,闔着眼,面露不耐,她已知道了三房前往原黎國公府舊宅看望謝氏的事,對三房心生不滿,不過是纔回來了幾日,便不知消停的四處走動,一般官宦人家倒也罷了,偏偏去看那無用的老婆子。
“老夫人,那啞婆子會不會恢復了記憶。”白媽媽小心翼翼地問道。
三十四年前,尊爲嘉宜郡主的溫老夫人與國公大夫人謝氏同日產子,而嘉宜郡主早已覬覦了那國公爵位,故事先買通了兩處的接生婆子,並以謝氏母子的安危,威嚇脅迫謝氏的貼身侍婢禾鈴。
易子事成後,本該是黎國公府嫡出長子的溫世珩成了嘉宜郡主第三子,而國公府大夫人卻只生了一名女娘……
當年備受高祖和樂靜長公主寵愛的嘉宜郡主早無所畏懼、無法無天,更視人命爲草芥,換子事成後不過一日功夫,爲謝氏與嘉宜郡主接生的幾位婆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禾鈴亦被騙至郊外,推入山谷……